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了。”他哽咽。 求求。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 他愿意用一切代价,请用他的性命换取她的。 可是没有人回应,只有木板晃动的吱嘎作响。 他下意识摸了摸放在一边的匕首。 主人不愿意见到他。 其实…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只要自己悄悄地跟在她身后,不叫她发现就好。 板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一阵木轮的轱辘声后,门被轻扣,笃笃响起:“聂统领。” 耿听双推着姜瑶进了他的房间,聂让盯着她看了许久。 耿副将皱皱眉:“聂统领,殿下在此。” 他好像终于回魂了一般,讷讷低下眼,调整姿势跪着。 “昨日是本宫失态。” 姜瑶也不怪,伸手拍了一下他裹着绷带的肩膀,示意他起身去塌上躺着。 聂让小心翼翼地照做,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心底却在疼痛间生长出一点低微的期望。 他可以陪着主人了吗? 姜瑶开口,却是礼貌疏离:“卿有大将之相,当是国之栋梁,未来可期,合该好好养伤。” “……” 刹那,本就不算红润的脸色化为一片蜡白,他甚至有伸出手捂住耳朵的冲动。 “主人…” 他熟悉这口吻。 姜瑶对过赵羽周睿,却万万想不到,会有对自己的一日。 聂让愣愣地抬起头,凤眸仍含笑,却未有之前的甘甜明媚,而是一国之长公主,看向下属的模样。 ……不要这样。 “你在本宫这里做了这么多年事,本宫知道你的能力,入军从伍,不只是你的机遇,也是大赵所幸。” 每听一个字,聂让的呼吸便更紧.窒一分,莫大的恐惧笼罩心头。 “身份的事已办好了,赵羽那里有你新的文牒。” 她的态度近乎冷漠,“卿当知道本宫为时不多,恐过不了今年。望卿在本宫身后,助大赵北伐攻下燕京,守天下百年太平。” 聂让愣在原地好久,渐渐的,眼眶红成一片,却没有落泪,只是定定地、讷讷地呆了好一会,嚅嗫:“主人……” “往后你便是将军,也不必这么叫我了,和旁人一起叫殿下吧。” …… 姜瑶狠下心:“望卿谨记,朝廷不会辱没将才,卿未来也不当负了本宫期待。” 像对每个武将那样,姜瑶抬手,拿枯梅似的四指指腹,拍了拍他的肩膀:“卿当尽忠。” 她眼中是一派清明,了情无谊。 左心剧烈的绞痛,那针又往内推,拔出,反复地折磨着他的心口,疼得人快疯了。 聂让知道他不配。 她那日的那句喜欢,他也能埋进心底,烂在肚里,权当从未听见。 可是能不能,别不要他。 他再也不会不听话。 也不会擅作主张的意思给主人添乱的。 别这样…… 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 “就这样吧。” 姜瑶定了死刑,叫耿听双进来推她离开,出门时,听见身后泪哒哒打在甲板的声音,夹杂在海浪拍击船岸的声音,让人分辨不清。 唇瓣嚅嗫,他在呜咽,很细微,甚至可不查:“您…别不要奴,好不好。” 她顿了一下,终没叫耿听双停下。 当断即断。 换个角度想想,或许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能让他摆脱自己。 她摇摇头,又去看眼前浩瀚的海域了。 . 胶州境地时有低山丘陵,风暖。 这里是丝路的起口,因此整座城繁荣非凡。 姜瑶收到密信,说楚少季从燕京撤离,得到她消息后,从梁州方向绕行,也将至胶州。 因为临海,这里空气混杂着咸腥气息,不怎么好闻,但很新奇。 港口不冻,岸上雪景更美,楚后很喜欢这里,因此皇家在临海处,还建有一处水榭山庄作行宫。 姜瑶命周睿等人返程,自己却在水榭山庄住下。 周睿虽忧心,却也从船医那里知道殿下的身体已至极限,不能再经远路颠簸。 于是他通告胶州刺史,让他先寻当地名医调养长公主身体。 胶州刺史是京城早年外放出去的官,也曾拜见过长公主,明白缘由后,隔着屏风,向轮椅上几乎透明的人毕恭毕敬: “殿下尽管放心,据说,这城里不日前才来了一位神医,下官这便请他来。” “有劳。” 无论主动被动,姜瑶正式开始了自己的退休生活,她甚至喜欢上了照料花草。 说来…… 那之后的这一路,她似乎就很少看到聂让。 做完一切,姜瑶忽的很累很累。 今年春朝似乎比往年早一些,她透过萱花窗,偶然地瞥见了霜雪里从建康回来的一只雁儿,目光蓦地温和起来。 ——春天真的要到了啊。 “殿下?殿下!” 声音朦胧,她不知道谁在喊。 也不知道是谁疯疯癫癫冲了进来,翻倒了瓷瓶,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狗狗难过第一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梓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解毒(后面开始,纯糖无刀)◎ 屋外还飘着一点细雪。门砰得一声被人踹开来, 放在边上的花瓶也应声碎了一地。 椅上任闭目沉沉睡着,面色苍白,似再也不会醒来。 崔高阳区区一个刺史, 哪儿见过这阵仗,两股战战, 骇得险些跪下。 这要是出了岔子, 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起步都是个杀头的罪。 崔大人欲哭无泪, 指着冲进来跪在姜瑶面前的死士,情不自禁地,哆嗦:“你刚刚可看到了, 本官可未做什么,是殿下自己忽的晕了。” 眼前侍卫的身材比常人高半个头左右, 半身裹着霜雪,手里若救命稻草般捧着一个玉瓶,听言仿佛才察觉尚有一人在此,骤然回眸, 目光冷戾: “出去!” 崔大人先为他低沉的声音和晦暗的眼神骇了一跳, 而后脸色一僵。 一个侍卫,敢这么命令他? 他不知聂让身份,兼之场面实在不宜久留, 忍了忍,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主…”他忽的想起姜瑶不要他再称她主人,忽的露出一点疼痛难过的表情,而后生硬地像别人一样轻轻唤着她, “殿下…, 阿让带药来了。” 她没有应。 聂让咬住牙, 将姜瑶横抱起放在屋内的藤椅上。 被留下的耿听双本守在门口,见崔大人出来,又听见屋内花瓶碎裂的声音,连忙进屋,就瞧见聂让将已经昏厥的长公主放在塌上,拿出一个玉瓶好像就要往她嘴里倒。 耿听双大惊失色,抽剑便砍来:“你要给殿下吃什么!” 聂让压根没理会,直到刀刃逼近他拿药的左手时,他骤然曲起右手肘部,猛击中她的腹部,耿听双痛的闷哼一声,剑刃掉落在地,后退了三步。 “你……” “滚——” 不等她说话,聂让眼瞳似染血,如恶鬼一般,有些疯了。 他撑在她脑侧,朱唇紧闭,药瓶口很小,却怎样也喂不进他口中。 他们暗卫要给人灌药,往往捏死对方的鼻或耳,强行打开下颔灌进去,这样喂药容易呛着气管,甚至还可能致死,聂让不舍得也不敢这样做。 终是没忍住,大恸之下伸手紧紧揽住她的肩,将头抵在她额间,相贴,低低而急切哀求:“主人喝药,好不好?” 耿听双惊了,却不太敢说话,方才他身上的杀气,切切实实告诉她,若是她再多说一句,他就会杀了他。 藤椅上的人不应。 “阿让求求主人……”他好像要哭了,眼角通红,明明气息凶神恶煞,却在哽咽。 仍是不应。 “…你,嘶。” 最终聂让以牙咬开瓶塞,一口含住药,在耿听双倒吸一口冷气的嘶声下,托起香腮,靠在他怀里,重重地吻了下去。 一滴药液顺着唇溜了下来、几分淫靡,他并未心情去理会这些,顺着贝齿缝隙,慢慢将药液渡了进去,听着她喉口动了几动,知道她咽了下去。 聂让还是舍不得放手,将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胸膛,握着冷成冰的手。 就如点着微弱烛光面对无边际黑暗的人,静静等着黎明。 主人会没事的。 一定。 到时候主人还是不想看他的话,他就离开,去边疆,藏起来,离主人远远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耿听双先是一怔,随后震怒:“你怎敢…” 聂让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是沉默着护在她身侧。 可是。怀里的呼吸和心跳也渐渐变得微弱,胸口的温度也渐渐寒了下来。 没有用。 药没有用。 “主人?”他碰了碰她的手指,就像那夜里,她拿小指轻轻勾着他的小指时一样亲昵。 “……” “主人?” 希望,绝望,希望,再到绝望。 他死死咬住牙,整个人仿佛又一次置身地狱,大恸大悲,哭不出来,也出不了声,甚至也不疼了,只是冷,心口支离破碎,只留下一片空虚的洞。 宇文执骗了他。 还是什么。 为什么? 有泪毫不自知地哒哒滚落,半边脸落在阴影里,耿听双看了,木愣愣地许久没言语。 他恨极了自己的无能无力,却又忍不住勾着她的手指哀求:“理理…阿让。” 理理他。 哪怕一句话。 肩上的落霜化了,也滴答在地板上。五脏六腑是撕裂的痛。 “快一点呀!” 忽的,一个白发赤瞳的小姑娘拉着孙绝气喘吁吁闯进来,她脖颈间绕着一只通体赤红的小蛇,见高大的坏人紧紧抱着殿下,血泪滴在地板,高喝: “暧!你快放开殿下,我们找到蓬莱仙了!” * 行宫的人忙成一团。 一众女婢或忙于端汤,或忙于送巾,帘子来来回回,孙绝在房内施针,阿骨儿在旁边搭手,折腾到夜间。 老爷子长长呼出一口气,闻姜瑶先前落了水,骇得一下子跳起来:“殿下本就先天不足,草民之前便说过,万不可受风受寒。这冬日连冰都碰不得,如何能下水啊!” 聂让守在塌边,眼也不眨,动也不动。 孙绝看了他一眼,见他的手腕又肿了起来,是经脉阻塞的征兆,微的皱眉。 聂让见老爷子终于擦了汗,暗色的瞳这才回了神,哑声询问:“主人,怎样了?” 孙绝沉顿片刻,终是几分不忍,将实话同他说了去:“性命姑且算保住,待殿下醒来,或无事了,只是伤了身子骨,日后须得小心照料,大抵也不会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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