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中叹息,总归有些不忍心将他就这样摆在众人面前,无论身份还是这头她极喜欢的曲发,都会是旁人攻讦他的弱点。 但只要她是一日长公主,这些就是早晚的事情。 他低下头,将她的话听进去了“我…会学的。” 姜瑶唔了声,思虑一二:“也不用。” “只是说出来让你小心点,别到时候别中了旁人的全套。” “至于其他的……” 她捧起他的脸,温声:“叫他们去说好了,凡事有我呢。” 她扯唇,笑得清冷,却傲慢:“要是谁敢扣你的粮,我就扣他的帽子。” 当日下午,姜瑶备了礼物,带着聂让,去了一次近郊的武安侯府。 长公主亲自拜访,哪怕楚少季顶着国舅爷的名头,也不好相拒。 她入内院时,楚少季正在院子里逗鸟,楚夫人站在边上侍弄着花草,见下仆有动静,抬眼,正好看到姜瑶。 丰腴富丽妇人性子柔和,见到她后温然一笑:“可是殿下?臣妾见过殿下。” 这还是姜瑶头一回见到这位传言中舅母,据说这位只是豫章普通官宦家的女儿,却降服得了她舅父这匹不靠谱的烈马。 她本以为对方会是如昭罗一样能领一方势力的强人,却没想到如此和善。 自杨嬷嬷去后,这恐怕是她唯一在世的女性长辈了。 “都是自家人,舅母多礼了。”姜瑶颔首,“舅母不嫌弃,如舅父一般,唤我小幺儿就好。” 楚少季远远地见到聂让站在门口,不敢踏进他家的院子,便冷哼一声。 “重含。”边上,楚夫人伸手拉起姜瑶,朝着面色不虞的人,“这一路不怎么好走,先坐着歇会,这府上的点心,虽比不得宫里,但还算可口应季。” 她回首,看着门口站着的人:“那位便是聂指挥使吧,这里屋的毕竟是内客。阳儿和志儿一直倾慕指挥使在陇州的威名,一直说着想见见指挥使呢。” 楚夫人与楚少季孕有两子,辈分上是她的表亲,只是若干年不见,记忆里淡了太多。 她安排得实在妥帖,姜瑶总算明白为什么她能管得住楚少季了。 入内屋,落坐。 楚少季凝了下眉,端起茶盏:“你封了他做指挥使?” “是。”姜瑶平静,“毕竟要放在明面上,都是一样的。” 楚少季心中嗤笑:“那能一样吗?” 如果硬要洗干净那个死士的身份,她大可以将对方按在哪个兵营里找个身份练几年,安排上几场好打的仗给对方积累战功。 偏偏她没那么做。 “别以为,舅父不知道你的想法。”他放下茶盏,“你在给他放权,今日玄卫做得是侍卫之责,再过五年,十年,那些监察暗杀的脏事,是不是能被搬到明面上?” “这不叫放权。”姜瑶平静,“只是给他自保的能力。” 姜瑶笑了:“权时我给的,那收回来也是我的事,舅父不是怕他有朝一日刺我一刀吗?这样便算彻底绑住了,不也很好?” ……楚少季定定看她许久。 “你为了这个小侍卫,确实够疯。” “不是疯。”她捧着手中茶盏,“舅父您并不知道。” “我没有你和母后期望的那样强大。”她远远看着前堂的方向,那里有一片靶场,她那几个才十一二的侄儿不知道看到什么,忽的发出惊叹,便柔和了目光。 “有时候看着寂静的长公主府,也会觉得,这一切如此了无乐趣。我只是一只维护宗室的短暂工具,精细的算着每个人的得失功过。” “你怎么会这么想?”楚少季侧目,“你可是嫡公主,人人都须得供着你。” “这些话,我听够了,也听得太多了。” 她闭了闭眼,“可高处不胜寒啊,舅父。确实,人人都敬着我,瑶也自认为这些年做得很好,但从来没有人给我一颗全须全尾的心。” 楚少季眉目拧得似麻花般,不赞成:“你想要,天底下多的是人给你。” “不一样。” “哪怕真的有人愿意,在最需要他们的那个时间点上,我只有阿让。” 姜瑶轻叹:“胶州的时候,我真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最后,只有他拉着我走回来了。”她摇头,“舅父,您是认为,瑶这一条性命,还比不得他的一个机会吗?” 她颔首又故意道:“若是舅父真容不下一个指挥使,瑶与他同去。” “……” 楚少季沉默了。 昔年楚氏自顾不暇,他离了建康数十年,即便竭力相帮,总归力不能及处太多,只能放着她独自一人与群狼斡旋。 其实,胶州那次之后,楚少季也静下来细细回忆过。 时至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什么呢? 她已经近乎是完人了。 可完人的心,也是痛的。 楚少季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姜瑶黏在父亲身后,要父亲带她骑马的模样,她骑在白马驹上,笑得那样轻松烂漫。 可是多少年了,他再也没见过那样的笑。 只有那一次在胶州的校场,她和那个小卫比赛习箭时,才隐约能见出一点昔日的影子。 楚少季摁了摁额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若他真有一日叛了你…”一贯洒脱随性的瞳里带着一丝狠厉,“舅父希望你能下得去手。” 没再提聂让的身份问题,便是暂时留作观察之列了。 姜瑶心中登然松快了,扬眉一笑:“且放心,若真有那一日,小幺儿必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楚少季对自己终归是少有的一份慈爱。 毕竟哪怕闹得再怎么不好看,陇州有难,他还是会叫手下的人全力给玄卫运去药材。 一事了了,楚夫人笑眯眯地让侍女端了点心来,拉着姜瑶说了好一会体己话。 “瑶儿,别看你舅父脾气倔,指不定夜里偷偷为你的事情抹眼泪呢。” “暧,别胡说啊!”楚少季立即吹胡子瞪眼。 楚夫人睨了他一眼:“我倒是觉得门口那孩子还行,只是出身不好而已,听小羽说过了,其他武艺头脑样样皆在,待瑶儿也实实在在的。而且这世上出身再好的,能好得过皇家?重要的,是瑶儿开心不是?” 虽然好像是很常见的客套,但是听起来好像又有一些真情在内。 这感觉很奇怪。 “舅父这次要在建康住多久?”她问道。 “等入秋了再走。”楚少季拈了一块点心,侧目看着夫人,嘟囔着不满,“嘿,一点糖都不放的?” “还糖,你瞅瞅你那牙齿,再吃下去,以后怕不是只能喝粥了。” ——对哦。 姜瑶恍悟。 ——以后阿让的糕点里,还是少加一点白糖吧。 …… 想到这儿,她自己忍不住笑了。
第66章 ◎第二次送别◎ 翌日, 当朝,她当着众臣之面,借晋县之事, 擢升指挥使为从四品。 众臣群将啧啧称奇。 就连赵羽也免不了俗。 这晋升的速度,属实旁人拍马也赶不上。 下了朝, 姜瑶得知另一个消息。 “你说, 梅玉的弟弟, 嚷着要去救谁?”她心惊。 “原北周长公主驸马, 元律。”聂让半跪在她面前,“宇文昭罗的暗卫替他死了,但黄河边界, 他们的踪迹被梅卫发现,派去的人手不足, 只保下了梅玉的弟弟梅悟,玄卫的人一直盯着他们的踪迹。从黄河到燕京押运,还有一段时间。” …… 姜瑶忍不住皱了眉,心中迅速开始了自己的计量。 宇文执如果真的想杀谁, 少有失手的时候, 她总觉得其中有诈。 “主人,此人,可应救?”聂让询问, 不带任何情感。 “救。”姜瑶揉了揉额角,略略沉思后,似漠然,“昭罗始终是个不稳定的因素, 如果能给她加一道束缚, 便能放心一些。” 她这样说。 可却又似乎不是这样想。 聂让低头:“要告诉, 宇文昭罗这个消息吗?” 姜瑶摇头:“若能救得回来,再说也不迟。” 推心置腹,若她是宇文昭罗,得知这个消息,很有可能为了保元律的性命反水。 所以,她不能说。 虽然有些对不起昭罗,但只要人能救得回来,结果就是皆大欢喜。 “我给你多调些人,整合好玄卫。”姜瑶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你私下亲自去做,但莫要声张。” “是。” 聂让在殿下,半跪领命。 等他要起身离去,姜瑶忽地勾了唇,叫他起身,随后轻笑:“总是这么黑沉沉的一身,你也不显憋闷。” “起来。” “?” 那双乌黑如玉石的眼睛不解的看着她。 姜瑶从殿内的案上拿起一身新衣,也是青冥乌黑,可胸口却绣着一只虎首、朱发、有角,龙身的白线瑞兽,瞧着华贵威严,却并不影响这衣服的夜行效果。 等瞧清楚这瑞兽是什么,聂让呼吸一凝。 是白泽。 世人都说,长公主可识人心,若世外仙者,人间白泽…… 它秀在他的官服上,简直就像…… 主人在陪着他一样。 他下意识不敢继续向,只是朦胧地仰起头,看着姜瑶。 她亲自走下竹苓,让他弯下身,聂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怎敢让她替自己披衣:“主人,我自己来就……” 私下里,他还是不愿意叫她殿下。 大概因为这样称呼,自己就仍是最不同的那个。 “伸手。”她不听,命令。 聂让硬着头皮,照做,那身质地柔软,异常合身的外袍就这样被拢在身上。 “不错,很合身。” ——果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这双本就若寂夜寒星的眼睛,更是若绝世的锐剑一般,入了最合眼的鞘,更加看得人移不开眼睛。 姜瑶打量了他一阵,直到对方耳根烧红,连带眼角也隐红了,才一笑。 当年,自己可真是有眼光,挑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聂让本人不知姜瑶所想,下意识地触手碰了一下这头精湛优雅的白泽,只重重跪下:“定不负主人之托!” “别的是其次。”姜瑶沉吟,扶着他起来,“还是那句话,以自己的性命为优。” “是。”聂让低头。 姜瑶替他理了理衣袖:“近来朝中可能有些杂音。不过不用管,他们闹不到你面前的。” 若是外面的大臣听言,恐怕要当场醋死。 如果将赵朝是一个后宫的话,那姜瑶大概就是那个手把手替看起来不通世事的爱妃宫斗的皇帝。 有这份宠爱,无论聂让做什么,都能于偌大朝廷立于不败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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