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秋杀之气本就肃穆, 指挥使的煞气更让人心中畏惧, 便是他,也觉得对方做得太过太凶。 “没。九师父不让我去。” 说起这个,裴玉溪便有些气,撇撇嘴:“真论起年岁,我也比他小不了多少,什么叫做小孩子家家不宜看?他倒是可以,贯会假装深沉正经。” “……”魏常青笑了几声,只摇摇头。 “姑娘可是姓裴?”他想起范有粟修筑的裴家庙来。 “是啊。” 裴玉溪答得自然,忽的手下一重,挑了杆,挂上来一只肥美的龙睛金鱼。 挂在屋顶上的葫芦儿忽的啸了声,似乎在因为有人动他的储备粮食而不满。 “殿下特允过她在府上自由出入。魏大人莫要见怪。” 院子的角落里忽的又走出来一个人,腰间别剑,面孔稚嫩。 小九盈盈笑着,这话,面上让魏常青不要见怪,暗里说得却是魏大人不要多事。 “既是殿下的吩咐,某方才多言了。”魏常青拱手回礼。 小九侧目,见裴玉溪真在霍霍池子里的鱼儿,一顿,讨喜的笑意没绷住,连带着脸色略略拧巴一下: “殿下院里的金鱼,可都是难寻的龙目凤尾,金贵的很。” 裴玉溪不是很懂金贵的意思,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潜意思:“你不让我出去,又不教我练剑,我还不能钓着玩?” “后院有习武场、玄卫有自己的营地,你想玩什么不好,非要在这里和葫芦儿抢吃的。”小九虽然尽力绷着脸,可面上并未见出什么不耐烦的色彩。 裴玉溪更加理直气壮:“它吃了和我吃了,不都是一样?” “……” 小九语塞。 他们身后的侍女见状却低低窸窣着笑了:“这裴姑娘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和九副使怼嘴。” “谁说不是,副使就是只笑面虎,前几日夏姑姑想给他送些点心,第二日就被王总管罚去洒扫庭院。还有前些日子,他带人围了隔壁,一连抓了好多个北周的密探,听说那群人最后都碎成泥喂了南郊的野狗,这件事还是聂统领授意的……” “好可怕。” “嘘,小声点,裴姑娘耳朵特别好使。” 忽的,裴玉溪好像听见了什么,短促地皱下眉后,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小九侧目。 “哥?胶州,我现在要回胶州去!” 她一把放下杆,近乎慌慌忙忙地转身要走。 小九抬剑以剑柄拦住她,嘴很毒:“你发什么疯?” 裴玉溪白着脸色:“…他们都要打到岛上去了!我哥一个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只鸡都捉不住。” 小九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拼出屋内人的话,皱了眉,看了边上的魏常青一眼:“别添乱,你一个人,就是过去也没有用。殿下会有决断。” 见裴玉溪还想说什么,小九拿剑柄敲了一下她,微的压低声音。 “再不济,只要人还活着,我帮你救。” 魏常青没听见小九最后的那句话,只是看了一眼分割了长公主府里外的门,聂让持刀从里屋走出,向他点了点头,示意姜瑶诏他进去。 他回了一礼,向前走,听着跟随他的小厮言:“主子刚才在看什么?” “看这门。”魏常青摇头,“殿下是个奇人,她身边的人,也确实都奇。” “主子为什么这么说?” “殿下之奇,在于未卜先知,用人处事不拘一格,律法规制常新,却能同时平稳八方,不过十年间便可使大赵焕然一新。”他平淡道,“殿下身边的人,奇在明明性格迥异,却又有相似之处。” “同样的一个人,门外和门内,竟能差距如此之大。” “……主子可是在说九副使?” “非也。”聂让已重回殿内,隔着门,魏常青看到站在姜瑶身侧的一个角落里,高大的影子安静温驯,“不,或当说,不止如此。” 春桃替他推门前,他叹了声:“其实最奇得还得是殿下,家奴的身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殿下非要一个死士风风光光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这时候倒有个寻常女子该有的模样了。” “常青。”姜瑶轻笑,“你又在打趣本宫?” “常青不敢。” 姜瑶嗤了声,将宇文昭罗的事情同魏常青说了,听得对方皱眉。 “昭罗罪不可赦,臣以为当斩以示天下。” “周臣未必会因此动心,殿下若是想借此分化北周,方法尚多,大可不必由此委屈了自己。” “留她一命,比杀了她有用。”姜瑶神色冷冷,似平静。 “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如此说,还是讲吧。” 魏常青拱手一礼:“殿下,可是下不去手?” 片刻后,姜瑶回答:“……许是。” 她几乎没有亲近的同龄女性友人,昭罗是难得和她看过小儿倌、聊过男子,也走过建康街道的人。 “先放着吧。”她伸手摁了摁眉心,叹气,“胶州太守言胶州海事盛大,可以抵得一段时间,先从兵部调人顶替周睿的位置。” “胶州之事,或可从姚县出发,围魏救赵。”魏常青如常出谋划策,“若殿下苦于无人,臣愿奔赴。” “不可,时机不及。”姜瑶摇头,“实不相瞒,胶州有一位要人,须得保下。” 魏常青看了她身侧的聂让一眼,心底暗道殿下定是又暗中派玄卫去了。 若裴玉书以镜子看过,应能提前避难,只是镜子的限制太大,恐有些困难。 待魏常青离去后,小九敲了门,将新的密函递给聂让,展开后,向姜瑶:“主人,周睿找到了,在祁县,还活着。” 姜瑶颔首,并不奇怪,宇文执未达成的目的,但周睿对他的作用已经结束,赵国暗谍也没有余力再和玄卫抢人。 照理说,裴玉书的事情,涉及这两面顶神异的镜子,交给聂让去救最好。 可是他才受了伤,姜瑶有些不愿他再长途跋涉。 “主人。”小九上前,半跪叩首,“九请去。” 这很难得,因为小九看起来很好说话,可从来不会揽不属于自己的任务。 姜瑶忽的意识到什么,仰头朝窗外扫了一眼,正好对上垫着脚尖向屋内看的裴玉溪的眼睛。 她默了片刻,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此遭你去请一位叫裴玉书的人来,外带尚有落于北周的孙绝师徒,若一切安然,回来后,本宫给你赐名。” “是。” …… 事情接二连三噼里啪啦,好不容易等敲定事务后,姜瑶实在觉得头疼烦闷,思量着再怎样忧心难耐,前线边关的事情还是得由边关的将士操心,于是拽了替她柔理额头穴位的聂让一把。 “走,出去走走。” 是该多走走的。 医正说过,殿下这段时间切忌操劳,且应抽时间去山岭间的上风口走动,以免烟毒复发。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姜瑶挑眉询问。 “…崖底那里,可以吗?”聂让小心地试探。 他是指那片蛇莓崖底,那里离金梧街不远不近,风景很好,也是一处上风口。 “骑马去?”姜瑶挑眉,“你的伤呢?” 这个月内,她不能再密闭的环境久待,更别说车厢。 “已经…医正说只要不要过分运气,便没有关系。”仿佛为了证明这点似的,聂让俯下身。直直看着她,好像有些急切。 姜瑶自然猜得出来他的用意,失笑,应了:“好。我想吃你做得东西了。” 没忍住,聂让弯了唇。 此时已是秋中,林间已染红枫。连绵的青山点缀昏黄与殷红,正是一年恰到好处,只是姜瑶有心事托身,心情沉郁,无心赏景。 聂让知道她在担心裴玉书,心底莫名发酸,等她下马侯牵着绳跟在她身后,随行得还有一众侍女,但都落在他们身后。 林间偶然有几只倒霉的野兔窜过,被聂让一颗石头打昏了处理干净。 过了午时,他们在一条河边上小憩,聂让安静替姜瑶处理野味,姜瑶不让他避开,只是支着下颚看他。 “梁如意怎样了?”姜瑶记起这件事。 “已经送回到了侍郎府,略微受了些惊吓。” “那就好。”她点头,带一点儿蔫坏地调笑,“说来,我瞧那个孩子和你几分相像,若是以后你我能有孩儿,许是那样。” 粗粝宽厚的手一顿,握住匕首险些脱落。 聂让心跳如鼓,却下意识地想。 这句话他是万万听不得的。 哪怕是个若字。
第78章 ◎日常◎ 山红了一片赤, 映在他的耳上。 林野间一下子寂静起来。 眼前无论是景还是人,都有些过分美好,又让人窘迫不安, 聂让不是很敢信,甚至总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她的话。 “阿让?”她坐在边上唤他。 “是。” 聂让连忙定了心神, 沉沉应一声, 握紧匕首继续料理那只可怜的兔子。 她走过到他和河道边上, 故作讶然:“脸红了。” 察觉自己手上还有血污, 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却听她含着笑:“别动。” 她甚至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我可是说真的,提前考虑一下也无不可, 起码能给生活找点乐子。” 掌心的温度还是偏低,不过比从前好了很多, 他下意识地向她的方向靠了下。 跟在后面的春桃看到这一幕,无端联想起自己撞着的那一夜,脸色蓦地就赤了,连忙推着一边不干事的人离开。 他听着她又笑出声, 视线稍稍错开, 忍不住落在她云锦鞋边,然后低低地说:“我…请主人不要取笑我。” “……” 她没应,只是唔了声, 伸手抓着他的袖口,懒散地半靠在他结实宽阔的身上。 半晌,没听她再搭话,连带呼吸也渐渐平稳, 聂让回首, 却见姜瑶已经半阖眸靠着自己睡了。 春桃讶然之余, 多少又些心疼:“殿下这一个月来忙着北上的事情,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聂让默了好片刻,接过来春桃递来的羊绒毯子,小心将她稍微裹了个严实,坐直身体,让她能靠得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其实殿下一直念着指挥使,每次信鹰送信回来,殿下就会开怀好一阵子。” 黑沉的眸子泛起一丝浅淡柔和的波澜。 “…多谢。” “聂统,哦,不,指挥使言重。”春桃压着声音,“之前还得多亏了指挥使在火场救下殿下。” 等她转身,避开他的视线。 很轻很慢地,聂让低下头快而迅速地吻了一下她的额,抿着嘴,笑意就像桃儿花挂在枝头,落入河中短促地飞逝。 方才姜瑶没说完的话,聂让真的没想过,甚至…有些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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