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中的。 从前识字是贵族庶务,哪怕先皇推科举以来,天下读书人多了不少,但更多还是一亩三分地的农民,教育只有生活格外宽裕的家庭才享受得起,更别提他只是个被扣留在北周以控制梅玉的人质。 “这样啊。”姜瑶看出后,摇摇头,“也无妨,本宫请了泊舟先生来府上讲学,从小学开始便好,每日卯时至未时,期间有半个时辰的休整时间。” “泊舟?沈泊舟?”梅洛心中一惊,而后并不领情,“你要做什么?” 泊舟先生,乃当世大儒,名扬内外,几乎无人不知,在文人心中,几乎和他的父亲沈敬文同一地位,而当年老爷子在世时,曾是书房的太师,教过姜瑶和…宇文执。 “嗯?你听说过?”姜瑶惊讶,随后想了想,了然,“也对,宇文执还得叫沈太师一声先生。” 无论如何,这怎样都和他不可能沾边的人。 他一介草民,阿姊对他们而言还是细作,怎么可能得沈泊舟教导。 “本宫可得提醒你一句,沈先生脾性不好,教训人惯有一手。” 梅洛抬抬眼,这才觉得眼前这个人极其古怪,和想象中似乎不大一样,一时间真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不,不对。这个女人一定是想借教学扭曲他的心力,以此消磨他的斗志。 …端的狠毒! 姜瑶单手撑着下颔,好笑地看梅洛带着似不情不愿又似半推半就地被人架着走了。 直到最后,聂让都未再说话,只是捏着刀柄泛白的指节与寒下的目光泄露一点情绪。 姜瑶拍了拍他的手腕,示意他放轻松。 等他收了握住刀的手,她缓声道:“之前就和你说过,天底下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怨恨我的人很多,杀不完的。” “……” “不过所幸,怨恨我的人不会一直怨恨我。”她感慨,“可同样的,喜欢我的人也不会一直喜欢我…真是个难解的局。” 他的眸光微动。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姜瑶唔了一声,蓦地笑起来,多了几分真诚的温存,“毕竟这里有个活生生的例外。” 她伸手将聂让拽到自己跟前坐下:“晚膳吃什么?” 她眉眼软和,身子骨有些不讲端庄的懒散,清绝面容却持着浅淡笑意,若春朝明媚,在聂让心底点着一层层朱砂,有些暖融融的,从心坎蔓延到四肢。 “厨房做了清蒸鸭子和胭脂鹅脯。” 聂让扶着她,将她的力道都加注在自己身上,抿唇微微地笑起来,低声回答,眉眼温柔,和方才险些徒手扼杀人的恶兽简直判如两人。 “可是我想吃鲥鱼。”她圈住他的脖颈,顺势直接靠在他怀里,见他有些局促环住自己的腰,闷闷笑起来,“你做。” “是。” “记得和我一起用,顺道替我挑刺。” “好。” 聂让的话还是很少,却以极轻柔地力道环着她。 忽的,屋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唳,他短促到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还是放下她,推开窗,抬臂,等苍鹰落下,他取走束在爪上的密函,展开阅后,瞳色微厉。 “怎么了?”姜瑶察觉到他的异色。 “裴玉书无事。但九中了毒,重伤濒死。” 屋外,忽的响起一声鱼儿脱钩的响动。 姜瑶也肃了脸色:“孙绝回来了吗?可有法子?” 他摇摇头:“是乌头,毒太烈,只能暂时吊一命。” 姜瑶翻阅着面前案上的一份塘报,揉了揉眉心:“先将人带回来,胶州剩下的事情周睿会负责。” 门口传来敲门声。 “殿下。裴姑娘求见。” “进。” 姜瑶抬头,裴玉溪气喘吁吁,却寻着规矩,等人传报了敲开门,有些拘谨地低头:“姜殿下,我……想去胶州,可以吗?” * 胶州楼船上。 宇文执站在甲板,遥遥看着远方破碎焦黑的岛屿与写着‘周’字的连天楼船。 “周睿没死?”他似讶然。 “是。”他身边,梅卫拱手,额间却有一滴冷汗落下,“被一户渔家女所救,奴等监察不力,未能查清,请主人恕罪。” “渔家女……”宇文执念着这三个字,轻笑起来,“还是鲜卑将?听闻刘迦刘将军昔日单枪匹马在洛川被南赵的一位英雄所救,她说的可是从今往后非君不嫁。” 梅卫没敢说话。 “算了,是与不是,都没关系。”他看着船楼后方的披着酱色披风的将军。 他们原先从水路围了胶州城,而周睿竟又忽然带兵从后方绕行,联合胶州守军反包了他们的饺子。 似感慨:“请君入瓮?阿瑶可真是喜欢用这一招。”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对岸楼船上忽的传来一声雄浑的高呵,紧接与此起彼伏的叫嚣,“宇文执,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笑了声:“虽说鲜卑出了几个叛徒,但我的性命,可不是你说拿就拿得走的。” “休要多说!”周睿取箭拉满弓,“暴君!不施人道,人皆可诛之!” 梅卫连忙抽刀抵挡在他面前:“还请陛下回甲板。” 宇文执看着这满海面的火,淡漠道:“把硝石都拿出来,待他们离近时,放火。” “陛下三思!”左右皆惊。 “放。” 他又一次重复,仍是看着海面,这次的话却多了冷意,平静的乌珠眼底透着一点疯狂之色。 “违者,斩。”
第81章 ◎想亲征◎ “两军交锋, 周船骤然轰裂,声若天崩,退兵, 无果。” 姜瑶翻过塘报,预料之中, 也不是很惊异, 感慨, “凭这点小计, 果然拿不住宇文执。” 她将塘报放在一边,心中暗道虽然小九重伤,桃岛被毁, 但所幸胶州无事,宇文执未能讨得什么便宜, 且此番遭了个跟头,北周攻势大抵就要一滞。 ……而且。 “刘氏陆氏那边,怎样说的?”姜瑶微的抬了下头。 “只收了金。”聂让立在边上答话,言简意赅。 “应不应无所谓, 收了就好。”姜瑶轻笑笃定, “宇文执杀孽做得太多,只要收了,他们之间便再无可回旋的余地, 不日后这些人会亲自找上门来的。” 是矣。 数月前,姜瑶命聂让遣人和北周其余的贵族谈了笔交易,后来宇文昭罗刺杀未果,以刘氏为主的北周贵族暗中皈依了姜瑶门下。 她屈指点了点桌案上的水晶葡萄, 聂让熟稔地喂到她唇边, 却没想到她就着葡萄啄了一下他带着茧的指尖。 温凉在指尖一闪即逝, 带着奇异的酥麻,聂让缩了一下手, “阿让。”她的眼瞳笑盈盈的,很亮,却又似夹杂带一点愧疚,“机会难得,之前应过的事,恐要推推了。” 他摇摇头,“我听主人的。” 她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故作伤怀:“你总是这样说,会让我觉得,你其实一点情绪都没有,只是我一厢情愿,真让人伤心。” “……” 聂让闻言,似无措了,急急忙忙上前抱着她:“没有,怎么会,不会的。” 那双能轻易举起千钧鼎的臂膀力道放得极轻,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重复着不会、没有这几个字。 笨嘴拙舌得让人好笑,一点儿都不会说些好听话哄她。 明明他爱她胜过自己的性命。 姜瑶伸手环着他的脖颈,有些餍足地笑起来,她实在爱怜极了他这副模样。 “好了,和你开玩笑呢。” 她的笑声像是海面上的海妖,引诱着纯良的水手陷入深渊,又浮出海面,在她唇角烙了一个甜兮兮的吻,才愿意松开他,继续靠在自己的软塌上,有一茬没一茬地继续看她的公文。 她摇摇头,笑意却大了些,又带一丝微不可查的傲慢与讽意:“宇文执想中和矛盾,大抵想不到,会给我作了桥梁。” 若是他们是刚来中原、与汉人不死不休的蛮族,亦或继续铁血政治、等级森严的政治,哪怕他们内部过得再艰难,她和这群人都不会有达成一致的可能。 “该做个了断了。” 蓦地,她冷下瞳,望了眼屋外,绣球已败,火红的花瓣干瘪为枯黄,百花凋零,秋杀之气愈发凝重。 “你也知道,我与宇文执幼时相识,。”姜瑶罕见地说起过去的事情,“只可惜虽为同窗同道,却非同谋。” “我打算去见见他。”姜瑶笑,“最后一面,在北伐战场上。” 聂让神情一刹那变了,由原先的淡然骤变成难得的万分抗拒:“主人要亲征?不…不行!” 他出生在战场,没人比他更了解那是什么地方。 主人数年前曾征南疆,可那时候有左右将军,且她仅坐镇后方,并不会直面敌军。 “我可是会些武艺的,你怕不是忘了?”姜瑶缓缓勾起唇。 “太危险了!”他难得摇头拒绝,“阿让会把他押会建康,主人不要去。” “无妨,只是看一眼,算是告别。”姜瑶平静,“而且,安西那边,我也有些事情需要亲自去做。” 姜瑶伸手示意他走过来些,却在他真的离近距时一把拉着在自己身边坐下,抱着结实滚烫的身体,半开玩笑道:“再说了,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吧。” …… 聂让未再说话,只是抿了抿唇,应是。 心底却在想另一重事。 主人要和宇文执…告别吗? 昔日,主人还在书房念书时,他躲在暗处随侍,偶然有宫人玩笑着说起过,姜瑶和宇文执既是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若是两国能结秦晋之好,宇文执定会与大殿下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他耳目很好,那时就站在一边听着,都记得。 那时也不敢想,只是偶然间觉得苦涩,就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有与没有都能过,只是有时触碰时觉得阴郁难耐。 忽的,他听见她笑一声。 偏凉的手抚上他的侧脸,她的眼瞳清亮,真的好似神话里识人心的白泽,还故意拖长音,调笑道:“怎么,又醋了?他连你万分之一的好都比不上,而且马上就会是个死人了,我对他可没什么想法,你也千万别拿自己和他比。” 细微的清香晃得他心念躁动,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但还是叫他忍耐了下去。 其实他吃与不吃,都是一样的,因为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日后怎样,主人会不会不要他,他都会一心一意守在她身边,直到生命的终结。 而且他也曾将她拥抱入怀过,这种美好已经胜过世间所有,怎么还会所求不满。 可是,她在哄他。 这个认知,似乎让人快乐得快要要满溢出来。 “是。” 近乎依恋地,他不做痕迹地拿起她衣裙边纱,有些依恋的悄悄摩挲。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9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