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舟喘息着,抬手擦掉面颊的汗水。 他眯着眼望着那关切的身影,有气无力问:“你怎么在这?” 堂堂京察副手,本应该在青州府衙考核林建安的秦尚,此时居然出现在这里。 他忙屈膝跪地,低头恳切道:“属下听林建安说了些柳河的情况,一来担心主子两人现在的身份不利于查此案,二来担心您的安危,特意追过来相助。” 沈寒舟听着他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那蒙汗药的余威犹在,他就像是被人闷了一棍子,思考起来格外吃力。 “李妍呢。”他问。 秦尚抬起头,如实道:“我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李妍穿着一身夜行衣,带着个年轻小伙子出去。四周还安排了不少人埋伏着,但我们进来他们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废话。”沈寒舟支着身子坐起来,“那是留下来保护我的,不是杀自己人的。” 他坐在床边,片刻后问:“你拿什么相助?” 秦尚赶忙让身后人递上一只盒子:“这是早就收集好的,柳河县府衙近十年来偷漏税银的案本,以此压制柳河府衙当是足够的。” 沈寒舟揉着自己的额角,摇头:“不够。” 他起身,伸手扶起秦尚:“膝盖精贵,不要掉了身份。” 说完,便自顾自往屋外走去。 那瞬间,山下柳河镇的烟花,正好照亮了半个山坳。 第28章 他身份暴露了么? 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有男有女。 李妍尝试了各种办法,笼子却丝毫不动。 太沉,根本不是她一人之力能搬动的。 她大意了,居然没想到这里有可能会有陷阱。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门口已经有人喊着去拿书房钥匙了。 就在此时,窗口一晃,于北翻身而入,他手里还抱着两只野猫。 “大小姐!”他放下猫就直冲过来,两手扣住铁笼子下端。 “别急,这东西太沉,我数一二三,一起用力。”李妍从笼子里抓着铁棍,轻声道,“一二三!” 于北呲牙咧嘴,笼子被抬到小腿高。 可是不够,这样的高度,在李妍滑出去之前,笼子就会砸下来。 不压死也是重伤。 她咬着牙,使出浑身力量。 屋外,钥匙的碰撞声已经响起,火把光芒映照在门上。 再高一点!一点就够了! 咔嗒一声,锁被打开。 于北面颊涨得通红,铁笼到足够李妍一个人滑出的高度,还差一扎的距离。 她听着锁被取下,几乎绝望的瞬间,屋外忽然传来喊声。 “管家!老爷喊你快去前院,鬼知道什么情况,京察跑到柳河来了!说什么太晚没地方住,要借住在咱们府里。” 不等屋外人回应,就听附近又响起几声烟花爆炸的声音。 “我的个奶奶,今天晚上是不让人睡觉了是不是?”老人骂了一声,“先等会儿,让我看看是什么贼,连我们陈府也敢偷!” 话音一落,咣当一声,大门敞开。 “喵!”一声,两只猫从他腿边跑出去。 管家吓得原地跳起来:“哎哟喂!” “猫,是猫!” 他身后,举着火把的人拍着他后背顺气。 他瞪了那人一眼:“你当我瞎么?” 说完,甩袖迈进屋内。 寂静的书房里空空荡荡,硕大一只铁笼子扣在地上,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四周整整齐齐,博古架上所有物件都在,一样没少。 几人举着火把面面相觑。 “估计是猫碰到机关了。”管家身后,几人小声说,“这俩月猫都闹腾,到时候了。” 管家神情严肃,他不大相信。 “火把给我!”他抽出别人手里的火把,沿着整个屋子转了一整圈,甚至还从各个角度往房梁上看了老半天。 最后低下头,趴在地上,望着博古架最下层放账本的地方,伸手把所有账册全部拿出来。 他一本一本翻找,直到看完最后一册,才松了口气:“还真是猫。” 他交还火把,拍着自己的手心,没好气道:“看来刚才狗叫也是那什么狗屁京察闹的,柳河的里尹拍他马屁,半夜放烟花迎接。”他冲着屋外呸一声,“一尊泥菩萨,还想要神仙待遇。” 书房的门咣当一声关上,再次被锁好。 屋顶上,李妍和于北仰着头,摆着“大”字躺着。 两个人都耗尽了力气,喘半天粗气。 等院子里人都走完了,李妍才猛然坐起来,惊呼:“京察怎么有那烟花弹子的?” 她愣了下。 “完了完了!”李妍赶忙起身,沿着屋檐往大门方向冲。 秦家兄弟会有那烟花弹,说明他们去了院子,见到沈寒舟了! 他身份暴露了么? 他知道他是被扣在青州的了么? 他明白之前一个多月,他所经历的一切,他的身份,他的过往曾经,都是假的了么? 李妍赶到陈家院子门口,从内向外望过去。 两个身穿官服的男人有说有笑,左边的老一些,李妍没见过,右边的年轻男人手里握着一串白色菩提子念珠,似乎察觉到李妍的目光,抬头望过来。 他笑意不减,微微眯眼,捻着念珠的手竖起食指,轻轻指了下右侧。 顺着他手指望过去。 路口拐角下,马车前,沈寒舟一个人站在那。 他背手而立,身上白衣随风飘荡。 不知为何,瞧见他身影的瞬间李妍松了口气。 她刚要过去,却又有点担心。 假如秦尚将一切都告诉沈寒舟了,那…… 她犹豫了。 身下,陈员外无比热情好客地迎出去,他没有行礼:“刘子墨刘里尹,这么晚不睡在这放烟花,我就知道有喜事!” 李妍看他侧身迎着两人往里走,皮笑肉不笑:“寒舍简陋,比不上京城富贵,京察大人莫要嫌弃啊!” 秦尚淡笑致意:“陈员外的寒舍,还真是让秦某人大开眼界。” “哎哟!”陈员外惊呼,“这位难不成是京城秦将军家的公子?我爷爷和秦老将军是棋友啊。” 李妍趴在屋檐上,听着这些寒暄碎话,心头七上八下,不踏实。 她望向沈寒舟,两人之间十几米的距离,分明应该看不清眼神,可她觉得,沈寒舟也在看着她。 所谓做贼心虚,大概就是这模样。 李妍的手攥成拳。 罢了,他早晚是会知道的,如今知晓,也不过就是比预想的早了一些。 如果自己态度好点,他兴许会只问罪她一个人,不会连累山寨。 可若是这样他仍然不肯放过飞龙山庄,那就…… 她这么想着,手放在了剑柄上。 李妍虽然是土匪窝里长大的,但从小李清风教给她的都是不能滥杀无辜,要善用自己的力量,要杀该杀的人。 可是她始终不明白什么是该杀,什么是不该。 所以这么多年,她长剑在身,武艺高超,却从未对谁下过死手。 但这一次,她没得选择。 从屋檐上弯着腰跳进树冠里,李妍坐在树杈上,望着沈寒舟。 “你……”她犹豫,纠结,长剑已经出鞘一分。 沈寒舟没想到她突然出现在头顶,身子僵了一下。 他抬头,脸色苍白冲她招手:“是我自作主张,安排秦尚住进陈家。” “什么?”李妍一滞。 “他带来的那些京城人身手极好,武器铠甲也好很多,你让他们去卖命,别让兄弟们再冒这个险。” 树上,李妍愣住了,她脑海里把这话过了两遍,诧异问:“你怎么说服他的?” 树下,沈寒舟被她问得一脸不解:“他本就是咱们眼线,也是飞龙山庄一员,我下命令他还能拒绝不成?” 李妍懂了。 在沈寒舟眼里,是飞龙山庄二当家给属下下令。 在秦尚眼里,是顶头上司给他下任务命令。 这居然圆上了? 她抬头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陈家大宅门口,顿时有些同情秦尚。 第29章 愿者上钩的鱼 那晚沈寒舟在回小院的马车上,歪着头睡过去。 他半梦半醒之间,手中掉出一只小瓶,在马车里滚出好几圈。 李妍弯腰拾起,拇指大的瓶身上画着吉祥纹样,不重。 她疑惑地拔出大红塞子,凑在鼻前稍稍闻了一下。 “清风散?”她眉头微皱。 这是醒神用的东西,里面有樟脑,味道极冲。 能缓解蒙汗药造成的昏睡,但用得太猛,会带来头疼呕吐的副作用。 他竟靠着这物什,支撑这么久? “傻啊。”她抬头,目光落在摇晃的沈寒舟身上。 月光透过车帘,里面吱呀吱呀地响着,柳河县附近时不时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 他头靠在车壁,面色苍白,眉头紧皱,看起来不舒服。 李妍攥紧那只小瓶,起身坐到他身旁,用手强行将他歪斜的脑袋,扶在自己肩头上。 烟花之下,山川大地勾勒出姹紫嫣红的色彩,在阵阵犬吠之中,马车一路向山上驶去。 李妍身上放着那把祖传的长剑,白色的剑鞘上雕刻着八条金色的龙,在最上面那只龙眼的宝珠里,写着一个千字。 这把剑是十几年前,李清风上京殿试之前,亲手交给李妍的。 除了这把剑,还有整个飞龙山庄。 李妍掌心轻轻抚过,她撑着熟睡的沈寒舟,目光看向车外无边的旷野。 极目远眺,是无边的黑夜、暗淡的田野。 与世隔绝的山坳里,连马车背后的地平线,都变得模糊不见。 在小院子里再一次安顿好沈寒舟,李妍扣上厢房房门,转身吩咐于北:“派人回山庄,调几十个人打手来。” “啊?”于北愣了下,但也就一瞬间,他拱手点头,“属下去办。” 见他转身就走,李妍又喊住他:“你派人暗中保护好秦尚,就明着告诉他是我派来保护他的,千万别让他出事,必要的时候,五花大绑抬出来。” 于北点头,什么也没问。 李妍看一眼厢房,又望向山崖下的柳河县。 一个京官消失不见,飞龙山庄还能撑得住。 两三京官都折在青州同一个位置,朝廷必会彻查,剿匪不可避免。 若走到那一步便是背离初衷,她想保护的人,恐怕一个都护不住。 第二天,沈寒舟醒来已是正午。 阳光大好,李妍正坐在院子里琢磨陈家那邪门的机关。 她听着身后木门被推开,传来沈寒舟的脚步声。 李妍已经做好了听他唠叨的准备,连狡辩的说词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可没成想,什么声音也没有,反倒是一件白色大氅自天而降,盖在她背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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