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一回,她溜到御花园里去玩耍,听到在宫学里伴读的李妍和几个闺秀在角落里嘲笑自己,说她举止粗鲁,全然不似女子,若不是因为她是公主,沈劭才不会看她一眼。 凌霄虽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可对于在意的事,心胸一向不算十分开阔。 这事,她记到了现在。 前两日,凌霄从春儿那里知道,月夕曾代替她冒领了采选使一职,还帮着张氏保下了李妍,这让她十分不痛快。于是,她让春儿将采选名册取来,在赵福德来探望的时候,将名册摆在他面前。 “这采选的名册我又看了一遍。”她说,“有些人品行不端,入了后宫要出大乱子的。我看,还是要重新再议才好。” 赵福德听罢,心中纳闷,这名册不是公主自己定下的么? 他讪讪笑道:“回公主,皇上已经下令暂停了采选,秀女们已经悉数放回家去,公主这采选使也不作数了。” “为何停了?”凌霄诧异道,“眼看皇上一把年纪了,才打个光棍,宗室里的老胡子能放过他么?” 赵福德道:“回公主的话,皇上说,一夕之间,太后病倒,公主失踪,恐是不吉。他还特地去问了钦天监,那边卜问一番,说近日彗星犯紫微,确是不吉。为保国泰民安,择期再选为宜。” 凌霄冷笑一声,暗道狗屁。 “我记得皇上龙潜时,钦天监的监正袁澜就是王府中的谋士。” 赵福德干笑两声,道:“公主的记性似乎变好了。” “我的记性什么时候不好了?”凌霄一本正经,继续道,“那袁澜是个什么说法,他这不吉可长可短,就让皇上将那中宫之位空悬着干等?皇上愿意,宗室愿意么?袁澜应该只有一颗脑袋,皇上若是无嗣,他担待得起?” 赵德福听了,心中不由叫苦。 皇帝无嗣,这事谁也担待不起,所以朝堂上下以及太后都在费尽心思地催。 但皇帝自己不心急,有什么办法? 赵福德也不拐弯抹角,只道:“不瞒公主,袁司正也并非说不能选秀,只说不宜大操大办。宗室那头的意思,让皇上直接指人,先把中宫定下来。不过毕竟事关重大,还在商量,皇上尚未首肯。” 凌霄觉得有意思。宗室里头那群老头子,有朝廷俸禄养着却无事可做,一向喜欢找皇帝的麻烦。她记得,先帝最烦的事之一,就是宗室的人来求见。 如今,轮到皇帝了。 “确该如此。”凌霄颔首,“不过这中宫人选,本来也寥寥无几。如今季家的闺秀回家去了,秀女之中家世最好的,便是李家闺秀了。依你看,皇上对那李妍意下如何?” “这……”赵福德干笑一声,道,“圣意不可揣测,奴才也不知。” 凌霄自然知道这是宫里人回话的套路。说的如此保留,十有八九是没戏。否则,提起未来后宫的主人,谁还不会抓紧了时间说漂亮话呢? 这样一想,凌霄大约心里有了底。 她坐在正堂上,看着张氏上前做礼,和气地招呼:“天气暑热,夫人辛苦入宫来,不知所为何事?” “妾是来给公主赔罪的。”张氏赶紧道,“上回府里的家人接公主出去,是妾安排不稳当,未料那些贼人如此嚣张,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公主的主意。幸而公主没有大碍,否则妾万死也不足谢罪。” 那事发生已经三日,张氏还能安然无恙进宫来告罪,可见皇帝并没有惩办任何人,也没有声张。 不过看张氏憔悴的神色,凌霄知道,她这两日必是过得提心吊胆。 “如此说来,”凌霄悠悠道,“那些匪贼与贵府无关?” “妾绝无歹心!”张氏哀声道,“公主明鉴,妾一家忠良,又怎会谋害公主?” “我自是相信夫人。”凌霄微笑,“这两日,也不曾有人到府上去找麻烦不是?夫人放心,此事,皇上会查个水落石出,自会还夫人一个清白。” 这话显然说到了张氏的心里。 她露出感激之色,忙向凌霄下拜一礼:“妾愧疚,谢公主大恩!” 凌霄笑了笑。她却不觉得张氏有什么好愧疚,今日她来,想必不是只为了赔罪。 “夫人若无别的事,便回去吧。”凌霄道,“我乏了,要歇一歇。” 说罢,她就要起身,果然挺张氏道:“还有一事,妾想向公主打探打探。”
第一百七十八章 李妍(上) 凌霄打了个哈欠,看她一眼:“何事?” “那采选,皇上说不办就不办,这两日,外头到处议论纷纷。”张氏道,“不知公主这边可有什么消息?” 凌霄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道:“这等事,自是皇上说了算,我哪里说得上话。这两日我都在慧园里收惊静养,也不曾去面圣,却不知道许多。” 张氏忙凑前,压低声音道:“妾听闻,皇上也不是不立后,而是要直接指人。不知此事,皇上如今是个什么说法?” 凌霄看她一眼,心想,宫里的高墙果然形同虚设,就没有什么传不出去的消息。 “皇上是个什么想法,我怎会晓得。”她不紧不慢道,“夫人若当真想知道,何不问皇上去?张阁老是重臣,立后之事,他总该能说得上话。” 张氏讪了讪,嗔道:“公主这是哪里话。虽举贤不避亲,可家公的脾气,公主也是知道的,最是公私分明,绝不肯到圣前为自家人说情。” 公私分明?凌霄在心中冷笑,这鬼话也说得出来。 张氏望着凌霄,继续道:“公主,妾心里头有个委屈,不得不向公主问个明白。” 凌霄是当真有些烦躁。要说个话,七拐八绕,若放在从前,她早就赶人了。 都怪晏月夕。凌霄想,也不知道她怎么跟这些人打的交道,一个个蹬鼻子上脸。 “说吧。”她冷声道。 “前日,皇上召家公入宫。家公本以为,皇上要提妍儿,不料,皇上说的却是沈劭。” 凌霄愣了愣。 这个她倒是很有兴趣。 “哦?”她说,“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和公主说了一样的话,让家公不得叨扰沈公子。言下之意,皇上也知道了沈劭活着的事,还以为家公要对沈劭不利。” 凌霄甚是意外。 一来,她没想到皇帝如此雷厉风行,竟然这么快就敲打了李阁老。她本以为,他会等张定安回来,手上有了人证物证才有所动静。 二来,从张氏口中可知,晏月夕果然找她提过沈劭。李阁老之所以知道沈劭还活着,八成还是晏月夕透的风。 “哦?”凌霄看了看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夫人的意思,是我信不过夫人,故而将此事告知了皇上,让皇上去敲打李阁老,是么?” 张氏忙道:“妾绝无此意!公主明鉴,妾一家上下,对公主忠心无二!便是私自带出宫这等掉脑袋的事,只要公主喜欢,妾也不敢违逆!公主交代下来的话,妾一字不落地都转告家公,公主要往东,妾一家绝不敢往西!可如今,皇上却似对家公有了成见,着实让家公忧心。妾也是不忍看他寝食难安,故而来向公主问计。” 凌霄听得这话,想了想,觉得晏月夕或许是跟这张氏有过什么交易。 她喝一口茶,道:“你原来答应过我不去打扰沈劭?李阁老也答应了?” “公主怎么忘了?”张氏急道,“公主每回问起,妾每回都是实心实意地答应的。公主愿在宫中照拂妍儿,妾感激不尽,又岂敢违逆公主?” 果然。 凌霄心中暗骂,晏月夕,你干的好事。 她不急着回答,又喝了一口茶,才道:“前两日,我在城里被人追杀,对方来了二十余人,都是牛高马大壮汉,可只消一刻钟,我便将他们收拾了。” 张氏一怔。 凌霄笑了笑:“所以我说夫人不必将那事放在心上,这京城里,还没有我对付不了的毛贼。就算在京城之外,也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夫人说呢?” 张氏张了张口,竟是一时哑然。 这海阳公主,似在影射什么。莫非她在暗示,她已经知道了扬州的消息? 背上蹿起一阵寒意,可张氏随即又按下了这个念头。 李阁老说过,扬州那头胜券在握,届时,沈劭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至于海阳公主,连京师也出不去,不可能有那边消息。 她继续装傻:“公主武功高强,自是无人能敌。敢对公主下手的贼人,必是要诛九族的,京城内外谁人不知。” 凌霄的唇角仍弯着,笑意却愈发清冷:“是啊,不过确实有人是不知的。夫人可听说过,扬州有个叫钟老煞的水匪?” 张氏道:“钟老煞?” 凌霄道:“若不曾听过,夫人便回去问问李阁老。回去吧,帮我跟李阁老带个话。他最好盼着沈劭没事,否则,我放不过他。” 这最后一句话,难掩杀气。 张氏惊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凌霄必是手中有了什么把柄。她虽不知道什么钟老煞,但看凌霄言之凿凿,也不由得有几分心虚。 凌霄却不多话,让春儿送客。 * 张氏回到府中,坐立不安,随即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官署里递给张阁老。 没多久,他就面色沉沉回来了。 “公主果然提到了这个名字?”他问张氏,“还说了什么?” 张氏听得这话,心中一沉,果然是坐实了。 她忙将凌霄的话说了一遍,神色着急:“妾一个妇道人家,何尝听过这等骇人的名号,当时着实是被问住了。大人可知道此人?” 张阁老抚须,在堂上踱了几步,回过头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镇定。 “此事,我知道了。”他说,“你退下吧。” 张氏却心头一凉,“如此说来,这钟老煞,真就是派去杀沈劭的?” 李阁老冷哼一声:“是真的又如何?” 张氏急道:“大人不是说那些人行事万无一失,必定不会叫一个活口跑出他们的手掌心,又是如何走漏了消息?” 李阁老听罢,蹙眉道:“知道就知道了,就算是皇上亲自拿下,也不敢就此刁难老夫,你这妇道人家慌张什么?” “他们自然不敢拿大人如何,可是妍儿的婚事如何还好?”张氏道,“皇上已是特地将家公召去说起沈劭,公主既然都知道了钟老煞,皇上又如何不知?若是家公果真动了沈劭,皇上龙颜大怒,不但妍儿入宫没了指望,我们一家岂不也要降罪?” 说罢,她愈加急切:“妾这便入宫去求公主,求她说一说情!” “站住!”李阁老喝道,“慌什么!捕风捉影的事,岂可自己先乱了阵脚!”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李妍(中) “那大人说怎么办?”张氏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模样,理直气壮地问,“莫非眼睁睁地看着妍儿的前程就此毁了?大人!妾上回就劝过大人,不可逞一时之快误了大事!待妍儿坐上后位,大人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收拾谁不容易?到那时,莫说沈劭,便是朝中的宿敌,大人要收拾他们也不在话下!大人不是常把大丈夫能屈能伸放在嘴边么?如今不奏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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