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回忆着市坊间对世子的溢美之词,不知为何,姜循看她的眼神如冰一样,十分刺骨。 简简莫名其妙地改了话题:“啊对了,阿娅好像就是从南边被卖过来的……要不要找江世子查一查啊?” 姜循幽怨瞥她一眼。 简简浑然未觉,继续说自己查到的:“阿鲁国以前和大魏打仗……” 姜循不耐烦:“我知道这个。” 简简:“他们在凉城打的仗最凶,你也知道?” 姜循一顿:“继续。” 简简睁大眼睛:“没了啊。” 姜循冷冷看她。 简简有点心虚,低下头,沉默半晌,又忽然用古怪调子快速说:“这家府邸的主人,原来打死过曹生的妹妹。” 简简说完便跑开,姜循握笔的手蓦地收紧。 -- 夜静天凉,姜循拢着臂站在书桌前,盯着自己写下的几个关键字—— 孔家和大皇子写信讨论过那场战事,曹生以前写的一手好文章,这座府邸的主人和曹生有关联,阿娅来自南方,江鹭就是建康府威名赫赫的小世子,江鹭在查孔家…… 江鹭不爱名利,却来东京;昨日章淞死得蹊跷,章淞死后,谁最得利呢;江鹭拉着她一起下棋…… 所有线索,或有用或无用,密密麻麻如杂乱毛团,却若有若无,指向一个方向。 姜循顺着自己的判断,看向她笔下所写的那两个字—— 此时凉风徐徐,半开的窗棂外人影轻晃。 一个温雅华丽的男声几乎贴着她的耳,自窗入屋:“凉城。” 姜循抬头。 来人全身笼在黑袍下,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 声音属于年轻郎君,若有所思:“小世子在查凉城。” -- 此时半夜三更,开封府的地牢对面的阁楼上,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江鹭静看着地牢,想着章淞临死前告诉他的话—— “曹生活着!曹生被关在开封府的地牢中。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写过那篇名满天下的文章,他肯定知道一些东西!” 江鹭手撑在围栏上,轻轻的,一下下,笃笃敲击。他思量着进入地牢的法子,忽觉光华暗下。 松柏般的郎君抬头,看到天上月明,被云雾遮蔽;侧耳倾听寒蛩低鸣,几分凄凉。 江鹭不用纸笔,不用多回忆,脑海中便忆起那篇让所有将士苦不堪言的天下名篇——《古今将军论》。 “自古将帅严饬边备,宾服夷狄,造社稷之福。然兵草田赋之累,征役敛财之厚,日积累月,固宜邦而生民之困。武夫经营四方,吾民困于兵戈,百姓失所,恶民起,豪猾横,国不举……臣一介草茅,学术疏浅,不识忌讳,唯忧将以夷狄养兵,傍锋镝之劳,溢卫所之员。其所贪者利禄,所附者权势,所恃者军功。故战少,民幸;将不幸。战火煌煌,将幸;民不幸。” 文字本应无情,却如浸过冰水般,寒意彻骨,可杀人诛心。
第27章 江鹭和凉城有关。 江鹭也许为凉城而来东京。 但是为什么?他是南康小世子,凉城和他有什么关联? 还有,他查孔益,查什么“阿鲁国公主”,该不会他在查两年前大魏和阿鲁国那场和谈盟约吧? 深夜月黯,窗棂半开,姜循垂着眼,思考自己脑海中关于那场事变的记忆。 正如江鹭所猜,姜循对那桩事,知道的并不比世人多些。她知道那场事变必有蹊跷,但是她没有多事,因为她身边这个人都尚且不在乎—— 姜循这样想着时,眼皮轻轻上扬,看向从窗外进来的周身笼在黑袍下的郎君。 他轻功了得,翻进窗后就藏入了屋中角落里,被黑暗所覆。暗夜如泼墨巨兽一样吞噬他,无声无息。 这才是姜循真正的“友人”。 玲珑跟随姜循久了,渐渐意识到此人的存在,并不多问。简简武功很出色,可偏偏夜闯姜循屋舍的人,要么是江鹭那样自小得名师教导的文武双修的小世子,要么是“友人”这样轻功厉害的…… 姜循静默而立。 墙角阴影里的友人轻轻笑,声音几多轻柔缱绻:“瞧你发愁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关心凉城的人多了,小世子可能只是出于好奇。” 姜循偏脸。 轻帛抚肩,发丝委腰,她盈盈而立,回眸间,顾盼神飞,言语也几多轻诱:“你怎么回东京了?” “刚回来,”友人从黑暗中步出,高挺鼻梁在斗篷阴影下若隐若现,他抬起眼,含情目凝望姜循,“我听到些传言,说南康世子来了东京。南康世子貌若好女,一来东京,就吸引了无数好人家的女儿争相询问……” 友人玩味非常,轻笑道:“我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姜循冷漠非常,抱起手臂,垂眼看着自己在书桌上摊放的写满关键字的书页,“我和江鹭好聚好散……” 她说这话时,语气微飘虚。因她忽然想起自己如今对江鹭很有兴趣—— 她想拐江鹭做她的棋子。她发现江鹭不简单,她对这个郎君,分外有兴趣。 姜循语气中的飘忽,却让友人生误会。 友人叹口气,怜惜道:“他找你麻烦了,是不是?当年你骗他……” 姜循忽而询问:“你在京外的事,处理好了?” 友人顿一顿,含笑:“尚未。还有些疑点,十分奇怪……怎么了?循循想我?” “我想你呀,”姜循语调婉转,酥酥凉凉,她转肩去看自己的多年友人,眉目悠转,如钩子一般,“你若再不回来,开封府……恐怕要被小世子拆了。” 友人轻轻挑眉,笑意微收。 姜循自顾自,伸指轻轻点一点桌上书页她写的那几个关键字:“我不确定,我只是在猜。但是如果江鹭在查凉城,他便很有可能好奇东京一个人物——写下《古今将军论》的……” “不必说了,”友人朝她走来,摇头叹气,“循循,你想这么多,不累吗?” 姜循挑眉。 她张口就要反击,但是眼前忽而一暗。 她静静站立,动也不动,只因心知他不会伤害她。 她听到友人声音在耳畔微向后远去:“好了,睁开眼。” 姜循睫毛闪烁,片刻后,睁开眼。 烛火微光照窗,她看到斗篷黑袍下的友人,露出面容,却是戴着一张白狐狸面具。面具上的狐狸脸浓墨重彩,用黑白两色勾勒,飞到鬓角,颇有一种嚣张夺目的诡异美。 姜循瞬间心动,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发现原来方才眼前泛黑,是因友人朝她脸上罩了一张面具。 姜循摘下那张面具,拿到手中观望——一张红狐狸脸。 绯红狐狸面有些妖娆,眼尾轻挑,斜飞眉眼看着几分狡黠,墨彩浓郁,冶艳华丽。 友人声音在耳:“像不像你?” 姜循噗嗤笑出声。 她抚着这张面具,听友人说:“我在青州灯会时,见到街市间大人小孩都戴这种面具,和东京的风俗不一样。我想着你也许喜欢,就买了下来……可惜上元节你在回东京的路上,我又身在青州,无法把礼物送你。” “迟来的礼物你喜不喜欢?”他逗弄她,言笑晏晏,“哎呀,笑起来了,就应该这样啊。” 姜循抬眸。 她立在窗边明月下,抱着一张狐狸脸面具,爱不释手。 她身后的阴影中站着她那无法公然现身的友人,她听到他收敛玩笑后,郑重的话语—— “循循,开心一些,不要为政务与琐事过于忧虑。” “你也不过是一堪堪十八岁的美丽少女。世间少女在你这个年龄,多是无忧无虑,多是儿女情长,你又何必将自己逼得这样紧,不见一点笑颜,不露一点真心呢?” “你别怕,别慌——无论如何,长夜漫漫,锦衣夜行。东京这潭浑水,我们说好一起淌,我便不会中途弃你。” -- 友人的露面,让姜循心中更有底气了些。 她谨慎非常地走在一条不归路上了。她誓要搅乱东京一潭浑水,誓要欺辱过她的所有人付出代价…… 她对小世子绝没有男女之情。 她只是想利用小世子,希望小世子和她联手……她不管江鹭要做什么,只要二人利益暂时一致,她便要拉他入局。 只是,江鹭想要的利益,会在短期内和她一致吗? 他关心凉城,到底在做什么呢? 如今,章淞死了……和那日反常的江鹭,是否有关呢? 万事万物绝无坐等的道理。 姜循次日进宫去见太子,想从太子这里,打听一些关于章淞身死的事。 东宫这里很忙,姜循前来,便被引入偏间相候。 她穿过屏风朝内室走时,借着屏风上山水画的光影,看到外厅中,暮逊被几个老臣围着,张寂也在列。 他们的谈话,断断续续传入姜循耳中,无非是——章淞一死,春闱时间必推迟。太子一派要想办法送自己的人去主持春闱,当这个主考官。 主考官要被天下登科学子称一声“座师”,具有天然的立场。若这个位置被太子一派所得,太子这一方势力壮大,便能压过旧皇派那一方了。 老皇帝年事已高,所有政务交给储君和大臣共治。这是给储君的一道难题,暮逊如果不能降服满朝文武,他怎么坐稳这个位置? 可恨,其他皇子们病的病,死的死,避的避,为何明明没有皇子和太子争储君位,太子依然在朝堂上的每一步,都走得这样艰难呢? 姜循坐在内室喝茶,偶尔听两句外面的争吵。 没人关心章淞的死,旧皇派和太子派都关心谁做主考官……这其中,唯一真正关心章淞到底如何死的,大约只有张寂了。 那些老臣走后,暮逊疲惫地喝了一盏茶,张寂才向他汇报:“臣去了章家灵堂,和章夫人打探。章夫人说章侍郎不擅饮酒,平时并不多饮……” 暮逊眉心闪过一丝不耐——他又不是真的在乎章淞怎么死的。 暮逊打断:“是旧皇派那些人出手的吗?” 张寂顿一顿,答:“没有证据。事发之时,宴请的大臣们大都在前宴,即使不在的,也有宫人证明他们行踪无异……” 暮逊喃声:“是了。他们在朝上质问声那么大,便是做戏,也过于用力。他们是不是真的怀疑是孤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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