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寂:“武功高手可能更大。” 暮逊睫毛扬一下,不置可否。 张寂站在暮逊身边,伸手蘸了桌上自己杯盏中的一点清水,轻轻写了几个名字: “宫廷卫士二十二人,殿前都指挥使常羽,兵部郎中陈光远,还有一位来京述职、暂时未离京的青州刺史赵英,最后还有一位……” 张寂不卑不亢,写下了那个名字。 与此同时,隔间的姜循亦在心中道出了那个名字:江鹭。 外厅中茶水汩汩,暮逊盯着世子的名字,脑海中忽然浮现那日雨中,江鹭和姜循一同入室的一幕。太子面无表情:“你已确定是武官所杀?” 张寂从来谨慎:“不确定……还在查。” 暮逊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砸向外,碎了一地。 暮逊:“那你就去查!” 暮逊偏头看张寂,目中冰冷无比:“这些武官和那些旧皇派中大臣,是否有那么一些人有点关联?” 张寂眉目静然。人如冰雪覆身,久久未语。 暮逊倾身:“张寂,你明白孤的意思吗?这世上,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你要为章淞伸张正义,孤给你机会,让你倾尽全力去查凶。章淞年纪一大把了,他的死,是否应该死得有意义一些呢?” 无需暮逊多言,不管是外间的张寂,还是里间的姜循,都明白暮逊真正想要的,是将章淞之死,扣给旧皇派。 太子希望他们压倒旧皇派,让旧皇派无法推举新的主考官上任。新的主考官,必须是太子这一方的人。 -- 姜循又与太子谈了些事,她离开东宫乘坐车辇时,正看到御花园中,张寂面前站着十余个卫士。 满园春色正生,张寂长身如松,却背影萧瑟,孤独。 那些卫士们惶然辩解:“指挥使,小的当天没见过章侍郎,小的不认识章侍郎……” “指挥使这么威风,怎么只会盯着我们这些小人物?” 张寂淡漠:“其余武官,我自然会查。” 有人不服气道:“那天禁苑中,会武功的,可不止我们。南康世子应该也会武功吧?你敢查他吗?” 张寂平声静气:“如果他身上有伤,如果他对章侍郎动手,我自然会查。” 他扬起锐眸,一步步朝前走,幽黑冷酷:“章侍郎是一条人命,为什么没人在乎?你们以为我不敢查吗?” 卫士们一时被他气势所压,怔怔退后了一步。 张寂冷声:“来人,扒开他们衣服,查看他们身上是否有伤!” ……章淞领口有血,必来自于凶手。 张寂忽感觉到一道凝视目光,他偏过脸,正看到姜循放下帘子。 二人擦肩而过,互不多话。 -- 坐于马车中出宫的姜循,时而想着张寂所为,时而想着下雨那日黄昏,自己摸到的江鹭手上的血。 张寂会如太子所愿吗? 以姜循对那人的了解,恐怕不会。 张寂过于“正直”了,他不碰任何脏污浑浊之事。 练兵是练兵,查案是查案,杀人是杀人。他奉行他信赖的一腔原则,他做着他认为正确的事。 他不算姜太傅的人,其实也不完全算太子的人。 纷扰浑浊的朝堂中,张寂知道其他人蝇营狗苟在做什么,张寂只是不参与,不关心。 章淞之死……张寂即使查,也会是查真凶,而不会如暮逊所愿,嫁祸他人。 这正是姜循厌恶张寂的缘故,却也是姜循想拉拢张寂的缘故啊。 禁军统帅啊……掌管兵权,多厉害的军事统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皇帝心安。 想成就大事,只靠文人的笔杆不够,还需要兵权。而姜循恰恰认识张寂这一个手中有兵的人。 只是此人非要独行幽冥夜,孤立独木桥。此人眼中没有她,也不愿和她同行。 无妨。 白雪是无法在东京长存的,白雪有了其他颜色才漂亮。 姜循徐徐图之,总有法子让张寂就范。 -- 又是深夜,万籁俱寂。 开封府的天牢中,多出了一位穿着官吏皂衣的青年。 他低着头,和喝醉的其他小吏交班,提着灯,一间间查找这里的牢狱。 有微光自天窗照入,落在青年的眉眼上。 他偶尔抬脸时,眉目昳丽——正是江鹭。 江鹭花了几日时间,弄明白了开封府地牢结构。他胆大非常,给小吏们喂了酒,又和一个照人代班的小吏谈好了条件。那小吏便把巡逻钥匙给他,让他在天牢中巡察一个时辰。 江鹭只有一个时辰找曹生的时间。 他想着章淞临死前告诉他的话—— “曹生,在他家那事结束后,上面有人觉得他可怜,就给他谋了一个小职。官位不大,户部的一个小吏,给人跑腿而已。但是他写过《古今将军论》那么出名的文章,人人都认识他,那可不是好事。所以他改名换姓,改叫了乔世安。 “嘿,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以前在户部做过事……就是旧皇派和太子派打得不可开交,他们没办法,才把我调去礼部当这一次主考官的,谁想到啊……” 那时江鹭扣紧他脉搏:“重点。” 人死之际,已没什么不能说的。何况章淞知道的,确实不多。 章淞道:“那乔世安在户部当小吏,却是个不安分的。以前没官职时他写文章,现在为朝廷做事了,又膨胀起来,贪了墨,被朝廷给抓住咯。” 江鹭低声:“贪墨?” 章淞对所有还活着的人都有一腔愤恨,急需有人去报复:“对!他想从户部账上敛财,以为户部的人都是酒囊饭桶,都眼瞎吗?孔家倒台后,户部上下把所有账都重新翻了一遍……乔世安这个漏网之鱼就被抓到了。 “现在啊,乔世安估计被抓在开封府的天牢里,等着秋后问斩呢。” -- 此时此夜,灯笼的光一晃,擦过薄薄纸片,照亮开封府天牢一方天地。 灯火照过之时,天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中,蜷缩在稻草堆上的一个脏污男人伸手,挡住火光,哑声骂:“不想活了啊?敢惹老子。” 他语气暴躁,出口成脏,但“老子”二字却说得有点别扭,和寻常粗人不同。 于是,灯笼的光再次照了过来。 一道极清的年轻郎君声如同贴着他耳一般:“曹生?” 粗糙肮脏的男人一个激灵,麻木的眼神中有什么神色快速闪过。此地太暗,江鹭看不清楚,但男人抬起头,看清了牢门外的小吏—— 眉清目秀的江鹭,即使穿着小吏服,也因过于昂然,看着不像此间人。 男人眼中浮现迷惑。 江鹭抬高手中灯笼,静静地看着这个人。 -- 江鹭看清乔世安的同时,脑海中再一次记起那篇《古今将军论》。 那篇文问世,传遍天下,哪位武官不如临大敌? “自古百姓求安居乐业,将军求战死沙场。一场场战争铸造将军的功名与威望,却和百姓有何关系?只有战事减少,才是百姓所望。可若战争减少,那些借助军功立世的将军们,恐怕心有不甘。天下战乱始终不平,是否只是天灾,而无人推波助澜呢? “自古将帅,成败皆是战。若想战事不减少,将帅们必有所为。” 那篇文章,传到建康,南康王长久不语,深思数日,忧虑朝堂是否会对江南海寇之乱,而生出猜忌。 但朝堂的猜忌没有到建康府,那猜忌,最终烧到的,是凉城边关。 程段二家本想乘胜追击,将阿鲁国彻底打退到玉门关外。但那篇文章出现后,两位老将军深思熟虑后,决定与阿鲁国联姻,用和谈来避免战争,向朝廷表意示忠。 年少的阿鲁国公主还没嫁过来,一场大火便烧尽了一切。 -- 此时此刻,江鹭凝望着乔世安。 他一步步朝前走,乔世安迷茫地看着他。 而在这时,后方窄道里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吏奔跑着过来,笑嘻嘻:“小文,我来早一会儿,早早和你交班,你回去睡个美觉吧……你是谁?!” 甬道狭长黑魆,小吏语气变厉。 江鹭侧过头,看向身后。 小吏张口呼救,顺手敲响手中响锣。响锣声传遍整个天牢时,江鹭手中的灯笼朝小吏砸去,凌厉非常,小吏被摔得砸在墙上。 在小吏眼中,那贼人好是厉害,他还没看清,贼人就用布蒙住了口鼻,旋身跃起,朝外逃跑。 小吏爬起来:“别跑——来人啊,有人劫狱!” -- 夜火几烧,更声几敲。 夜前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湿漉,水光照人。 张寂撑着伞,慢吞吞地走在长街上,思考着章夫人的哭诉。 他之前又去了章家,他想检查章淞的尸体。也许是他流露出想剖尸的意图,章夫人色变,立即将他哄了出来,并找来了卫士保护章淞棺材,严禁他人靠近。 张寂几乎确定是武人用内力杀的人。 但是每个武人功法不同,手段不一。若是不检查尸体心脏,张寂无法判断凶手到底师承自哪里。 可惜,人死为大,世人忌讳剖尸。 但张寂并不想那么放弃——章淞不应死得不明不白。 张寂边走边沉思时,旁边巷子一排排灯笼亮起,树叶婆娑摇晃,有人影一晃而过。 奔跑脚步声渐近,小吏们气喘吁吁:“抓贼人!有人要劫狱,有人夜闯开封府……” 疾风拂过袖摆,夜如水涌。张寂站在巷口,黑伞青衣,一身洁净,侧头看着那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吏们。 夜雾迷离,黑暗如饕餮朝他扑来。 他抬起头,看到墙头上那快速纵步而行的用布蒙脸的贼人。 张寂心想:开封府尹不在,开封府少尹还未有人升任,厉害人物又各个出京……这开封府,是一年不如一年啊。 贼人在头顶,张寂在树下。 二人即将擦肩时,张寂蓦地扔掉手中伞,朝那贼人砸去。 伞砸出一声巨响,在地上飞出一道旋影,阻断逃路。同时,张寂翻身上墙,运掌击向来人。 光影晦暗,烛火寥寥,地上水洼明澈,贼人只露出一双冰雪般清澈的眼睛。 -- 姜家府邸大娘子所居的院落中,花叶落地碾压作泥。 檐头稀稀拉拉滴落几滴雨水,姜芜撑着伞,纤细窈窕,穿过一道道月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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