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月钩高挂,今夜无风,初秋蝉鸣渐弱,蛙声渐灭。 建康进了梦乡,万家灯火熄,只有偶然的灯笼映着红光。 忽的。 不知道是谁先高呼了一声:“走水了!” “什么?” “殿下寝殿,走水了!” 负责留守的副指挥使小九闻言直从塌上起身,持刀冲出:“怎么回事!” 猛地推开房门,他重重一怔。 那通天的火光,不知何时吞噬了里院寝殿。 长公主府的仆人,正忙着将水缸里的水拿出救火,可那火势太大,始终杯水车薪。 小九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哪怕见惯了生杀,此时也忍不住腿软。 有玄卫从他身边过,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提起对方的领口:“今夜到底是谁轮值!” 这么大的火,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为什么没有人发现! “是小伍。”对方也骇极了。 “殿下呢?” 往日这个时候,她一般还在书房里处理公文。 小九的心脏高高悬起,一千万个祈求在心底不断地重复。 然而对方却更加惶恐,头一回连话都说不清楚:“在…在里面。殿下今日似乎累了,睡得很早。” “累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小九咬舌,一个激灵,提起手中剑,就要往火光里冲。 开什么玩笑! 要是等聂让回来了,知道主人在他留守期间出了事,还不得寻他拼命! “九师父!” 住在厢房朱菱馆的裴玉溪耳目敏锐,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人,也在现场,见他要冲进去,连忙上前拦住他。 “冷静啊!这火势太大了,你进不去的!” “让开!”小九提剑,怒呵,“你以为殿下若是去了,我们这些玄卫还能活着?!” 不提聂让。 便是陛下,都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那也不能让你现在去送死!”裴玉溪双手展翅,还是拦着,不让。 小九冷笑一声,拿起剑鞘便要向她脖颈敲去。 “他说得不错。” 然而,身后却传来一个沉而熟悉的声音。 小九倒吸一口冷气,回首。 久久未归的玄卫首领半身染血,活脱一尊罗刹像,血迹浓烈刺目,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熟悉的青玄劲装扎袖行衣几处残损,全是灰尘。 热浪阵阵,将他散落凌乱的曲发吹散在空中。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贯穿他胸口的那只长矢。 他随手将长矢砍断,如觉察不到痛般盯着面前的熊熊烈焰。 “主人若真不在了。” 聂让咳了两声,有一道殷红的血迹挂在唇角,却被极随意地抹去。 通天的火光,照不进那双无光、却赤红的眸子,他声音似乎极尽冷静,却听得,让人不寒而栗,“所有人,都下去谢罪。” “我会送你们。” 裴玉溪也想拦他:“暧你……” 可他只是很淡很冷地,侧目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裴玉溪便不敢再动。 ——会被杀掉。 ——再劝一句,会被杀掉。 无论她是谁。 顿了。 那高大染血的身影毫不回头地跃入火海。 噼啪声中,屋顶倒塌。 作者有话说: 啊,最近好忙啊呜 我真的好想完结,火速的那种
第71章 ◎不骗阿让好不好◎ 火舌灼烧, 热浪扭曲空间,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被滚烫唤醒时,姜瑶的眼前只剩下一片赤红火海, 头疼欲裂,浑身脱力, 许久不曾有不适的肺部又开始隐约作痛。 走水?为什么。是谁安排的刺杀吗?但是又是怎么绕过玄卫的? 内应?不应该啊。 尽管如此, 她脑中依然还是冷静, 只是充斥着太多的疑惑。 陡然间, 她想起那一枚收置在床边暗格中的香囊。 …梁如意? 不,应该不是她,梁侍郎一家不敢做这种事。 难道, 是意外? 眼前的场景显然不允许她再多思索任何,姜瑶用尽全身力气, 试图撑着自己起身,可是吸入了太多木料未燃烧完全而生的毒烟,以至于她连意识都不甚清醒,更别提站起来往外逃。 脑子晕晕乎乎, 天地都好像在跟着旋转, 她用尽全力,也只是从塌上跌落。 烧着的竹制珠帘掉落,连带门框一同倒塌, 封住了她的去路。 “……” 要出去,不想死。 阿让回来了,大抵会极难过的。 意识开始朦胧,姜瑶只能咬一下舌头, 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手边, 碰到一个微微冰凉的物体, 是一只匕首。 ……聂让亲手打给她的那只。 冰凉触感稍微恢复些许意识,姜瑶拿住匕首,贴着墙缓慢弓腰站起身。 头顶的天板摇摇欲坠,屋外不断有挂饰或木柱倒塌的声音。 她拿着匕首,一遍又一遍,试图劈开眼前的着火的木柱,可障碍依然纹丝不动。 “咳——” 试图拿手推开,触手滚烫,她咬牙忍着痛,上前用力试图扒开障碍,可哪怕费劲全身力气,依然无济于事。 毒烟愈发侵入肺腑,天旋地转,面前的场景不受控制地黑了下来,随后听见了一前一后巨大的轰隆与碎裂声,她身后的软塌上的天板掉下来,将一只瓷花瓶砸了个粉碎。 她半跪在地上,近乎要闭眼了。 阿让,会怎样? 他会哭吧。 然后又变回镜子里看到的那个鬼样子。 …… 无论之后她会变成什么样,他都千万不要看到啊。 她轻叹了一声,近乎是凭着本能和心底一点难述的隐忧,试图将匕首最后扎在木桩上,可未能挥出去,那木柱便忽随咔一声脆响被斩断。 她未来记得确认是错听还是其他,便被一双同样滚烫的手握住手腕。 “……” 她看不太清,只是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尘土的气息。 未来得及反应,对方抄着她的身体将她横抱起,他身上还有水汽,似乎刚才往身上浇了一大盆冰水。 阿让吗? 还是其他玄卫? 亦或者…只是濒死的错觉? “陈国公府,查。” 意识朦胧间,姜瑶不敢确认,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只能最后将推出的结论告诉对方。 可好像有冰凉的泪,大颗大颗落在她脸上,火光极迅速地略过她身边,可风略过,火势便越大。 抱着她的人似乎在哭。 “阿让来晚了,阿让知错,主人…” “…阿让?” 手臂越发收紧,聂让抿住唇,抱着她往外跑,即便身后的箭伤撕扯着身体也不愿松一点。 “是。我这就带您出去。” 她脸色是病态的潮红,手腕上由于方才触及滚烫,此时刺目的鲜红上生出三个偌大可怖的水泡。 这可是主人拿笔的手,怎么能…… 都怪他。 箭伤的剧痛便难以盖过心脏的抽痛。 聂让小心将她的手拢在自己胸口,将右手护住她,另一只手从火焰中手扒开滚烫的捉木,后背渗出冷汗混着方才的水渍腾地被热气蒸干。 头顶哔哔剥剥响声,染着火的木块不断掉落,往日明净且总点染熏香的屋子,再也看不出从前的样子。 陨铁寒芒再转,挡开掉落的火块。 “轰——” 头顶一根梁柱向下塌下,径直要往姜瑶的身上砸,他扭了个角度侧身,那柱便砸到他肩上,发出闷得一声响,强健到不似人的身影晃了一晃,她渐渐听不真切,只是好像他身上的那股血腥味越发重。 带主人出去。 几滴血控制不住地顺着他的唇角流到她脖颈处。 “……” 他呼吸蓦地停了,却不敢停下速度,因为察觉到,她的身体似乎在渐渐僵硬。 ——不要。 呼吸有一瞬变得不是自己的,好像眼前的火海都和自己隔了一层朦胧的纱,脑中轰得炸开,只留下一个念头。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聂让死死咬住牙,努力拽回自己的意识克制自己的手抖,低吼一声,又抽出刀,将面前的阻碍悉数砍断。 这火海中不过数丈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踹开最后的门槛,屋外干净灌入鼻腔。 “九!!” 屋外,小九看着一个脸色透明、嘴唇发干拿全身护着主人摇摇欲坠地出来,直到一处彻底安全的上风口,才跪在地上,抬眼视他,往日几乎可称一句冷血无情的眸子,一片赤红,满成着泪水,几近哽咽。 “我感觉不到…脉搏了。”他甚至不愿说她的尊号。 那种要命的、通天的悲怆裹挟着他的全身。 可双手,却紧紧抱着他的主人,不肯松,哪怕他上前来扶,他也不假让他人之手。 从来没有人见过聂让这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也少有人实打实见过殿下和聂让之间的关系。 包括小九在内的所有玄卫皆失语,只有早早备好的药箱的医正上前,顶着对方的杀气:“指挥使!快快将殿下放下,许还有救的!” 殿下是赵的殿下,若是人从火海里出来,却死在屋外,那么太医院离集体问斩便实在不远。 聂让仿佛被烫了一下,小心将人放下。 他静守在一边,双手攥了拳。 谁能想到,凶名远扬玄卫指挥使的生死,皆在眼前人的一句话间。 尹医正掀开姜瑶的眼皮看了片刻:“是炭毒,但是,殿下中毒太深了。” 他摇了摇头。 小九一见他这神情,下意识去看聂让,他闭了闭眼,身体在细微的战栗,手却轻而缓慢地握住她手心的匕首,心中咯噔一声。 不好。 “医正可有办法?”小九连忙道,试图以此转移话题,“殿下若出事,你我都得不了好。” 尹清医正心中长叹,他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人力终有尽时:“下官全力救治,今夜最是凶险,若熬不过去……暧,只能是天意了。” 天、意? 聂让很想让自己动起来,这是这两个字,却如雷劈一般炸响,刺得他手脚通凉。 他想起了,那日在晋县,像做梦一般的,那个古怪的和尚。 他说,主人应该在今日死去。 这是天意。 …… 火势被控制住,姜瑶被送进未被火势波及的南厢房。 痛极了,聂让木木地拿起姜瑶火场中握在手中的匕首,贴在自己的脸上。 如果这是天意。 那等查清楚了原委,他就下去去陪她。 “对不起。”他抱着眼前这一大一小的刀和匕首,低头吻了站着一点余温的匕首,呜咽,“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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