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看他一眼,神色不惊。 “哦?”她说,“如此说来,洪把头承认那些贼人是洪把头的人了?” 洪大荣正要再说,被冯天开瞪一眼:“不得无礼。” 那声音不高不低,洪大荣却依然不敢造次,只得又坐了回去。 “昨日之事,都是误会。”冯天开淡淡道,“晏堂主也说了,客随主便。京城地界,规矩比别处大,凡事讲究个度,若过了头,恐怕会酿成大祸。” 月夕微笑:“我亦是此意。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我来与冯帮主相见,亦是为了两家和气,共襄盛举。” “正是。”冯天开的脸上恢复笑意,道,“我听崔扬说,晏堂主这回要押运进京的,是一批宁波府来的海货?” 总算谈起了正事。 月夕道:“正是。冯帮主想必听闻,此前我们运进来的那批货颇为抢手。货主是个有眼光的,专挑南洋番国的宝物,用海船万里迢迢运至天朝。这是个长远生意,往后每个月都有一批,货量巨大。这些货入京,需得过通惠河,我这趟来,便是来探路的。若帮主这头通了,我便传信回扬州,令镖队启程。” 冯天开拿着杯子抿一口茶,不紧不慢道:“此事,冯某也听说了。生意么,自然是要做的。只要价钱合适,一切好说。只是晏堂主的价钱,着实是让冯某难办。通惠河人人都想过,一向自有规矩。若晏堂主想坏了这规矩,冯某人恐怕没法点这个头。”
第二百三十一章 议价(下) 这话,自然是在月夕的意料之中。 “不知冯帮主想要什么价钱?” 冯天开道:“大多数时候,我们是按营收抽佣,但遇上晏堂主手上的这等货物,我们通常会换个法子,叫做以货抵资。” 月夕听罢,唇角弯了弯。 这个老狐狸,到底知道这批货比她的镖银值当,竟然转而打起了货的主意。 “此事,恕难从命。”月夕道,“冯帮主也知晓,正气堂只管押镖,并非货主。这批货在京中已经有了买主,付了货款,正气堂既然押运,便要一箱不少送到买主手上。我能做主的,只有镖银,旁事恕难从命。” 郑年在一旁听着,眉头皱了皱。 过来之前,他曾叮嘱月夕,冯天开这人难说话,向来说一不二,在他面前不可把话说死。可月夕却似乎不曾放心上,句句话都是硬气,让郑年不由地捏一把汗,只怕这饭要吃不成了。 可出乎意料,冯天开却似乎没有翻脸的意思。 “晏堂主此言差矣。”他缓缓道,“押镖路上,路途艰险,从宁波府到京师几千里,总有折损。晏堂主将这道理说给货主听,想来那边也能理解。” 月夕听得这话,心中明了。 冯天开不傻。这批货,到底是肥肉,他不眼馋是假的。不过他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自己不过试了试,他就漏了些底。 心中转着心思,月夕忽而站起身来,神色严肃。 “冯帮主这话,便是看不起正气堂了。”月夕道,“正气堂做事,向来最重信誉。宁波府的这位货主是我正气堂的老主顾,从我父亲的时候起就照拂正气堂的生意,我便是血本无归,也绝不做那诓骗主顾的事。这一条,我万万办不到,还请帮主见谅。” “这也办不到,那也办不到,你当我们盛安社好欺负么?”洪大荣再度怒起,嚷道,“帮主,我看,不必谈了,这桩买卖没来没往,不做也罢。” 月夕听了他的话,瞟了崔扬一眼。 只见他垂眸喝茶,神色如常。 月夕心中似明镜似的。 这洪大荣不过是个唱红脸的,跟冯天开配合着讹她。 她并不着急,道:“非我不懂变通。我这人,做事向来爽快。方才说的这道理,对贵帮也是一样。冯帮主开的价码,我若答应了,便是将来亏得倾家荡产,该给帮主的银子也一分不少。冯帮主,我数度求见,正是诚心想与帮主做个长远生意,可若帮主不愿意,这事也就罢了。我不敢叨扰帮主,就此告辞。” 说罢,月夕行个礼,便要离去。 不出预料,才走了不到三步,冯天开道:“唉,话没说完,晏堂主又何必冲动。” 说罢,他冷着脸对洪大荣斥道:“晏堂主是来谈生意的,偏你出言不逊,还不退下。” 洪大荣面色不定,忙起身应下,悻悻地退去。 冯天开这才转向月夕,露出微笑:“晏堂主,冯某疏于管教,手下人无礼,冲撞之处,还请晏堂主海涵。” 说罢,他又对郑年道:“郑先生也是,晏堂主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若得罪了,岂不是要说我们京城里的人没个礼数?郑先生快帮我劝上一劝。” 郑年也是识趣的,顺势笑了笑,对月夕道:“冯帮主说的是,既然是为了生意来的,还当把话说完,和气生财才是。” 这台阶给得妥帖,月夕也不再坚持,微笑道:“是我失礼了,诸位莫怪。” 说罢,她坐回了椅子上。 “晏堂主方才说,你们这批货已经被人买走了?海船的货量何其大,谁人有那个钱财一次性买走?你莫诓我才是。” “我可不敢拿此事诓骗帮主。”月夕道,“至于那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银子,我却不知,那人叫卢贞,不知帮主是否认识?” “卢贞?”冯天开蹙眉,“你是说卢贞买了全部的海货?” “正是。”月夕答道。 这话,她没有撒谎。 这批货的买主,确是一个叫卢贞的商户。月夕过去自然没听说过,进京后她曾向郑年打听过,知道卢贞是一个贩卖古董奇货的。他的客人非富即贵,跟他们这些卖米粮的小商贾没有往来。卢贞本人也极少露面,商会聚会也并不常来,所以郑年经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卢贞本人。 冯天开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此事究竟非比寻常,待我再考虑考虑。”他说,“明日,冯某便向晏堂主答复,如何?” 月夕也知道这事不会吃个饭就能谈下来,答道:“便如冯帮主所言。” “爽快。”冯天开道,“崔扬,去叫掌柜的上菜,让我好好招待晏堂主。” * 从迎昇楼回到盛安社里,冯天开才进门,洪大荣就跟了进来。 “帮主,我方才旁听,那晏月夕满口胡言。我看,这买卖不做就不做了,省的跟我们求她似的。” 冯天开看他一眼,不发一语地进了堂上。 家人奉上茶水,他端起,抿了一口。 “这样的大生意,自然还要等上头的意思。” “大生意?”洪大荣不解,“她不愿将货给我们,就算再大的生意,也是肥了别人的腰包,我们不过喝点凉水,也肚子也填不饱。” 冯天开放下茶杯,道:“我前两日卸了你的差事时,跟你说过什么?” 洪大荣撇了撇嘴:“帮主说我贪心不足,往往因小失大。还说让我先别管帮中事务,好生反省。” “你反省了么?你不过眼馋人家的货。我们收的买路钱,即便只有一成,当真是凉水么?” 洪大荣心有不甘。可冯天开说的不错,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要不是你当初狮子大开口,又动了拳脚,把关系一下搞砸,我们今日兴许还能谈。把一成变成两成、甚至三成,也无不可能。可关系砸了再谈,人家吃准了我们想做这个买卖,咬牙不放,我们也只剩下妥协一条路。我本来对你期望很高,可你若总是拎不清时局,这辈子也就做到头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拍板(上) 洪大荣这话听了许多遍,听了心头还是不舒服,可再不似过去一半惊慌了。 他赶紧陪笑道:“帮主说的是,我这该死的毛病,以后必定改、必定改。” 冯天开看他颇为敷衍的模样,轻轻叹息,只盼着他不要再闹出什么大事。 方才路上他一直想着一件事情,便问洪大荣,“我听说,那死去的弟兄,脖子上中了一支短箭?” “正是。”洪大荣忙道,说罢,令手下人将那短箭取来。 只见此物又细又短,做得极其精巧。 “是个暗器?”冯天开皱眉,“如你所言,他们早有预料,埋伏人马等着反杀。既有如此计较,又何须暗器?” “这……”洪大荣一时语塞。 “他们那伙人,可带了弓弩?” “我问了弟兄们,都说没看到弓弩。” 冯天开没说话,疑色更深。 洪大荣终于开了窍,道:“帮主的意思,人不是他们杀的,还有第三伙人在场?可小人仔细查过了,无论正气堂还是郑家,在京中都无人撑腰,又会是谁在帮他们?” 冯天开又想了一会,终是摇了摇头。 “以防万一,还是派人去查一查。”他说,“另外,稍后派人替我送一封信,不可耽搁。” 洪大荣忙道:“遵命。” 次日一早,郑昀便拄着拐到了月夕院里,追着问昨日的情形。 阿莺看他走的一瘸一拐,果真就跟伤了脚似的,不由得捂嘴偷笑。 月夕让他坐下,将昨日与冯天开说的话诉说一遍。 郑昀认真地听,眉头皱起。 “崔扬那小子就干听着?没替你说话么?”他问。 “他不说话才是帮我。”月夕道,“他毕竟是冯天开的人,若说话偏向我,必定引冯天开不满,说不定还会帮倒忙,索性什么也不说才好。” 郑昀了然。 他想了想,又问:“那冯天开说,今日答复?” “正是。”月夕道,“日后正气堂凡是要进京运货,都要分他们一成的镖银,他们愿就愿,不愿就算了。” “你觉得他会答应?” “当然会答应。”月夕笃定道,“扬州与京师之间的货运来往巨大,正气堂如今是扬州最大的镖行。只要生意做起来,这个数目不会小。不过冯天开毕竟是个要面子的,他摆谱摆了那么久,若昨日就当场答复,岂不是露了怯?” 郑昀颔首,道:“倒也有理。” “不过有一事,我以为颇有些意思。”月夕道,“昨日我听冯天开的话,他们似乎对卢贞十分在意。我想着,冯天开不曾马上答应,兴许也是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放走卢贞的货。” 郑昀不以为然:“若是如此,这冯天开便是个贪得无厌之人。卢贞平时行事低调,从不曾听说他招惹谁人,他打卢贞的主意做什么?” 月夕想了想,也觉得有理。郑年曾说过,卢贞是京城里有名的好说话的人,虽生意做得不小,却向来谁也不得罪,故而在哪里都有几分脸面。冯天开为了正气堂这么个外来的堂口去招惹卢贞,似乎也不至于。 冯天开说话算话,没过多久,崔扬亲自来访,找上了月夕, 郑年陪着孙夫人外出访友去了,月夕也不避讳,亲自出去见了崔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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