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整了几个衙役,站在街口举着寻人张榜的内容,杵着站了两天,就吆喝了那么几声,再无其他行动,显然就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他怕自己没说清楚,凝着眉头望向李妍,“我这么说,大小姐不知道明白没有。” 李妍点头。 她明白,但却不得不管。 “有分寸,不用担心。”她边吃边道,“而且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说到这,她抬起眉毛,神秘道:“你知道现在都察院的京察,马上就要到青州了么?” 曹切“啊”一声,愣住。 他低头琢磨片刻,嘴里念叨着“怪哉怪哉”。 “在这节骨眼上林建安,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乱来?”他惊叹。 李妍把花生米放进嘴里,郑重道:“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故意的?”曹切听愣了。 李妍捏着手里的花生壳子,她自幼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听过不少做局的故事,对权谋计策也有些看法。 望着紫檀木桌上剥掉红衣的花生米,她玩味地回忆着整个案子的碎片。 青州闹市,在一众人前抛尸,尸体又正好落在飞龙山庄的海西酒楼前,尸身上带着特殊的三股麻花辫的痕迹,烙着墨刑的字。 再加案发已经十天,青州府衙敷衍办案,硬生生拖到京察将至的日子里,来两个捕头上山庄请她来断。 李妍捏着那颗花生米,轻轻掰成两半。 “这案子要是没有鬼,我李字倒着写。” 她捏着白胖油润的花生送进嘴里。 青州的天色总是这样,灰蒙蒙里带着几分青绿。 小雨说下就下,淅淅沥沥。 山坳中云雾缭绕,街上行人渐渐变少。 “给。”沈寒舟不知从哪弄了把油纸伞,难得口气温柔了些,“上面滑,注意点。” 李妍将伞撑开,白玉色的伞面遇水像是开了花,配上挥毫泼墨的诗文,颇有意境。 她一个翻身,撑着伞缓缓落在对面屋檐上,回过头比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 曹切看那伞有点眼熟:“你从哪弄的伞啊?看工艺是上品,顶上还有题诗。” 沈寒舟始终望着对面,清淡道:“楼下大堂,两个毛贼从姑娘的包袱里偷的。” 他一愣。 “我顺手偷……”沈寒舟抬手挡了下嘴角,“咳,我借来用一下。” 曹切的眼睛缓缓撑大,他倒抽一口凉气。 这他改日若是恢复记忆,想起自己还偷过东西…… 曹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竖起大拇指称赞:“还是沈账房周到。” 第6章 可太坑人了! 楼外,风吹小雨,李妍撑着伞,站在隔壁楼顶上。 这种天气潮湿滋润,瓦片像是刷了油,锃光亮,很多细节都看不清楚。 她蹲下身歪着头夹着伞柄,随机翻开了几张瓦片。 雨水混和着浮灰从她指缝里挤过去,当中还混着些许红色。 瓦片显然是换过,但屋顶下面支撑瓦片的桷椽木条却没能换掉。 木条上,顺着瓦缝流下去的血迹清晰可见。 她多掀开几片,痕迹就更加明显了,乍一看如同鱼鳞绘画一般精细。 显然有人换了瓦片。 她赶忙起身,环视一周,越看心越发凉。 按理说,老瓦片和新瓦片,出窑时间不同,经受风吹日晒的时长也不同,外观上一定会有区别。 可眼前屋顶上,这些瓦片根本没有区别! “真行啊。”李妍惊叹。 也就是说,案发之后,到府衙捕头爬上来之前,这屋顶的瓦片,全都被人全部都替换了。 她撑着伞,斜风细雨吹起衣摆,打湿半面衣衫。 放眼望去,曲楼门楼足有一个四合院大,屋顶瓦片数量不说一千也有八百。 府衙办案从发现被害人到爬上楼勘察现场,前后最多半个时辰。 八九百片瓦,在这点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更换掉,这和天方夜谭有什么区别? 太离谱了。 她站在屋顶,沿着屋脊往前,轻身一跃,便落在隔壁胭脂铺的屋顶上。 这里比曲楼低矮半层,她蹲下翻开两片,登时有些懵。 “也有血迹?” 不止在桷椽上有网格状的痕迹,她手里的瓦片上也有大面积的痕迹。 她将瓦片拿在手里瞧了好几眼,又起身回望曲楼。半层高差,相邻的灰墙上倒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难怪府衙会这样贴告示。 作为需要用证据说话的府衙,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尸体是从胭脂铺上滑落的结论,完全合情合理。 “怪了。” 她瞧着瓦片,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那天晚上,沈寒舟屋里灯灭了一刻钟后,李妍才从自己的房间门口探出个脑袋。 她鬼鬼祟祟,左右看了两圈,之后蹑手蹑脚,反身关上屋门。 雨停了两个时辰,一轮弯月挂在上天,整个青州都比下午要更冷一些。 穿着夜行衣,外面披了件薄衫,李妍稍稍有些吸鼻子。 “于北来了么?”她问。 曹切正坐在椅子上和店小二分炭火,见大小姐从楼上下来,赶紧起身抹了把衣角,指着窗外:“来了,在等您呢。” 于北是飞龙山庄轻功最强的,人称草上飞,是李妍的第二双眼睛。 她点头转到柜台后,从角落里抽出一个木箱,猫着腰将锁打开。 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种工具,小刀小棍,锉刀连环锁……一应俱全。 李妍没挑拣,直抽出箱盖子上的短刀,在掌心转了三圈,嗖地插进腿上绑带里。 “我回来得晚,不用等。”扣上箱子,她蒙上面巾,拿起桌上长剑,转身欲走。 “大小姐!”曹切急忙道,“等下!” 他提着衣摆上前,兜里拿出一只锦囊,手心倒出来三颗黑漆嘛哄的丸子:“把这个带上。我新开发的玩意,就这么往地上一砸,砰一声,烟雾缭绕,谁也看不见您在哪。” 说完,他笑嘻嘻地又放进锦囊里,在李妍面前摇晃了下:“已经做好了暗扣,能直接扣在大小姐夜行衣的封腰上。” 李妍点头,接过锦囊,麻溜地翻过窗台,在夜色里给了于北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往青州府衙的院子里去。 趴在青州府衙的屋檐上,瞧着户房未熄灭的烛火,她给于北打了个手势:你去书房,我去户房。 于北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下午她曾说过,死者身份应该在府衙户房有留存,如果青州府衙真的不想管这件事,应该会连夜找出姑娘的身份付之一炬。 如果能赶在衙役找到那姑娘身份之前把存页偷出来,这案子的面貌也许会清晰不少。 已近子时,夜风吹得李妍浑身都打激灵。 她搓着手哈一口气,揭开瓦片往里瞄了一眼。 烛火旁,两个捕快还在低头查找,案宗盒子铺了满地,零散册子随意放着。 看来是还没找到。 青州下辖十二个县,每年年末都会将当年所办全部案件归档整理,送到青州府衙,再由知府林建安整理过后,作为一年的政绩,跟随他一同上京参加大朝会。 沈寒舟曾说那块墨印时间不久,也就一两年之内,按理说应该很快就会发现。 与其自己冒险下去找,不如坐收渔翁之利。 她坐正身子,选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等起来了。 “哎呀我的妈呀。”忽然,李妍身下,靠近烛火的捕头伸了个懒腰,“可算翻完这十一个县了,咱俩运气也真差,找来找去,想着最不可能是柳河,结果还真就是在柳河。” “可不是么,柳河这几年都没发过什么大案,海清河晏的,谁知道就会是……” 另一人说到一半,顿觉晕晕乎乎。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没多久便慢慢趴在一旁,睡了过去。 李妍这才把手里的吹杆收起来。 她从房檐往下翻过去,悄悄进了屋。 户房里存放着整个青州百姓的籍账册,博古架密密麻麻,上面满满当当放置着册子。 两个捕头显然找了很久,本就狭窄的空间,此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李妍将睡在小桌旁的捕头架到地上,自己坐在椅子上借着光翻起来。 柳河县她有些印象,去年年底她带着山寨众人在柳河劫了两辆马车,救下要被拉去献祭的两个女孩。 女孩还小,只有十二岁,被绑着手脚塞着嘴巴,看到李妍的时候早就哭哑了嗓子,两只眼睛水汪汪望着她,意识到得救的瞬间,跪在地上对她们磕头磕到破了头皮。 所以李妍不喜欢柳河。 “那地方确实没发过什么大案子。”她一边翻一边嘲讽,“那是因为大案子就没有一件能送过来的。” 她两指夹着纸面,目光从字上飞快扫过去,嘴里轻轻念叨着“墨刑”二字。 “找到了。”她愣了下,指尖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宁氏,奴籍……以暴力致人残疾?” 册子上写,宁氏一人在去年三月,殴打柳河县陈公子,导致对方手臂落下残疾。念其年轻,又是初犯,判处墨刑,刺字在锁骨之下。 和殓房里那具尸体一样。 可是,被害人的手腕那么细,体型那么消瘦,也没有功夫不懂武艺。 在这种情况下,她一个人殴打一个成年男子,还能致人残疾,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时间紧迫,李妍不敢多分神,从一旁扯过张纸,借着烛火将册子上的内容誊抄一遍。 她把原本册子里盖了柳河官印的那一张取下来,调换纸张。 如此,就算府衙毁尸灭迹烧了它,自己手里也还有留存。 万一要被抓去当替罪羊,洗脱罪名的时候,也好有个方向。 她将原件纸张对折,揣进兜里,准备折返。 却在此时此刻,大门咣一声被推开,传来一声暴呵:“什么人!” 这声音李妍熟,是最近隔三岔五就往山庄跑,各种谜题都来找她破解的青州第一神捕云川。 他手握云纹长剑快步而来,眼瞅就要穿过博古架走到跟前了。 李妍暗自咂嘴。 这人最难缠,若是被他盯上,绝对会不依不饶难以脱身。 她起身吹灭蜡烛,跳出窗户,翻上屋檐。 但云川第一神捕的头衔也非浪得虚名,追得很紧。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李妍猛然收住脚步,回眸定定看向他。 “何方歹人!报上名来!” 李妍没吭声,从腰间锦囊里摸出三颗黑丸。 见她抬手,云川一滞。 大概以为是什么暗器,他立马单手拔剑,直冲而来。 瞬间,磅地一声巨响。 府衙上空亮起一条窜天龙,随即哗啦啦炸出一朵绚烂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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