晚风卷起他束起的长发,清清月色下,迎面而来。只一瞬间,海云舒仿佛又看了当年赴京赶考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待他坐下,身上那股冷若冰霜的气质,又冷得人不敢发话。 江成璟着了便服,与杀伐狠唳的王爷相比,更像个矜贵公子。 他剑眉微簇:“你选得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人多,咱们见面不惹眼,想说什么也放得开。” 燕子楼,是喝酒狎妓,纸醉金迷之地。 她一个良家妇人,懂得还不少。 江成璟上下打量着海云舒的男装,虽说有几分英姿,可到底是女子,缺了点钢骨和霸气。 离近了,一眼便能看出是女扮男装。 他伸手就把她粘的假胡子给拽了下来:“海云舒,你花样儿真是一天比一天多了。” 海云舒摸着疼痛发烫的嘴唇:“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粘上的。” “你有话就直说,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哦……”海云舒又揉了揉。 她叫小二上了壶清雨含眉,这是从云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贡品,一两可值千金。 江成璟当然识货:“这么大手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不好意思:“少青付的钱。不喝回来岂不浪费?” “你到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找我什么事,说吧。” 海云舒好声好气:“我确实有件事,要同你说一说。” 第118章 狼狈为奸 江成璟一边品着清雨含眉,一边听海云舒讲了凌卿的事。 从选妃说到八字,从八字又说到抄家,还把那几封密信,拿出来给江成璟瞧了瞧。 他似乎心不在焉:“说完了?” 海云舒也不知他有没有认真听:“说完了。”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海云舒皱眉:“这难道不重要吗?鲁家为一己之私残害几条人命。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身为摄政王,理应查明真相,给天下一个交代。” 江成璟用茶水冲洗着茶盅,弥漫着浓郁的茶香。 “你当天下人都在等真相吗?他们只是瞧热闹,今日杀谁的头,明日刮谁的肉,越是有人登高跌重,他们看得越起劲。真不真相,他们不在乎。” 虽然是这个理,可也不能因噎废食,任凭这样的事发生吧。 海云舒:“要是哪天你被活刮了,岂不是京都城要万人空巷,赶着去瞧热闹?” “没错,是这个理。”江成璟再抿口茶,也并未生气。 “……” 他倒是满不在乎。 “那你就更该严惩鲁家,国公府的门第算高了吧,他们残害无辜弱小,你要能把他家给办了,老百姓得多爱戴你啊。” 海云舒给江成璟带高帽。 他不吃这套:“你在教我做事?” “我不是教你,是建议你。” 江成璟:“好,我问你。你知道那个姓凌的什么来头么?就这么着急帮她?” “她不就是个官妓,家里遭人迫害,和妹妹流落至此,一心就想扳倒鲁家,以后好过个安稳人生?” 江成璟冷哧一声:“你与她才见了一面,就这么相信她?” “我……” 他的眼睛流露出不可回避的凌厉,质问她:“你被骗过吗?受过伤吗?流过泪吗?淌过血吗?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吗?就这么大方的要帮一个素未谋面的娼门女子去跟国公府要说法。” 她怎么没有? 她被骗过感情,骗过亲情。被所有“挚爱”伤得体无完肤。 她比谁都了解这是多么彻骨的痛! “你想过把这件事扯进来的后果吗?”江成璟早就把她看穿了:“海云舒,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若是不改,将来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那你呢?我也不能相信你吗?” 他不像是开玩笑:“当然不能。骨肉至亲尚能反目,我一个外人,你更得提防。” 她看着他:“可我没把你当外人。” 四目相对下,他抿着茶,看她,看得海云舒心里毛毛的。 是不是她刚才的话,太僭越了? 海云舒怕他生气,连忙解释:“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 偷偷瞟了他一眼,还好,没生气。 他搁下茶盅,教她:“莫说是朋友,就是你老爹说的话,也只能听十分信七分。别人家递给你一把刀,你就去捅人。” “疑神疑鬼,不累得慌吗?” “那也总比叫人骗财又骗色的强。” “所以,凌姑娘的事,你不想拿出来说了?” “扯那么多事只会节外生枝。天下冤情多了,我没那么多精力,今日帮这家报仇,明日帮那家雪恨。我只想保你一个人。” 海云舒不明白:“可是多些人证物证,不也更好定鲁家的罪吗?” “他家是背后有神仙,上面要想护着,你就是搬来一座山的证据也没用。” “神仙?你是说小太后?” 能做鲁国公府的靠山,不是亲王,就是宫里的皇帝和太后。 让江成璟都棘手到不能立刻办了的案子,恐怕是跟宫里有牵连了。 官官相护,黑暗至极。 她问:“很难,对不对?” 江成璟只说:“不难,但要快,若瞻前顾后,拖拖拉拉,让他们谋划好喘过气来,恐怕就不好办了。” 都说江成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在高位,也是有许多不得已。 高处不胜寒啊。 此时舞台中央烛火亮起,礼乐奏响。 一排姿色斐然的姑娘踱步来到台前,面前举着团扇,不以真面目示人。 今年燕子楼的行首,即将从这几个人当中产生。 别说,这姑娘身姿婀娜,莲步轻佻,真是人间尤物,难怪这些豪门公子不惜血本也要一亲芳泽。 下面的宾客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往台上扔,吆喝起哄声也越来越大。 都期盼着行首一出,好享受一夜春宵。 喧闹中,海云舒只能扯着嗓子,才勉强让江成璟听清她的话:“你让少青保护我,我心里是很感激的。” “知道我为什么让他去吗?” “难道不是为了阻止程家人欺负我吗?” “你那一家子不成气候的腌臜菜,值当我调王府亲兵去把守?好好动动你的猪脑子。” 东昌侯府在寻常百姓家,确实算高门大户,可在江成璟这样的人眼里,充其量只算个富户。 能让他如此警觉的,就算不是四位亲王,也得是八大国公。 最近,海云舒唯一有交集的,可不就只有鲁国公府了。 为了女儿得以往生,难保鲁国公不会铤而走险。 海云舒还算淡定:“现在风声这么紧,他不见得敢对我动手吧?” 江成璟告诉她:“你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上钩的鱼,说什么也要把你钓上来。这老家伙连皇上的妃子都敢害,你一个小小侯爵娘子,他又怎会放在眼里?” 原来,江成璟早就把什么都算在了她前面。 “我会小心的。” 他嘱咐她:“你要做得,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照顾孩子,吃好睡好,其余的交给我便是。” “可我是证人,早晚要上公堂问话的,若不了解事情原委,将来穿帮了怎么办?” “所以我才让少青去侯府,有什么事,你遣他来告诉我。” 海云舒是感激的:“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到。” “这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时一把火、一碗水就能要人命。我又没有三头六臂,可以寸步不离的护着你。” 海云舒问:“他们狼狈为奸了是吗?”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小太后和鲁国公。 江成璟也就不再隐瞒:“还记得谢坤吗?他已经被下大狱了。” 怎么不记得,带头整治鲁若沁为亲妹子报酬的杨岗山二当家。 “他不是被诏安后就去淮南剿匪了吗?” “剿匪?”他轻蔑一笑。 背锅还差不多。 送死还差不多。 第119章 别捣乱 江成璟府里养的影卫,可是一等一的高手,只要你说过做过的事,就是带到坟堆里,他们都能挖出来。 鲁若沁的死,小太后是主谋。 可是,鲁国公和小太后已经达成了协议,各退一步。 小太后许给了鲁国公首辅大臣的位置,这可是仅次于江成璟的内阁大臣。 眼看大权在握,鲁国公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海云舒不禁感慨:“鲁国公一直伪装的很好,外表看着一身凛然正气,现在却拿女儿的血染自己的乌纱帽。” 江成璟:“他身为言官之首,又在官场混迹多年,不少官员都是他的学生,威望极高。要再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就更厉害了。” “国公夫人肯吗?都说他们老夫妻俩伉俪情深,老国公最听夫人的话。她竟也妥协了?让自己的女儿就这么白死了?” 海云舒也是为人母的,她最了解,一个母亲为了孩子能做到什么份儿上。 “国公夫人起初不肯答应,最终为了家族,只能权衡利弊,做出妥协。” 上面的神仙已经达成一致。 杨岗山那帮刚诏安的草寇,没脑子地给别人当打手。自然就成了替死鬼。 江成璟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狡黠:“杨岗山那群喽啰,怎么打得过淮南起义的叛军,派过去,就是让他们去送死的。两万人马,活着回来的不足三百。 “然后再用出师不利、损兵折将的罪名把谢坤打入天牢。” 一切都顺理成章,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海云舒叹:“好一招借刀杀人。” 了结这帮贼匪,也算是给鲁若沁出了口恶气,鲁国公这边也就有了安慰。 不会真得和小太后翻脸。 世家贵族,最要紧的就是牢牢把权柄握在手里。 比起寻凶复仇,家族核心的利益,累世的名声,才更为重要。 江成璟说:“鲁家历经四代,好不容易从南瀛的荒蛮之地闯了出来,不可能因为一个姑娘的性命,去跟皇家相斗。” 小太后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提出和鲁家交易。 海云舒也颇为感怀:“当爹竟当到这份儿上了,还假模假样地要给女儿往生超度,道貌岸然。” 江成璟最后警告她:“总之,你这段时间,少出门。 “有事我会亲自去接你,旁人的宣召,你一概不去。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是该小心行事。 海云舒点头应承:“我都听你的。” “嘭——” 舞台的绸带礼花倏尔炸开,鼓乐齐鸣,姑娘们一个个行至台前,带着面纱,轮番献歌献舞。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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