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安往后稍退,唇珠艳得像涂抹了层薄薄的石榴花汁,香甜,绯糜,熟透了似的,她声音从唇齿间颤出来,听着很是暧昧:“这也……跟你要跟我说的事有关系吗。” 陆屿然低低应了声,半晌,哑然笑了下,感叹,也是真心实意地夸赞:“你怎么这么聪明。” 目的达成,他将人放开,闭眼平复了下。 修长指节垂搭在石桌边缘,慢腾腾又极具耐心地将自己的气息从满团乱麻的花草丛中往回收,同时不甚在意地从灵戒中抓了张干净帕子往那道口子上压。 其实。 没打算在这里的。 虽然提前拿了篓榆粉,但也没打算让伤口破在嘴上。 他今天一天过得极其压抑,每知道一条对温禾安不利的消息,心里都腾起股难以消磨的躁意。他想看到温禾安,看到她完完整整,跟妖化,王族血脉都扯不上关系,然而真见到了人,这种情绪不减反增。 直到方才,抵达顶峰。 陆屿然的血没有止住,气息也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来。温禾安怔坐在石凳上,眼睛里像是泼了捧露珠,随时要流下来一样,她侧首,定定地看向他,看了两眼,满头长发晃动间,居高临下松开了所有桎梏。 春色暴涨,生长出千万根藤条,周身恍若形成了无数个漩涡,要将结界之内任何东西一点一点全部绞碎,吞噬,唯独留下了陆屿然,将他拢在中间。 用的是陆屿然方才勾她时同样的方法。 她还更毫无保留一些。
第86章 商淮尽职尽责地将凌枝送回了渡口。 说是渡口, 到了才发现是属于阴官本家的一处私宅,宅院里还住着不止一个人。自打上次归墟溺海妖气爆发后,萝州城轮守的阴官多达十余人, 性格孤僻些的每日住在酒楼或自己的私宅里, 但也有四五人嫌麻烦,干脆就住在一起。 回自家地盘,凌枝懒得特意隐匿气息,而阴官对家主的感知极为敏锐,于是她前脚才踏进去, 整座院落霎时兵荒马乱。原本已经熟睡的几位阴官几乎是翻身弹了起来,匆匆着衣, 趿鞋下地,推开房门前去见礼。 熄灭的灯盏渐次亮了起来, 照得院中一草一木纤毫毕现, 也照得商淮头皮发麻。 他故作镇定,将手中装着醒酒药的瓷瓶往凌枝身前递, 凌枝靠在门边, 无辜地回望他,跟他玩对视游戏似的。她眼黑与眼白颜色尤为鲜亮分明, 睫毛不算很长,但稠密分明,瞥过来时给人种无关己身的冷漠, 而每当这时候,那张天真纯善的脸又会拉回一切臆断。 她无所畏惧,百无禁忌, 商淮却只看了三四眼就莫名心虚,挪开了视线, 见她不接,低着声音问:“你不会真醉了吧?” 凌枝否认:“才没有。” 一般这么说的,基本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凌枝才不管商淮心里什么想法,转身踏进院子里,走了几步后回头见商淮仍站在原地,多纠结似的,不由得停了停,扬扬下巴脆生问:“站门口做什么,还不进来?” 商淮只好跟着走了进来。 四五位阴官在院子里忙活起来,收拾出新房间。归墟这段溺海分支是大问题,留在这里的都是小有名声的阴官,都见过凌枝,所以不至于那样局促无措。 当然,也有两三个跟商淮打过照面。 虽然一些原因在现在看来十分尴尬,他不愿再提及,但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商淮确实因此对阴官抱有格外的通融与尊敬。 院子里建了座三角凉亭,一张木桌,三面横椅,里头还不伦不类放着张竹躺椅,桌椅上摆着各自的小薄毯,褥子,此刻都被飞快收了进去。阴官常年在溺海上下穿行,阴冷的地方待久了,就格外嗜好阳光,院子本就向阳,在最能晒到日光的地方搭了个秋千,春日藤蔓缠绕上去,脚下是茵茵草丛。 凌枝看上了那个秋千,拽着藤条坐上去,半段裙摆因此往上收,露出双小腿和脚踝,少见日光的苍白。她止不住地晃着腿,似乎能嗅到空气里残留的属于阳光的蓬松香气。 听闻家主喝了酒,明日就要进秘境,有略通厨艺的阴官抄起袖子进了厨房,半晌后端出来一碗热腾腾的果汤,也给商淮递了一份,想着这位是客,又送了家主回来,还上了两盏清茶。 商淮接过那盏茶,像模像样地和领头的阴官闲聊两句,说起归墟这次的变故善后情况。以他如此顽强的适应能力,都感觉到了不自在,分明四周杵着的人神情都很敞亮,心中有鬼的数来数去,好像唯有他自己。 这感觉太微妙了。 商淮难以适应。 他咳了声,弯腰将手里瓷瓶放在凉亭中的桌面上,仁至义尽,准备告辞,谁知凌枝坐在秋千上,喊了他一声:“商淮。” 商淮犹豫了会,好歹还是走过去,站在支起秋千的木架子边上,低声叹息着问:“在呢。您有什么吩咐。” 凌枝端起果汤喝了口,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意思很明显。 不好喝。 不合家主挑剔的味蕾。 商淮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双肩耸动了下,竭力真诚地表达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不会做果茶。” “你会。”在这方面,凌枝不知从哪来的自信,相信他比相信自己都笃定,怕他妄自菲薄似的,一字一句纠正,没给人反驳的余地:“你什么都会。” 能让传说中的阴官家家主如此夸赞是一种本事,可商淮现在没法觉得荣幸。他跟凌枝怎么相处都觉得奇怪,按照原先的设想,阴官家家主霞裙月帔,仪态万千,是天上仙子般的人物,他是个长情的,一记就记了许多年。 少年人的喜欢露骨张扬,身边谁都知道。 谁知道兜兜转转,修了多年的匿气,修得不伦不类,没起到半点作用,反倒在无意之中,揭露了家主的真面目。 大方稳重,执掌全族的仙子没了,蹦出来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我行我素,很会呛人闹腾的小魔女。 商淮很有自我认知,这必定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其实应该断掉联系,竭力避嫌的,毕竟一提起家主,别说别人,他自己都能记得曾经大放厥词,白日做梦时说过的什么话,然而仙子是虚渺的,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 因为这救命之恩,无形之间,他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尤其是前几日,他和凌枝交接工作,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的,反应过来时已经一边在等下核算着巫山的情况,一面替开开心心撂挑子的小家主对阴官家的数据,罗青山看得稀奇,某次路过时随口道:“听说小家主发落那位师兄了,你吹的枕边风?” 一副我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本事的神情。 这不,连人家的活都揽过来了。 商淮差点直接跳脚。 因为真算起来,在表达对玄桑的不满上,他确实是出了力。但他那是就事论事,有同样不满的又不止他一个! 总之,商淮最近不太自在,今天晚上会来,也是以为凌枝喝得不省人事了——陆屿然去接温禾安,眼神是根本不带往别人身上瞥一眼的,未免得二日萝州城爆发出什么人命官司,他来看一趟总归更安心一些。 看过人,又将人送回来之后,他想着 赶紧告辞避嫌了。 他脑海中天人交战,凌枝没得到回应,不太开心地压了压眼尾,又连名带姓地喊他:“商淮。” 一把极为干净的少女声音,像落起的玉珠,一颗颗砸在地面上,想让人忽视都难。 几位阴官同时看过来。 商淮立马别眼看回去,他不知道凌枝醉酒后是什么症状,只知道自己已经给出反应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停止整理自己裙边的动作,坐直身体,皱眉,又唤了他一声:“商淮。” 清收浅放,尾调拉长,其实很平常,跟唤手下那几位大执事似的。 商淮却感觉耳朵上蹿上了一股热意,他立马起身,在秋千前半蹲下来,不敢看凌枝的眼睛,但视线往下就是她雪白的脚趾和脚踝,线条流畅,还不如看眼睛。 他朝她打了个手势,跟求饶一样,欲盖弥彰地压低声音:“在,在呢。” “你这是真醉了。”他顿了顿,又道:“还是不开心了?” 凌枝看了看身侧只动了一口的果汤,随他怎么说,只管要自己的要求被满足:“我要喝枇杷茶。” 商淮缓慢扭头去看先前还和自己攀谈的阴官,他跟在陆屿然身边,说实话,九州之内大风大浪的场面都见过了,少年人自有一股意气,从来没这么虚过。他咬咬牙,问阴官厨房里有没有枇杷。 阴官朝他点了点头。 商淮转身拿了瓷瓶,准备把醒酒药融在茶汤里哄她喝下去,谁知路过时凌枝扬扬头,看着他认真道:“商淮。” 商淮脑子里嗡了一下。 他这回真的举手投降了,与凌枝坦荡干净的眼睛对视时情绪千回百转,一时不知自己这是叫什么,跟做贼心虚一样,生怕别人听到,恨不得拿手捂住她的嘴巴和眼睛,声音低了又低:“祖宗。别喊了。我这就去,还不行吗?” 凌枝得寸进尺,抿了下唇:“我要吃芋头糕。” 商淮不敢不应,点头,没脾气:“还有什么。您都吩咐完。” 凌枝眼睛转了转,满足了,朝他摆摆手,又晃着足尖将秋千荡起来。 下了厨房,就跟修行入了门似的,一通百通,商淮嘴上说不会,但动作很快,大概是怕凌枝乱说话,一刻钟后就将用白玉碗盏盛起来的枇杷汤端了出来,放在一边凉了会,递给她。 见她矜持地抿了口汤,眼睛亮起来,探身彻底接过来,用勺子舀着清亮的汤水喝起来,商淮这才稍微松口气,认命地回到厨房。夜色深邃,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该亮了,谁不是卷着被子陷在梦乡里,再不济也是处理公务,有谁会在厨房里穿梭,烧火,合面,揭盖蒸笼。 小半个时辰后,商淮将出锅的糕点端在了凌枝跟前,她不在意地散了钗环,拨开了长发,以一种惬意自在的姿态坐着,枇杷汤喝完了,她鼻尖也挂了层汗珠,细密密的。 商淮才要提气开口,脸色倏的变了,眼中任何动静都成了交叠的虚影。 他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朝后退两步,随后反应很快扶着秋千架子的木梁屈膝半蹲下来,衣摆拂地,脑海中突兀至极的多了一段画面。 ——天悬家的独有天赋,又在这种叫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了。 天悬家现有的年轻人中,以商淮的姐姐天赋最为突出,相较之下,他的天赋不算出众,可实际上,商淮的父亲见他整日不着调,去修什么匿气,几度扼腕叹息。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12 首页 上一页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