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达成一致,气氛又静谧起来。 忽然,天井旁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一道“唧唧”的声音。方宁的脸色顿时一白,身形一滞,警惕地往那草丛看去。 “唧~唧~唧~唧~” “好像是蟋蟀声……”谢佑灵一边朝地面搜寻,一边瞥着方宁的动静。 在听见他说“蟋蟀”两个字的时候,方宁猛地一蹦跳开好远,双手下意识护在胸前,一副诚惶诚恐的害怕模样,死死地盯着那处草丛。 可当她转眸看向谢佑灵之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目光一滞,缓缓松开手来,强装镇定自若。 她刻意敛了敛神色,那娇俏的眉眼一点点松开,小模样倒也有些可爱讨喜,像是生怕被他知道自己害怕虫子的秘密。 “这天气,蚊虫太多,着实惹人烦。”谢佑灵心神领会,并未拆穿她,只是心里暗想:果是千金大小姐,连蟋蟀这么可爱的小昆虫都会害怕。 方宁点头拱手,向后退去几步:“今夜的月色不浓,观赏不佳,我先回去了,告辞。” “告辞。”谢佑灵抬眸去看她飞奔离去的背影,两边唇角慢慢往上弯,又慢慢垂落,轻一吁气,回了自己的屋子。 当晚,方宁做了一个满是蟋蟀的噩梦,梦里无穷无尽的蟋蟀飞天盖地朝她飞涌而来,伴随着一张谢佑灵放大了的脸庞,像是随时能张开血盆大口把她吃了。她被吓得惊醒过来,后背汗涔涔一片。 翌日清晨,方宁正陪着祖母在东厢房吃早饭。 谢佑灵能察觉到她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有些刻意的闪躲,又暗暗带着些许怨意? 怨意? 昨天被油纸鸡砸到了的人好像是他吧?他还没怨呢。 用过早餐之后,祖母目送两人出门。出门前,两个人肩并肩走着,像是一对客客气气的兄妹,等大门一出,方宁立刻往旁边撤离了几步远,像是防狼一般看着谢佑灵。 谢佑灵:“……”到底谁才是那个大怨种? 此刻的方宁看到谢佑灵,还有一种被昨晚噩梦支配的恐惧,仿佛他是蟋蟀的首领头头,只是幻化作人模狗样来毁灭人间的。 从方府去府衙的路上,会抄近路走一条小巷子,两人走到巷口,谢佑灵察觉她下意识将身子偏往另一侧,整个人就差像是壁虎一般,贴墙而走。 谢佑灵:“……”他索性也往旁侧靠了靠,出于本能地较起劲来。 两人就这样一人靠着一侧,走在巷子里。走出巷口之后,方宁神色淡淡道,“谢大人,你去了衙门,只当不认识我,以免底下的人说闲话。” “乐意之至。” 谢佑灵偏头看她,与她的眼神撞在一起,两人似乎都不服输地一抬眼眸,又迅速将视线移开。 方宁心想:他在傲气什么呢? 谢佑灵心想:果然是朵娇生惯养的富贵花。 经过荆溪桥之后,桥尾有一间卖烧饼的小店铺,是方宁从小吃到大的。她闻到香味,眼眸一亮,踏着愉快的小碎步跑了过去。 “给我两块烧饼。”她豪气地挥手,准备买了带去衙门。 可当老板娘做好烧饼交给她,等她付银子之时,她又是一愣,娇俏的表情一呆,猛然想起早上倚夏给她准备的银子,她忘记拿了!眼下该怎么办? 再一摸头发,今天没有戴发簪,只系了一根紫色绸带,如何是好? 左右尴尬之时,一双白净如玉竹的手伸了过来,谢佑灵替她付了银子,还对她微微一笑,颇有一种不计前嫌的大方。他原本才不想管这桩闲事,可一想到恩师对自家小女的碎碎念,以免以后恩师对他来碎碎念,索性出手相助。 “谢过大人。”方宁接过烧饼,放进绸面小挎包里。 顿时,她看向谢佑灵的眼神变得友善多了,忽而心情大好,似乎手中的烧饼瞬间就把那支配她的噩梦恐惧给驱散了。 再往县衙走的路上,方宁和谢佑灵肩并肩走在一块儿,还主动聊起话题来。 谢佑灵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的心思怎么这么善变? 为了避嫌,方宁刻意慢了谢佑灵十几步,和她一前一后进的衙门。刚到衙门口,还是那两个守门衙役,看到方宁就热情地涌了上来,一人一句“方姑娘早上好呀”。 方宁笑着颔首,进了衙门,又围上来两三名衙役,亦趋亦步地跟着她,开口介绍自己是哪班的,姓甚名谁。两三名之后又变成了五六名、七八名……如此这般,等她到了后堂的歇息所,三班衙役全数将她一人围了起来。 后堂的歇息所摆放着一张长桌,是给衙役们喝茶小歇、讨论案情之处。方宁此刻正被一群五花八门的壮汉们包围着,坐在长桌正中间,双眸乌黑乌黑地眨着。 衙门从来没有姑娘当差的,这帮糙汉子们几时见过这样貌美的同僚?个个都像是看稀世珍宝一样盯着她,争抢着发问,还有几个没规没矩的直接跳上了桌子。 “方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你为什么来衙门当差?你家里人怎么同意你来的呢?” “你不怕衙门辛苦吗?” …… 七零八落的问题就没个停,方宁被他们逗笑了。 忽而看到那一抹乍然的笑容,糙汉们静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蓝夹灰的圆领短袍,长发由两侧编发缀着几颗细小的珍珠,结于后高高扎起,淡紫色的绸缎束着长长的马尾,整个人娇俏灵动,又不失利落美感。 “我由京中而来,家里原先做些小生意,也算富足,可,可后来遇着一恶霸,强行侵占我家产,还……还害死了我的爹娘。我侥幸逃出,叔父把我接来老家,他有些关系,又因我打小跟着父亲学商经营,于此有道,故而将我安顿在衙门当差,好能安身。”她开口就胡说一通,也想逗逗他们。 原是个家道中落的,衙役们一听,纷纷怜惜,有人问道,“那你叔父呢?他怎么不照顾你,让你这般抛头露面?” 方宁淡然胡编:“叔父在京中,一方面得与那恶霸周旋,只能把我藏在县城,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有难处,所以我不好叫他为难。我想着,女儿家,也可以自立自足。” 这般想来,方宁觉得她爹娘算是顶顶开明的了,比起那些京中贵女,她可没有那么多束缚和限制,虽然她确实有时候会让爹娘头疼不已。 衙役们听她说得不卑不亢,又想到她经历的苦难,大为可怜,有人便道,“放心,你既然到了我们宜兴县衙,我们肯定会罩着你。” “就是,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们!” 方宁微微一笑,霎时计上心头,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支支吾吾道,“当初,那恶霸勾结官府中人,巧设名目说我爹漏缴盐税,把我爹给抓了,才发生那么多灾祸。”说到这里,她难过地顿了一下。 “我有幸进了衙门,若有可能,我想去户房当职,学习学习征收、催比、交纳是怎么一会儿事。若然有朝一日,我可以替爹爹报仇。”又叹着气道,“就是不知道大人怎得安排我去了吏房,怕是没机会了。” 美人的几个唉叹声,让一帮糙汉又起了怜悯之心。 一名衙役顿时高声道,“这事不难!我们帮你一起向大人请命!” “就是啊,我们帮你!”几人都连连附和,方宁感激地微笑不已,道了谢意。 之后,衙役们开始闲聊起来,方宁偶尔搭腔,之后问道:“你们没有统一的服制吗?”她想到,京中六扇门是有统一的穿着和佩剑。 “没有。” 这时,门外有人走了过来。吕逸风有些惊讶地看着满屋子的人,轻声道,“今天这帮兔崽子到这么早?人还挺整齐?” 谢佑灵挑眉,眸光一动再看过去,就看到被围在人群中的方宁。她也抬眸,嘴角上扬,明明笑着,目光却是轻佻地看了过来。 “哦。”吕逸风低低一声,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们是赶着看美人的。 ---- 谢佑灵:蟋蟀?蟋蟀很可爱啊??
……
等一个大直男,翻车现场。
第5章 衙役看到了谢大人,蹲在桌上的两三人立时跳了下来,虽有几人唤了大人,但大部分人没什么反应,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方宁眨了眨眼,再看谢佑灵的神貌,却是丝毫不在意,只淡淡说了句去公堂开大会。 “又是这种破例会,闲得。”还有几人磨磨蹭蹭动了几步,毫不避讳地表达不满。 尚未走远的谢佑灵把那话听在耳里,一旁的吕逸风早回头看过了,小声朝他说,“还是快班那两人。” 谢佑灵心下暗哼,快班黄松手底下的两人,仗着他们的班头是范西楮的得力手下,毫不把他放在眼中。 迟早有他们好受的。 到了公堂,谢佑灵见那范西楮已经到了,领了罚脸上带着伤的黄松正小声和他嘀咕什么。看到来人,他们立时收了声。 范西楮迎上来:“谢大人。”眸光不经意看了方宁一眼。 “范大人。”谢佑灵颔首,和他客套了几句,摆手让众属下各自站好。他坐到公堂之上,而吕逸风站在他身侧。 方宁本不知道该怎么站,有人轻轻拉了她一下,给她腾出一个空位。方宁站了过去,朝他点头表示感谢,那人便目不斜视看向正堂。 瞧着彬彬有礼的模样,倒是个……与其他衙役不太一样的。 方宁这般想着,前头传来吕逸风的声音:“三班班头开始汇报工作。”她就把目光移了过去,见他端来一杯热茶,谢佑灵接过喝了一口,悠闲极了。 先是皂班班头周文峰出列,矮胖个头,蓄着浓浓的黑胡须,口音甚重,两三句话就把工作汇报完了。 方宁替他总结了一个词:无所事事。 再轮到壮班班头何季出列,是个瘦长身段的青年,一番话讲完,似是做了很多事又似是什么都没做。 方宁觉得此人讲话颇有艺术,着重拐弯表扬了范大人和谢大人。 接着轮到快班班头黄松,长相有点像方宁看过的话本里的土匪头头身边那个出谋划策的奸人,属他的工作最是辛苦和危险,话里话外不离范大人的英明指导。 接着是六房胥吏出列汇报工作,面上瞧着是给县令大人汇报,可不知怎么讲着讲着,有几名胥吏就看向了范西楮,似乎都在看他脸色说话。 悠闲地坐在堂上的谢佑灵,就像是一件摆设,喝茶、发呆、微笑、点头。 方宁此刻觉得心塞极了,这个谢佑灵到底是怎么考上殿试一甲,状元郎的?听闻那日殿试三甲游街,状元郎清贵俊秀,榜眼冷峻高挑,探花谦逊温和。 皆乃百里挑一之人选,但那谢佑灵却不知何故得罪圣上,被派遣到这么个小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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