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娘子不必介怀,何况帝王之家,又何来真情可言?”嬷嬷的目光越过宫墙,似是怀念什么般,“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已是幸运了。” “老奴失言了,娘子不要往心里去。” 崔露秾向嬷嬷一笑:“不会,多谢嬷嬷提点。” 嬷嬷点一点头,回身往殿里走。 崔露秾目光微凝,看嬷嬷的步子已有几分蹒跚。 她从前没少入宫,姑母与嬷嬷,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可这一回……她忽然清晰意识到,她们都老了。 姑母的身体大不如前,侍疾虽然是借口,可姑母的确病了。至于嬷嬷,她为姑母操劳了大半生,自是衰老得更厉害。 如果宫中没有了崔氏的人,就算父亲身居左丞之位,崔氏也会大不如前。 难怪姑母如此心急…… 崔露秾袖中的手渐渐攥紧,嬷嬷的话语仿佛仍在耳畔。 没有真情吗…… 崔露秾眼睫颤了颤,又想起除夕雪夜,萧言舟于众目睽睽下将人抱走的场景。 那场飘零的大雪,于她心中,似乎一直未停。 真的没有真情吗? 尽管崔左丞、崔太后,乃至嬷嬷都说萧言舟是故意宠爱谢蘅芜的,但崔露秾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她见过那女人全然放松躺在他的床榻上的模样。 如果……如果那女人,偏偏就是意外呢? 崔露秾的唇瓣轻轻抖了抖,随后又被她抿紧了。 不……嬷嬷说得对。帝王之家,与利益比起来,真情又算得了什么。 她不仅仅是她自己,她背后,有一整个崔家。 那女人又有什么?一个随时会被攻下的将倾之国吗? 她的表哥……不会是这么感情用事之人。 他一定,一定还需要崔氏。 崔露秾深吸一气,眸中坚定下来。 -- 入夜,各宫掌灯。 谢蘅芜带着煲好的汤来到紫宸宫,少有地被拦了下来。 站在外头的不是赵全,而是一个面生的太监。 “娘娘留步,崔娘子在里头呢。”那太监面上恭敬,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让人看着心里平白地不舒服。 “崔娘子?”谢蘅芜微微抬眉,似笑非笑,“崔娘子还真是关心陛下呢,这么晚都要来看望。” “娘娘说笑了,崔娘子来,自然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太监扯了扯唇角,“想来娘娘也知道,太后娘娘凤体欠康,走动不得。崔娘子又是陛下表妹,代太后娘娘来看望,并无不妥。” “公公说的这些,本宫怎会不明白呢。”谢蘅芜笑意更深,“只是本宫一片心意总不能就这么扔了吧?还劳公公通传一声,就是本宫进去不得,这东西……总该能进去吧?” 夜色昏暗,谢蘅芜浅色的眼眸里也染上了深潭般的暗色,直勾勾盯着人时,冰冷美丽,令人不由发怵。 那太监笑意收敛,面色不大好看:“……是,奴这便去。” 谢蘅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眯了眯眼。 “衡书,你师父呢?”衡书的师父,正是赵全,此事还是不久前谢蘅芜刚刚知道的。 彼时她质问时,衡书还委委屈屈说她也不曾问及。虽如此,谢蘅芜还是罚了衡书在外拎了一夜水桶。 “娘娘,他……奴也不知啊。”衡书小声说道,觉得自己的两条手臂还在发酸。 被谢蘅芜横了一眼后,他觉得自己的手臂更酸了。 “师父一般都在陛下身边当值的,轻易不会离开。除非……除非是陛下让师父去做什么事了,师父才会走开。”衡书望着方才那太监进去的地方,皱眉道,“奴好像在哪里见过刚才那人……” 谢蘅芜刚想追问,那太监便出来了,且瞧着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启禀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谢蘅芜颔首,抬腿要走,那太监却抬手在她身后一拦。 “陛下说了,只要娘娘一人进去。旁的闲杂人等,只许在外等候。” 谢蘅芜垂眼,自上而下睨他:“当真是陛下原话?” “娘娘这是什么话,就是给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意不是?” 太监假笑着,面上的褶子尽数堆积起来,看了让人生厌。 谢蘅芜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般,避之不及地收回了视线,看向身后的衡书梨落等人。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你们便等等吧。”她看向前头,冷声,“带路。” 太监应了声是,尖利的声音刺得人浑身难受。 衡书满面忧色地看着二人进去,从前他们也进不去,可又不是眼下这种情况。 身旁梨落还在轻声问着是否会有问题,衡书一面安抚,一面回忆着那太监究竟是何人。 蓦地,他灵光一现,想起来了。 然他的脸因此又白了几分。 -- 紫宸宫内与往日无异,一贯昏暗又温暖。可谢蘅芜走在其中,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初次进来的时候。 黑暗中,她一步步摸索着,靠近了那位传言中的暴戾君王。 只不过今夜,眼前多了个领路人。 谢蘅芜瞥一眼太监佝偻的背影,目光又飘向四下,倏忽停住。 她发现有何不对劲了…… 紫宸宫里,因她常来留宿的缘故,添置了不少原先没有的东西。 可这些东西,现在却都……不见了。 谢蘅芜的心一沉,不由咬了咬唇瓣。 看来他真的很生气啊…… 情况……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 “娘娘,陛下就在里头,奴便不进去了。” 太监让开身子,一手撩开珠帘,一手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蘅芜眸心微动,看向自珠帘间泄出的昏黄烛光。 “有劳公公。” 她说着,踏入烛光中。 太监缓缓放下珠帘,面上笑意如潮水般褪去。 -- 外头不见的赵全,原来是在里面。 而萧言舟与从前一般坐在书案后,只是一旁站着崔露秾,正垂首整理着散乱书简。见谢蘅芜进来,她也不曾行礼,只抬眸淡淡看了一眼。 赵全看见谢蘅芜时,脸色怪异了一瞬,旋即又恢复正常。 “娘娘,这东西交给奴就好。”他说着,要上前去接过食盒。 萧言舟的指尖却在书案上轻点了两下,赵全身子一僵,不敢动了。 他深黑眼眸看向谢蘅芜,薄唇勾起,异常温柔道:“阿蘅来了。” 一旁的赵全被萧言舟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蘅芜亦是步子一顿,觉出异样来。 但她唇边仍勾着恰到好处的弧度,柔声道:“听闻陛下身子不适,妾身挂念,特地来看看陛下。这是妾身命人特意煲的暖胃粥,陛下若不嫌,便用一些。” 萧言舟长睫掩眸,衬得凤眸中尽是黑色,分外凉薄无情。 然他却唇角噙笑,缓缓:“多谢阿蘅费心了。” 「舟粥生气了!!」
第五十四章 就是死,你也休想离开! 自萧言舟口中说出的每一字,都似在唇舌间打了个转。赵全立在一旁,默默打了个寒噤。 这样的陛下实在是太可怕了! 比直接杀人的陛下还可怕百倍不止! 崔露秾不知内情,赵全却知道。 他自拾翠宫传话回来后,便见到鸦影从紫宸宫里出来。 鸦影常年在刑狱司做事,手段狠辣,突然出现在紫宸宫,赵全还以为是前朝出了什么事。 随后他便从鸦影口中得知了霍珩查到的那些有关宸妃的事情。 赵全暗自心惊,没想到谢蘅芜身上竟会有这么大的谜团。 可说来那些事……也很有可能是巧合,陛下何至于就因此怀疑了宸妃娘娘呢。 如果宸妃娘娘真的是南梁与太后串通派来的暗探,那陛下…… 赵全不敢细想,这些时日的相处,加之谢蘅芜曾救过他一回,他私心并不希望谢蘅芜出事,更不想谢蘅芜会真的别有目的。 然鸦影一来,他便不能出去通风报信了,连殿外都不能去,只能老老实实呆在里头。 连崔露秾都感到了异常。 因萧言舟的语气实在太怪异了。 她抬眸,看了谢蘅芜一眼,后者却似浑然未觉般,向着萧言舟笑了笑:“都是妾身该做的,陛下谬赞了。” 萧言舟唇角微微抽了抽,修白指尖点一点桌面:“拿过来吧。” 谢蘅芜低低应声,上前将食盒放下,慢条斯理地取出里头的东西。 她低头做事时,萧言舟唇边的温柔笑意淡下,整张脸瞬间寒若冰霜。 赵全一直在旁觑着二人神色,见萧言舟骤然变脸,暗道一声糟糕。 上一次让陛下露出这种神情的,还是崔太后。 有人要倒大霉了…… 可对崔太后,陛下尚且有所顾忌,不会轻易下手。 宸妃娘娘……却是可以任由陛下磋磨玩弄,为所欲为的。 谢蘅芜将瓷碗端出,往萧言舟跟前推了推:“陛下尝尝。” 他半低着眼,掩住眸中冷意,语气依旧温和:“孤不饿,先不用了。” 谢蘅芜顿了顿,声音柔婉:“那妾身还是先收起来,免得放在外头冷了。” “不必,阿蘅既然都取出来了,何必再放回去。”萧言舟侧眸,看向一旁的崔露秾,“崔娘子连日侍疾也辛苦,这碗粥,还是崔娘子用吧。” 崔露秾微怔:“陛下……臣女?” 萧言舟抬了抬眉毛。 “这是娘娘给陛下的心意,臣女万万不敢受的。”崔露秾垂眸推脱,她这表哥分明是在与人闹脾气,拉她进来当垫背,她又不是傻的。 “心意孤心领了,拾翠宫的手艺,崔娘子也该尝尝。”萧言舟又看向谢蘅芜,“想来阿蘅也不会介意吧?” 谢蘅芜依旧弯眸笑着,眸中清清渺渺,分外善解人意:“陛下说得是,太后娘娘病了这些日子,妾身毕竟不能到跟前尽孝,还是多亏了崔娘子。崔娘子若不嫌弃,便用些吧。” 她话说得周全体面,萧言舟的眸色却又冷下几分。 他皮笑肉不笑道:“阿蘅还是这么体贴。” 谢蘅芜微微点头:“都是妾身应该的。” 萧言舟面上不显,左手却悄悄捏紧了,隐隐传出咯咯声。 赵全都看在眼里,在心中啧啧。 瞧瞧宸妃娘娘这段数,陛下哪是她的对手。 崔露秾在一旁看着这二人互相客气得越来越过分,更加认为此地不宜久留。 走这一趟虽没能达成目的,但看了出戏,还算值得。 眼下看戏也看够了,再看下去,只怕会殃及池鱼。 崔露秾乐得见这二人不睦,却不想掺和进去。萧言舟拉她来气谢蘅芜,摆明了还是不将她放在心上,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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