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赖头和尚向后退了一步,避开那刀锋,遁入寺中。 “装神弄鬼,哪里走!” 林间的雾气又起,远方的寺庙越来越淡。 他本要去追,却豁然地立在原地,再睁开眼,只见山腰间空空荡荡,不仅没了方才的僧人,也没了寺庙,好像方才的事情只是一场错觉。 一摸里兜,那锭银子还在。 “……” 聂让伸手摁了摁眉心。 许是这些日子太累了,叫他白日里出了错觉。 空中又传来隼啸声,他立即收刀,拈来一片叶,以叶笛将高空的信鹰叫来,取下它脚上密信。 * 前线的消息很快传到姜瑶这边。 借着线人的情报,聂让带人已经找到了元律的押送路径,他亲自带人入北周边陲去追人,预计顺利的话,不日便可返程。 末端,明文拿硬笔极克制写着。 ——很担心,望主人万事小心。 她抚了抚字里行间抑也抑不住的忧心与情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一边,傅泠见怪不怪,只是低头研墨。 每当信鹰飞下时,虽明面上不显,但长公主都会开怀好一阵子。 姜瑶未向他藏着掖着,何况民间里也多开始流传起玄卫的传闻,他知道那信来自玄卫指挥使,昔日她府上的家奴。 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命途坎坷的死士,所以对所有罹遭不幸者产生同情吗? 傅泠一言不发,站在一边为主人研磨。 这样的想法… 太傲慢了。 陈国公府。 屏风之后,婢子簇拥着各路世族女,歌女舞乐,衣着光鲜,素手琵琶,盛夏的白日,宴上摆着一流水的冰点,就连最普通的果子,也都是拿冰镇过了切得漂亮,才端得上来。 有世族女窃窃私语:“听说殿下今朝会来,也不知真假。” 有人轻吸一口寒气:“殿下?你怕不是在说笑,这陈国公夫人好大的脸面,怎能请得动殿下?”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夫人曾经也是和殿下在一个书房念过书的人呢。”有贵女指了指天,小声窃窃私语,“而且,那一位,不也是到了该立后的时候了?你瞧这梁家的三姐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不就是想在殿下面前先讨一个眼缘?” 随着外围一声轻呵,诸侍卫围着长公主入场,在场的人脸色微变。 虽然知道姜瑶不同于一般公主郡主,身份极特殊,可银龙卫围着入一场斗草宴,这阵仗却还是太大了。 但也无妨,且在情理之中,无人敢说一句不是。 毕竟哪怕他们的父亲或丈夫在场,也得恭恭敬敬地请着。 长公主着云纱,身边并肩同行一个鲜卑女子,十指染得朱红丹蔻,样貌迤逦,端得光彩照人。 应当正是北周长公主宇文昭罗。 鲜卑民风剽悍,与汉人不同,她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国公夫人外院的那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脸色红也不红。 “见过殿下。”下方人无不福礼以安。 “今日景致甚好,诸位不必拘束,当尽兴才是。”姜瑶略过她们,朝上座屈身见礼的陈国公夫人一笑,“数年不见,夫人比从前越发光泽照人了。” 国公夫人视线在她身边的傅泠身上一顿,而后迅速地移开,从容笑着与她客套:“殿下珠玉在前,臣妾不敢当。” 姜瑶勾了唇,坐上座,傅泠跟在其后,替她拆卸葡萄。 这在场的贵女,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当年的大才子了,只是见他样貌俊逸不凡,心中暗道殿下的喜好果真变得快。 这指挥使才离开多久,便立即有了新好。 姜瑶随意用了点冰点,拿帕子拭了唇,挥了挥手,很是时候地让他自行活动。 隔着屏风,她可看见了陈国公,那胖得像做山一样的身体,正来来回回地在院子里踱步,显然忧虑至极。 * 等见了傅泠单独出来,陈国公立即拱手而上:“长瑜,许久未见,不知身体可安?” 傅泠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安与不安,你比我清楚。” 陈国公的脸色有一瞬很难看,但还是持着笑:“都怪愚兄疏忽,本想着边陲苦寒,路途艰辛,长瑜定是住不惯的,京城人多眼杂,又怕你回来殿下会…这才暂时安排到了楼里,谁成想手下人没个眼力见,竟然误会了我的意思。” “唉,多说无益,这遭实在是愚兄对不住贤弟,不过,我已经将那些人都惩处了,也算给你出出气。” 傅泠笑了声:“青风楼虽然也人多眼杂,可我也住得惯。” 见他未将自己的说辞当一回事,陈国公还想说什么:“我那妹妹知道你没事,还哭着向我说想见你一面呢。” 傅泠短暂地沉默了片刻,不答,只道:“殿下身边离不了人,傅泠告退。” 陈国公盯着他离去的身影,烦躁地在原地走了几个圈,边上,他的心腹迎上前:“老爷,之前来找咱们的那个人…该怎么回啊?” 他立了一会,深吸一口气,脸色渐渐阴沉狠厉:“一不做二不休。就说,咱们同意了。” 席宴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些东西。 回到院内,姜瑶举盏正与宇文昭罗说笑,她们面前摆着半坛空了的极烈的桑落酒,似乎已过了三巡。 昭罗挽住她的袖子,哈哈大笑:“从前一直听说长公主不善酒力,真没想到还是酒中仙!”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姜瑶好笑,单手手背撑着下颔,弯出一点笑意。 阿让在,她总是喝不尽兴。 毕竟之前被她一喝酒便起热的事情吓得不浅,自去年起,她总是喝不到三盏,便能看到他紧紧抿住唇,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模样。 “主人,阿让替主人喝。” ——可爱得紧。 有点想他了。
第68章 ◎主人不想让她太伤心◎ 宴会上说来说去不过那档子事情。 敬酒、祝词、敬酒、歌舞, 千百年来都没变过。 只是作为上座的人,姜瑶有那个资格不受酒,只和昭罗饮了半坛, 便挥手叫下座人自便。 席间,昭罗言说更衣, 离了一趟宴, 没了人遮挡闲侃, 姜瑶更是随意的看着下方人。 半晌后, 昭罗回来,捣了捣她的胳膊,暧了声:“不是说来看美人的吗, 你倒是奇怪,不看草也不看人, 紧盯着人家小姑娘看。” 姜瑶笑:“梁家的小姑娘,长得挺招人喜欢的。”家室也干净。 下坐,礼部侍郎梁岳的嫡女梁如意正轻轻打着扇子,同身边的密友交流, 不知道谈到了什么, 脸颊微微的羞红。 一袭青粉小罗裙,一双秋水剪瞳,一张樱桃小嘴, 生得那叫一个可爱甜美。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姜鸿那个混世魔王欺负。 她心中摇摇头,又忍不住多看了小姑娘几眼。 ——实在很合眼缘。 她侧目,假意问了国公夫人对方的姓名。 “如意?是个好名字。”她点点头,直着面前的一碟豌豆黄, “这甜味不错, 端去叫小姑娘尝尝。” 侍女照做, 边上的国公夫人心惊,她其实也知道姜瑶来这里的另一重含义。 立后在即,能得姜瑶青眼,这梁大人祖上怕不是冒青烟了。 “你这人。”昭罗一笑,“也不怕人家小孩吓着。” 姜瑶看了看下方,梁如意听到侍女的传言,微微长了口,惊异片刻,却很快镇静下来,起身,朝着她的方向福礼。 而后,她小心地将豌豆黄送入口中,弯起眼角,面颊烧红。 于是姜瑶半开玩笑地与昭罗道:“看起来她胆儿挺大。” “等会儿咱们还去校场吗?”昭罗不置可否,“我看你最近得了闲,不去快活快活?” 姜瑶嗔笑:“好端端的一句话,怎么从你嘴里冒出来,就成了一派恶棍调戏良家少女的模样。” 昭罗啧了声:“我这可是看你喜欢射箭,最近闲下来时又总是闷闷不乐,才想陪着你去的,你还说起我来?” …… 闷闷不乐? 姜瑶心中微讶。 确实,闲的时候,长公主府是太过于寂寥空阔了。 “也好。”她点头。 席面散了,姜瑶和昭罗上车,欲离。 梁家姑娘伴着几个婢女也走出厅堂,见了她的銮驾,立即站住身,弯下上身,脆生生地又压着怯生生的语气:“长公主殿下千岁。” 姜瑶微微地勾唇。 她不太喜欢孩子,却很喜欢乖巧的小姑娘。 她小心从怀里取出一只香囊:“阿爹说,受礼当有来有回。如意略会一点女工,不知道…不知道殿下可否收下?” 姜瑶未答。 片刻没等到她回答,梁如意最终只好收了香囊,像失落:“是如意冒犯了,还请殿下恕罪。” 边上,昭罗啧啧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嫁到你长公主府去。” “你这嘴,真是黑白不分。” 姜瑶笑骂一句,招了招手,春桃下了车,将绣品收着,又笑道:“梁小姐莫伤心,我家殿下可喜欢你了。” 说着,她还将一方令牌放到梁如意手中:“殿下还说了,欢迎你去长公主府上做客。” 梁如意闻言仰头,眼中若有光泽,向座上人报以一个偌大甜蜜的笑。 “多谢殿下!” * 北周与南赵的交界处。 潞县,深夜,山峦之间,蝉声不鸣,月如钩。 车轮吱嘎转着,在车上,铁链束缚间,有一人浑身染血,被捆住双手双脚,缚在囚车之中。 押运元律的梅卫摸了摸胳膊,心中嘀咕这夏夜怎么如此森寒,面上却不敢多语。 站在队伍前的是梅卫的头目,亲自负责押运此次要人。 忽的,梅卫的首领听见一声响动,眼瞳一利,手中短箭疾射而出,没入丛林。 顿时,所有人抽刀戒备。 只见吱嘎一声凄厉的惨叫,前头两个梅卫静握长刀,一前一后,上前。 其中一人,从林间提出来一只灰身白耳的长毛兔,身上扎着他的短箭,已经断了气。 “首领,是只兔子。”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咱们走的小道,这么隐秘,不可能有人发现。” “不可大意。” 梅卫统领拧了一下眉:“继续赶路,这里地处两山之间,不安全,还不到腹地,不要耽误。别忘了主人要活的元律,若有闪失,你我都得提头去见。” “是!”梅卫点头。 梅卫应声,扬起鞭一打马,驾车便要走。 首领却忽的觉察不对,向方才提着兔子的梅卫:“另一个人呢?” 对方沉着脸,没有说话。 见状,电光火石见,首领心底点通了什么,几乎是下意识提刀向他斩去:“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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