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极静。 李妍懵了,云川也懵了。 四目相望,皆是迷茫。 说好的烟雾弹呢? 她低头瞧着手里剩下的两颗,生无可恋,一把都摔在地上。 “磅磅”两声巨响,趁着云川躲避火光的瞬间,她一个飞身躲进树冠里面。 在两朵礼花绽放之时,屋檐上只留下云川一个人的剪影。 第7章 第一嫌疑人 “可太吭了。”两个街角外,一身儒雅男装的李妍低头将封腰扎紧,扯下上面的锦囊掂量几下,“这说好的烟雾弹,愣是一点烟都没有。” 于北坐在树上,从怀里摸出案宗扔下来:“大小姐,这是誊抄的,只抄了关键内容。如果有不明确的地方,你只管吩咐,我再去抄。” 李妍抬手稳稳接住那册子。 她低头大概翻了下,叮嘱道:“这几天你远离府衙,云川的实力我清楚,刀剑上你不会落下风,但他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万一盯上咱们就很麻烦。” “属下听令。” 之后,李妍等了几息,也没听到头顶上他离开的响动,这才疑惑抬头:“还有事?” 树冠中,于北沉默片刻才说:“属下还摸到了个物件。” 李妍看他手臂扬起,下意识伸手捞一把,抓到个手帕包裹的物件。 她腋下夹着案宗,展开手帕,愣住。 帕子里是一枚染血盘扣,天青色的袢条编织成小蝴蝶的模样,在翅膀的位置穿过一颗镶着纯金“妍”字的白玉石。 夜风吹动树冠沙沙作响,万里银装如薄云笼罩在青州城上,不远处府衙衙役满街搜寻的脚步声纷乱无章。 她望向盘扣的目光越发肃然,四周冰冷得连呼吸都要冻结。 若说先前她调查这案件只是她未雨绸缪,想太多,太细,那从现在开始,整个案子的性质就变了。 “哪儿找到的?”她问。 “物证房。” “丢了一个月的娘亲遗物,在府衙的物证房?”她抬头,难以置信。 于北坐在树枝上盘着双腿,点头道:“案宗抄到一半,看到里面提及了镶嵌‘妍’字的盘扣,属下就去确认了一眼,没想到真是夫人留下的这一枚。” 他迟疑片刻,又言:“大小姐,这案子奇怪,府衙明明有第一嫌疑人,却按兵不动十天,怪得很。” 没错,只要衙役拿着这件物证在商街盘问一圈,总有人能认出这枚盘扣出自李家夫人之手,怎么都能查到飞龙山庄去。 再加上特殊的麻花鞭子痕迹,傻子都能怀疑到李妍的头上。 可是,不论是青州知府林建安,还是第一神捕的云川,都如同瞎了一样,视而不见。 她将盘扣攥在手心,正色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些。” 于北抱拳拱手,闪身跳进夜色中。 夜色如水,寒夜透凉。 李妍收起盘扣,抽出身后折扇,刷刷一声甩开,她故作醉态,端着一股纨绔公子样,哼着小曲往海西楼回。 在最后一个拐角,瞧着蜷缩在草席上哆嗦的小乞丐,往他面前的破碗里放了半吊铜板。 一抬头,就看见海西楼前站个人。 李妍心头咯噔一下。 子时已过,早就打烊了,怎么还点着烛火挂着灯笼? 她摇着扇子,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顿感不妙。 那身形,那气场,翻遍记忆,也就沈寒舟了。 “回来了?”沈寒舟一身单衣,散乱着长发,负手望着她,话语冷漠中带着几分疏离。 她下意识后背一凉,竟有点慌张。 可转念一想,她才是飞龙商行的主人,怕个鬼啊! 李妍挺直腰杆,大步上前:“回来了。你怎么还不睡?身体不好就要早些休息,站在这染了风寒怎么办?” 与其被人指责,不如先发制人。 沈寒舟自从失忆后,身子就不是很好。 原本就单薄,现在又只穿了一件外衫,在子时街头上吹夜风,脸色更显苍白。 李妍说完就更心虚,别开视线,抬脚就往海西楼里钻。 沈寒舟侧步拦住她的去路,仍旧冷冷问:“去哪了。” 他根本不上套。 李妍望着他,想起刚才身处险境,不想让沈寒舟多操心,便扯了个慌:“去喝了两杯。” “撒谎。”沈寒舟丝毫不留情面,直接拆穿,“身上没酒气。” “啊?”她愣了下,低头闻了闻衣袖。 确实没有。 “听曲?找小倌?”沈寒舟越说话音越凉,“我是不是说过不可以去。” 李妍一滞:“哎我闲着无聊去哪里,还得和你报备啊?” 就见他俊朗的面庞上盖了一层霜,抿着唇,艰涩挤出句:“你无聊就告诉我,为什么去花那个冤枉钱。琴棋书画,我沈寒舟样样都行!” 说完,他猛转身,快步往后院走去。 李妍愣愣站在门口,瞧着他疏冷的背影,心头有些迷茫。 堂堂飞龙山庄庄主,青州巨富,她怎么连这点自由都没了? “大小姐。”直到此时,曹切才探出脑袋。 他愧疚道:“这你刚走没多久,沈账房忽然抱着一盘沉檀出来,说你晚上不点这东西睡不踏实。我没能拦住他。结果他发现你不在,就愣是在这站了一个多时辰。我劝过,他说怕你喝多了惹出事,不肯回去。” “我能惹什么事?”李妍抬头望向二楼,半晌摆了摆手,“罢了,明天我再同他解释。” “哦对了。”她指着曹切,“你那个什么烟雾弹,搞得可以,下次别搞了。” “啊?可是不好用?”他忙追上去。 “好用,好用得不行,那烟花嘭一声炸开的时候,看云大捕头的表情,估计能震惊他二十年。” “烟花?”曹切停下,表情精彩纷呈。 他刚才是看到三朵烟花,半夜里窜老高,炸得特别漂亮。 当时光顾着骂那放花的人没功德,夜半三更扰人清梦,压根没往其他方向想。 如今听到李妍这么一讲,眉头都拧在一起。 他“嘶”一声:“不应该啊,我感觉我配得挺好啊……” “别琢磨了。”李妍合上扇子,转过身望着他,“说正事,帮我查个人。” 她郑重念了一遍:“柳河县去年三月,有个把陈家公子打成伤残的姑娘宁氏,是奴籍。” 子夜月光满地,似铺一层碎银,春夜里特有的清冷微风,一阵一阵吹动着李妍的衣摆。 她儒生模样,坐在大堂里娓娓道来:“这姑娘到案后被判墨刑,在锁骨往下烙上了‘暴’字印记。你找信得过的、身手好的自己人抓紧时间去跑一趟,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去的时候再到山庄给杜二娘送个信,让她找找以前附近土匪们定做麻花鞭子留下的记录,很可能这几日要用上。” “还有。”她指尖敲着红木桌,压低声音,“弄一封邀请函,我要去参加对面的曲楼诗会。我就不信有人拖着一具没脑袋的尸体,爬上他们家屋檐抛尸,里头的人能一点异常都察觉不到的。” 除此之外,李妍还在琢磨那个被带走的头。 凶手为什么要把头带走,又怎么处理那个头,第一案发现场到底在哪里,都困扰着她。 她望着门外未干的水洼,手里扇子越摇越慢。 第8章 土匪还讲礼貌? 次日,李妍一早就蹲在灶房。 揉二两面,一层层抹上猪油,亲手炸了六只桃花酥。 “放眼整个山庄,也就沈账房有这口福。” 曹切面前,金黄的糕点卖相十足。 李妍背手解开围裙,拿着帕子擦手:“不讨好不行啊,去诗会可就全靠他了。” 她端起盘子,转身往沈寒舟屋子的方向走去。 李家只有李妍一根独苗,自幼便是以接管山寨为目的来培养她。 到现在,二十二岁的李妍和沈寒舟差距明显。 如果说沈寒舟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拿手的文弱书生,那李妍就恰恰相反,是看起来姑娘气十足,但其实是刀剑功夫深不可测的“第一剑”。 她一手拖着盘,站在沈寒舟紧闭的大门前,敲了三下:“沈账房,出来吃点心了。” 四周安静,没有回应。 李妍又敲三下:“昨夜是我不对,你开门来吃点东西嘛,你身子不好还不吃早点,这怎么行?我专门给你做了桃花酥,刚出锅。” 紧闭的木门丝毫没有想要开启的样子,李妍站在原地转了个圈。 天色已经大亮,海西楼里来来往往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手里的桃花酥慢慢凉下去。 李妍深吸一口气,声音高了几分:“沈寒舟,开门!” “客官。”她话刚说完,店小二肩头搭着白毛巾,客气道,“楼下有位官爷,请您下楼小絮。” “官爷?”李妍诧异。 她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海西楼门口穿着缁衣的人影。 刚准备走,侧身旁的木门猛然一开。 沈寒舟臭着一张脸,穿了件单衣,两手正将外衫从头顶掀过,系在身上。 “舍得开门了?”李妍轻笑。 他冷着脸,把桃花酥连盘子一起端在手里,开口就没好话:“昨夜没给银子,被人报官追到这?” 李妍无语:“我是那种人?”她揣手凑到沈寒舟身旁,小声说,“我昨夜是去探府衙了。” 沈寒舟嘴里咬着桃花酥,嚼得越来越慢。 他将剩下的半块放下,担忧道:“……留尾巴?” 李妍摇头:“没丢东西,也没留尾巴。” 说完,她就瞧见沈寒舟脸上写着“不信”。 “哎真的!硬要说有什么意外,那就是曹切给的烟雾弹,在我脱身的时候放出来三朵烟花,把我都看懵了。” 沈寒舟注视着她,神色越发肃然。 他手握空拳点着笔尖,思量道:“既要脱身,便是有人追在身后……你昨夜为何不说?” 李妍语结:“昨夜分明是你不听我解释,甩手就走了。” “你可以追上来。”他振振有词,“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有什么误会是不能追上来说清楚的?” 李妍哑火。 和沈寒舟争论的时候,总能让她里外不是人。 她皱着眉头,抱怨:“沈账房,你不是冻迷糊了?哪有姑娘家二半夜往男子卧房里跑的?” 沈寒舟愣了下,大为惊讶:“土匪还讲这个?” 灵魂反问。 李妍彻底接不上。 尤其是发现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里还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就更无语了。 她赶紧岔开话题,招呼小二:“快带我去见官爷!” 海西楼是青州最大的酒楼,也是飞龙山庄最门面的产业之一。 但这里往来多是谈生意的商人,鲜少有文人墨客和府衙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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