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房的文书? 给她安排这个差事,方宁听后笑了笑,倒也不意外,对此未说一言,而是让吕逸风带着她熟悉了衙门的设置。 “谢大人到任一月多了,这衙门此前如何,现今未有半分更改?” 方宁熟悉了衙门一圈,越发觉得这像是个老年人活动中心,有一种淡看夕阳西下的闲情。 吕逸风唇角微勾,只道:“大人自有大人的考量。” 说了等于没说。 方宁暗自思忖,知他是不会多说什么的,所以没再多问。 逛完衙门一圈,吕逸风又道,“明日一早的例会,衙门的人齐一些,谢大人再给你介绍介绍。”他将她送回办事所,见她已无话可问,就笑着抱拳告辞了。 六房的办事所设在一处,每房是单独的房间,可方宁去串门却发现一个胥吏都不在。这衙门,怕不是个空壳子罢? 到了户房的办事所,房宁走到书案前,随手翻开一本书册,竟是记录完整的官员名录。 她又翻开一本年度赋税征收的记录,也整理得甚好,且右侧单独留了一栏空白处,写了详细的批注。再瞧了瞧屋内的陈设都要比另外五房的干净一些,书籍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在书架上。 这些应该都是这房胥吏整理的,难道他是这“老年活动中心”罕见的鲜活物?方宁开始天马行空地刻画他的模样,不禁失笑,坐到书案上翻看官员名册,方便她更快地了解衙门情况。 一下午过去,六房办事处安静得只有方宁翻书的声音。 看了一下午的书册,方宁离开衙门的时候已近黄昏,整个衙门沉寂得像是深山老林。站堂衙役已经跑光了,方宁走到县衙门口,发现连那两个守卫衙役也不见了踪影…… 上了街,走在回府的路上,方宁前一瞬还在思考衙门治理的问题,下一瞬闻到路边飘来的香味,脚步一滞,眸光一亮,就小碎步跑去买了吃的。 路上四处瞧瞧,又买了些吃的,耽搁了时间。 回到方府,是一座临河的三进小院落。 说起来,方宁祖上出自宜兴县,算是贫穷过来得。她小时候听祖母说过,是祖父出息考取了功名,她才愿意下嫁。虽她是没落贵族,但好歹有些家底,帮衬着祖父,方家这才慢慢发迹。这间宅院呀,是祖母的陪嫁。 小厮给她开了门,刚入中庭内院,远远就听见东厢房传来谈笑声。 怎么祖母还有客人?方宁心下想着,抬步走过去,撒娇地唤了一声,“祖母~~”。话音先落,人才往门槛上跨。 倚夏先笑着迎过来,方宁见到她,利落帅气地一抛手里的油纸袋,那物什沿着一道弯度却是偏离了倚夏那方向,堪堪弯到一旁,由于空气的搅动,油纸袋包着一只油光发亮的鸡更是往另一个方向掉落。 倚夏等丫鬟小厮如临大敌,纷纷上前托手往空气里接。 可那油纸鸡仿佛长了翅膀一般,硬生生往一旁坠落,方宁这看过去,才发现厢房内还站着一位男子,祖母正是在和他说笑。她蹙眉盯着那人背影,雪青色衣裳,怎么有点眼熟? 待走近,那男子也慢慢转过身来。 与此同时,那只鸡就这么漂漂亮亮、正正好地、往他脑门砸了下来……谢佑灵眼睛一闭,拳头一握又是一松,猛地深呼吸,再睁开眼,平复心情,不断默念告诫自己——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啊。 眼见他白净的面门被油光刷了一道,柔软的鸡皮往他紧闭的眼眸一勾,带出滑嫩的鸡肉丝儿,堪堪一丝丝挂在半睁开的卷翘睫毛上。 “……” 方宁惊吓住,猛地一下转过身去,力道大了些,一道流苏唰地打在她侧脸。 她瞠目结舌。 ……谢、谢佑灵?!他怎么会在这里? 祖母朝着尚在震惊的乖孙女,又看向一旁满脸油光却还依旧保持微笑的谢佑灵道,“宁宁,不得放肆,还不快来见过你的谢兄长。” 谢兄长?! 方宁慢慢转身,脸上堆砌笑容,此时有种十个脚指头狠狠抠紧的尴尬。 她何时又多了个兄长?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祖母以那般慈祥的眼神看向谢佑灵,他则同样以那种慈祥、但其实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方宁。 “方宁妹妹,你好。”谢佑灵拿出巾帕,端正地擦了擦眼睫毛上的鸡肉丝儿。 一声“方宁妹妹”差点让方宁妹妹本人吐上几升血。 “你瞧你谢兄长多礼貌?你还傻站着做什么?”祖母还笑着看她,在等她的回应。 方宁嘿嘿嘿、干巴巴笑了三声,同手同脚往前踏了几步,硬着头皮迎向祖母期待的眼神,舌头不知打了好几次转,才看向谢佑灵,低低道,“谢、兄长好。” 谢佑灵回给她一个礼貌又不失亲近的笑容,颔首——长净的两指细腻又使劲地捏了捏巾怕内包裹着的鸡肉丝儿。 后背忽地一凉,方宁怂怂地收回目光,总觉得他脑子里的坏水正咕噜噜转着,要想法子报复她刚才的“致命一鸡”呢! 饭前,谢佑灵风度翩翩地告辞,重新去梳洗干净了。方宁也诚恳地说了歉意,几人在东厢房落座用晚膳。 “小谢呢,他是你父亲故友的遗腹子,天见可怜,几年前跟在我身边长大,也算是我半个儿孙,我希望你们能像亲兄妹一样,好好相处。”祖母又看向谢佑灵:“宁宁她在你衙门当差,你可得关照着些。” “祖母,这是自然的。”谢佑灵说得十分乖巧。 方宁见他和祖母一来一去的熟悉模样,觉得自己好像被爹爹坑了……爹爹你怎么只说他是你的门生,没说他也住在祖母这里啊! 想到此,她之前在公堂上故意刁难他,虽然本意非恶,只是想试探他一下,但也是折损了堂堂县令大人的面子啊,更别提刚才那只油纸鸡,更像一场恶作剧。如今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一口一个“方宁妹妹”,叫她怎么接? “小谢,刚才那事你不用多说,祖母不会同意你搬出去住的。况且你把你大姐接过来住,我还觉得热闹些呢。” “祖母……” “你无需多说了。” 他们说的什么呢?搬出去住?方宁耳朵一动,但她那副耳尖偷听的模样被谢佑灵准确地捕捉到,后者笑了笑。 方宁瞥了他一眼,正好看见他抿唇笑着朝自己看来,她懵然一羞,忙装镇定自若地移开目光。 为什么她觉得他的笑容里,藏着“刀子”? 两人就这样装着礼礼貌貌的模样陪祖母在东厢房吃过晚饭,各自微笑,各自盘算,但方宁知道,为了日后的和谐共处,她和谢佑灵还得把话说清楚。 饭后,方宁陪祖母散了会步,虽然过往是一年才见两次面,但她和祖母闲聊起来,惯会撒娇讨巧,很快也是亲亲热热,毫不生疏。 但后来,方宁回了西厢房,倚夏正伺候她梳洗,她想起祖母的话,心下突然疑惑起来。 “如果他是祖父过世后才养在祖母身边的话,也就是三五年时间,但前两年爹娘都会带我回乡看望祖母,是有重合时间的。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见祖母身边养着人?” “小姐,”倚夏说道,“你以前回乡,可没闲工夫在府里待着,而他又闷不吭声,兴许是没碰上吧。” 方宁还疑惑:“爹为何瞒着我呢?他故友的遗腹子?”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到此,她便不再多说,将疑惑藏在了心里。 “瞧着倒生了个好模样。”倚夏又嘀咕道,“可堂堂县官老爷像他这般年纪轻轻,能将县城治理得好吗?” “你想知道?”方宁挑眉,朝倚夏看了一眼,倚夏重重点头,她又道,“那你自己去问问他。” “小姐!”倚夏又被捉弄了,习惯又窘迫地笑了笑,忽然“咦”了一声,一边替小姐打散了发髻,一便问道,“小姐,你头上的发簪呢?” 方宁垂眸,一指她小腹道:“喏,进你肚子里去了。” “啊?”倚夏的小脸一垮,呆呆地疑惑起来。 方宁起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回来的时候,用那发簪和店老板换了油纸鸡。”又道,“以往银子都是放在你身上的,明天记得给我准备一些。” “……好的,小姐。” 入夜,漏断人初静。 换了一袭淡紫色丝绸寝衣的方宁披上外衣出了西厢房,信步来到后院,见月色下立着一道人影,孑然飘逸,好似将所有清冷的银白色披在他身上。 那人听到脚步声,翩翩回头看来。 “入夜了,不知方宁妹妹来后院何事?” “谢大人,好好说话。”方宁走近,瞪了他一眼,一指天空。 “赏月。”算是回答了他刚才的话。 “谢大人你在这后院又做什么呢?”她知道他是刻意在此等她,也学着明知故问。 “方姑娘,”谢佑灵抬了眼眸示意称呼的变化,一摆衣袂,笑着朝她走来:“观井。”他身后正是一方天井。 方宁心想,你对得很是工整,怎么白天公堂上不见你这般机灵呢? “多谢你照顾祖母。”方宁寻了个开场白,也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分内之事。”谢佑灵微微颔首。
第4章 两人之间忽然静谧,没了话题,只余月色投落,小小的后院,一方天井,一棵大树,黑暗的角落……方宁的心跳没由来地狂跳起来—— 为什么她有一种话本里头月黑风高、杀人弃尸的错觉? “……”她还是长话短说罢。 “今天公堂上的的事儿,是我初来乍到,恐是欠了妥当,还有刚才那个……意外,我很抱歉。希望谢大人别放在心上,更别让祖母为难。”她说得直白而真诚,毫无遮掩。 谢佑灵单手负于身后,轻轻嗯了一声:“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 他怎么好像还傲娇上了? 这人怎么……还没等她再次开口,谢佑灵那边又道,“公堂你断案的结果虽然是正确的,可你过程复杂了一些,像是刻意彰显自己,其实没必要。” 方宁:“……”得了便宜你还卖乖? 谢佑灵就是想看看她憋闷但不能发作的模样,又道,“只要你在县衙谨守规矩,祖母不会知道你我之间这无伤大雅的小冲突。我也定会照看着你。” “那可真是谢谢你。” 方宁心底冷哼,抬眸就听他说了句“不用谢”,转而一想又道,“关于县衙政务,但我若有更好的想法,或存有疑惑,可以提吗?” “你提,我酌情考虑。”谢佑灵思虑着点头。 “明天一早的例会,等我认全了衙门里的人,我再提一提我的看法。”方宁心里筹谋着呢,唇角下意识翘了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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