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情,那就不可以让她涉险。 姜瑶这一觉睡得还算舒心,迷迷糊糊间,似乎是聂让抱着她回的府邸。 金梧街东的长公主府遇火,碍于皇家颜面,姜瑶本该在皇宫暂住,但她还是不太喜欢宫里过分拘束的氛围,谢绝了姜鸿暗戳戳的意思,在近郊的一座行宅暂住。 这其实是有些荒唐的事情,毕竟往日外出在外,再怎样困顿,她都撑着清醒,崖底虽离她的行宅不算远,只是寻常的出行,但再怎么说那也是郊外。 “怎么不叫醒我?”等醒了,坐起身,姜瑶忍不住皱眉。 珠帘子被掀开,聂让正好打了一盆热水来,跪在她跟前的脚踏上。 “医正说,主人需要注意休息。”回答相当温驯,是个遵照医嘱的好孩子。 他之前是长公主府上的暗卫统领,现在又被她拽到明面上得了指挥使这么个职位,其实不用做这些下仆才会做的事情。 可是他抢仆妇的活抢得无比自然,仿佛能照顾她起居是一件多么可喜的事情。 …… 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这人回来,春桃等等她的一众侍女就会自行休假的? 姜瑶细微地眨了一下眼,见他躬身似要告退,轻咳:“站住。” “是。”他低头,由她打量。 这家伙… 明明死士出生,做得一直是最,怎么照料她时却比大侍女春桃更来得体贴细致? 黑石的瞳孔正好对上她剔透如晶般的眼睛,聂让一滞,下意识要退后告辞,却被她伸手轻缓抓住。 “走什么?”她慵懒坐起身,扬了扬下颔,拖长音,“水都替我端来了,这么贴心,不一步到位?” 他知道她的意思,沉默上前,伸手褪了她的鞋袜,露出白花花的脚腕,他一下子闭了眼,放入热水之中。 姜瑶单手撑着颔,看他俯下腰,生布着刀茧的手探入水中,按上她的脚骨,一寸一寸捏着。 毕竟做得是自幼习武、日夜玩命的活计,人的几个重要关节穴位在哪里,他分得明明白白,手劲也刻意收着,不用多说,力道便刚刚正好。 他在按着,实在舒服,姜瑶忍不住喟叹一声:“阿让好手艺。” “……”他听言,并无多少表示,可唇畔却含带一点笑。 窗颙的风安静得吹过,秋露渐重,远远有偶然的鸟鸣,林野间有小兽窸窣,空气有些沉默却并不沉闷。 约半炷香后,姜瑶却破了这份平衡,道:“宇文执带兵围了胶州,太守崔高阳言能最多再守五日,虎贲救援未必能及…我有些担心小九。” 其实,应该让聂让去的。 可是他不仅有伤,而且她也真的舍不得。 聂让垂下眸:“他的轻功不在我之下,且比旁人会审时度势,至少保命无虞。” “也是。” 玄卫里的大部分人心眼都和蜂窝一样多,小九便是最中心的那只,同样一件任务,聂让会豁出性命去做到最好,而小九则会折个中做一半返程。 这样一想,姜瑶就宽心下来,撇撇嘴,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语气失了平日的冷,带着三分娇在向他抱怨:“亏得你没叫醒我。前几日没睡好,怪累,…唔,你可以再重些。” 听言,脚腕上的手加大了些力道,厚大的手掌上的刀茧摩得人心间有种异样的感觉,但并不是疼。 姜瑶仔细盯量着眼前人,凝眉补充:“也别太重了,你胸口上的箭伤,还会不会疼啊?” 不说都忘了,他还挂着彩呢。 “不疼了。” 聂让对痛觉的忍耐力本就异于常人,何况梅卫首领的这一箭本就是他故意中的,知晓那个位置能好得最快,最不碍事。 他埋首,本来在继续替她捏脚,可是她却忽的将另一只脚从水里拿出来,噗嗤溅出一圈水花。 “主人?”他连忙去拿架子上的干帕子,要替她擦干净水渍,免得受寒着凉,可是姜瑶却将脚一扭,起身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顿了一下,手腕顺势扶住她的腰,免得她重心不稳摔着。 姜瑶却借势勾住他的行衣,将他拉到塌上,坚实有力的臂膀撑在她额侧,聂让好像不是很敢动作,怕会压到她或伤了她,便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视线所及,眼前那双总是清冷睿智的瞳像是承载着朦胧的星河。 不,甚至比她身后窗外的漫天星斗都来得耀目。 尽管成了别人口里的指挥使,他仍是之前的那个样子。 她笑起来:“其实是有些想了。” “……”他不解她话中用意,有些木讷地横在原地。 “很想你啊。”她枕着他的手臂,捻起他一髻卷发,“让小九去也很好,这样你就可以留在我身边了。” 他有些无措,也有些受不住她这样过分直白的话。 她好像压着自己的耐心:“我让礼部择个好时期,等胶州的事情一了,你就给本宫光明正大地住进长公主府来。” 玄卫再怎样也是摆在了明面上,聂让好赖也是带了品级的人,渐渐知道这前朝诸多事务,哪怕是姜瑶,也多起一个平衡四方的作用:“朝臣……” “让他们去说好了,有本事就给我当场撞死在柱子上。”她冷嗤一声,难得毫不委婉,抬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香腮边,“我很想要你,特别想,也不愿意再等了。” 温腻细软的手感沿着掌腹直戳心间,他难耐,却又听她:“你不该亲亲我吗?” …… 姜瑶目光赤诚,言语直白露骨,聂让只感觉自己耳根发赤,伸手揽住她,温顺地俯下身,近乎虔诚地缓慢轻吻她的下颔。 “不是这样子。”她叫他弄得有些痒,伸手扳住他的下颔,“教了你好多次了,要像这样才对。” 她环着他的脖颈,将他的头往下压,直到唇瓣贴合,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之下,她能听得到他血管下流淌的热血和那颗真挚却无规则跳动着的心脏。 轻轻触碰后,缓缓探入,她引诱着他,这是一个极其缠绵悱恻的吻。 至今,聂让依然话不多,可该说的她好像又都听见了。 他的心说他很想她。 十分想。 聂让由着她松开自己后,在他身上随意地侍弄摩挲,等许久后,才很沉地问了一句。 “想留在主人身边。” “嗯?” “从开春,到现在。”他的言语间好像有些犹豫,“主人一直在派我出去。” 这话说出口,聂让像一只河蚌,合上嘴缩了回去,只是安静地拿自己做姜瑶的抱枕。 只留姜瑶一人震惊。 …… 破天荒了。 “你是在,觉得不满吗?” “阿让不敢。”他真切懊恼,连带那双黑玉似的眼睛眼角都微微地下沉。 他怎么可以要求主人。 聂让并不蠢笨,知道姜瑶的用意,有提前的铺垫,总比忽然空降一位摄政长公主的驸马会掀起的波澜少。 可是…每一次离开,都是心惊肉跳。 哪怕建康的信鹰传来一切无恙的消息,他也情不自禁地会忧虑主人的衣食住行,心情如何。 这一次,如果他来得晚了,有没有可能九来不及,或是失手…… 那样的后果,他不敢想。 “不,或许我用词不当。”半晌,姜瑶才回神,伸手摆正他那张一顶一冷峻好看的脸,盯着他漆黑的,看向她时却总是柔和的瞳。 “这很好啊。”她笑弯了眼,“我给你不满的权利,以后多给我提提要求,能满足你的话,我也会开心的。” “好了,既然我的聂大指挥使这么喜欢和春桃抢身份。” 她又吻住了他略显宽厚的唇,笑吟吟抚上他的脸颊,好像在抚平一颗惴惴不安生布褶皱的心脏:“姑且先留在本宫身边侍候一阵吧,暂无大事,先不调你出去了。”
第79章 ◎桃儿岛◎ 之后的一段日子过得也算平和, 待朝臣看过、姜鸿楚少季又寻御医探过她的身体无碍后,无非是日常上下朝,处理些玄卫送来的谍报, 倒是裴玉溪,自从小九走之后, 她变得格外安静。 只是陈国公的事情一直挂着, 倒不是玄卫查得不清, 人证物证具在, 且本是玄卫主责,事情实在明细不过,无非受北谍挑拨, 梁如意与陈国公嫡长女交好,国公府便借这一层便利, 在梁如意赠予姜瑶的香囊上动了手脚。 可是宇文昭罗如何处置却被姜瑶暂时按了下来,仅是处死了陈国公,楚少季见出一点门道,借着中秋的名号来访, 尽管楚夫人愿意, 也深知自己改变不了姜瑶的选择,但他见到聂让还是没有太好的脸色。 简单的寒暄后,他呷了一口桌案上的酒, 单刀直入:“为何不杀宇文昭罗?” “留着有用。”楚少季毕竟是仅存长辈,说此事姜瑶多少得敬着些,不能像打发魏常青一样打发走了,只好道, “瑶欲使北周再生乱象。” 他似来了兴致:“你打算如何做?” “除却宇文姓, 北周共有八姓, 其中有三姓为宇文马首是瞻,而以元姓为首的元贺刘楼嵇多在地方任职,受燕京掣肘较低。宇文执这些年手段血腥强硬,这部分人已有不满。我不杀昭罗,是想告诉他们,来日我也不会杀他们。” 姜瑶笑道:“他们是聪明人,这些年中原的繁华眯了眼,宇文执推儒学虽利于稳权,但也推着这部分更容易接受我们。” “所以你发榜文允外族人进科考,还提了几个异族将领去虎贲军?”楚少季扬眉,“倒是有理,只是北周之人会听你的话,按照你的想法来?” “想与不想,马上便知。”姜瑶平静。 见他似凝了眉,她补充道:“穆氏答应助我,他会助孙绝脱身。” “舅父不会认为瑶是感情用事吧。”姜瑶侧目。 就比如说,为了阿让的身份拉着朝廷格局大变一类。 短暂地沉默后,他嗤了声,“哼。” 他看着她跟前玉盏的茶,皱皱眉:“怎的就让我一人喝酒?” “有人会不开心。”姜瑶轻描淡写。 许是从前的事情激着,每次她想喝点酒,聂让都会在旁边守着,明明嘴上不说任何,可是下垂的眼角总会暴露出他的一点心绪。 她的思绪有一瞬间跑远。 昨日的时候,她刚想再浅酌一杯,接过他还紧紧拉着她的手,有些委屈巴巴挡住她的酒盏:“阿让替主人喝好不好。” 实在好笑又可爱。 “……” 见她真的带了笑,楚少季有一瞬觉得牙酸,见门口有熟悉的影从外府向内走,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起身:“行。你这酒不错,日后给舅父再送一盏来。” 姜瑶拱手,告礼。 离开时,他多看了进屋求见的聂让一眼,未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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