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尝不想?”太后冷笑道,“我时时催促皇上立后纳妃,身边能有个知心人陪着,可皇上总是不愿……” “可那些都是母亲的知心人,并非朕的。”皇帝打断道,“母亲,朕只希望身边的人都是朕自己想要的。不须六宫粉黛,一人足矣,与朕举案齐眉,相知相守。” 太后好似听了什么笑话,笑出声来。可笑着笑着,忽而怒道:“你身为一国之君,怎会生出如此荒诞无知的想法!” 皇帝并无愠色:“是朕荒诞无知么?母后过去不曾幻想过么,若父皇身边只有母后一人会如何?” 太后有一瞬的错愕,随即冷笑道:“自古就没有这样的事。是那晏月夕叫你这么说的?” “没有人教朕怎么说,朕就是这么想的。” 太后打量着皇帝:“如此说来,你是认定了晏月夕了?她是什么身份,你方才也都听明白了,那等身份的女子,你莫非要让她当皇后么?” “只要朕愿意,什么都有可能。”皇帝道,“母后,朕的后宫,朕自会考量,求母亲不再要插手。” “窦泓!” 这声音传出外面,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不用进去看也知道,这母子二人又落了个不痛快。 月夕倒是第一次听到太后这般失态的怒斥,心里不由觉得那选秀黄了也是好的。遇上这两个冤家母子,日后谁当皇后谁倒霉。 不久,便瞧见皇帝快步从宫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怒气冲冲,忽然,看了一眼月夕。 月夕定了定,忙将眼睛垂下。 “回宫。”皇帝对赵福德淡淡道。 赵福德连忙应下。 回到永明宫,天已经快黑了。 下了肩舆之后,皇帝正要往里面走,回头,却发现月夕并未跟上。 她站在自己的肩舆旁,正往宫门张望,似乎颇是犹豫。 “何事磨蹭?”他有些不耐烦。 月夕望着他,踌躇片刻,道:“皇上,趁着宫门尚未下钥,我如今能回去了么?” 皇帝看着她,诧异片刻,觉得有些好笑。 “女史,”赵福德在一旁道,“皇上已经将你封了御前的官,那就是要在永明公里伺候的,哪里还有出宫去的道理?” 皇帝让赵福德退下,走到月夕面前,看着她。 “你为何要回去?”他问,“莫非想不干活吃空饷?” 月夕也看着他,心想,这人究竟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她自不可能留在宫里,他先前也表示过让她回扬州,莫非真要出尔反尔。 她斟酌了措辞:“我想,其中必定有误会……” 皇帝却不理会她,对赵福德道:“朕饿了,西花厅摆膳。” 说罢,他转身而去。 月夕愣在原地。 赵福德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有些嘀咕。 这位突如其来的晏女史,当真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皇帝无缘无故出宫,无缘无故从余夫人手里将她带走,又当着太后的面封了个女史。莫说别人,赵福德这近侍也感到这一切简直莫名其妙。 皇帝看上去跟着姓晏的女子并非第一次见面,似乎还有些交情。 可赵福德从皇帝小时候就一直伺候着,他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赵福德都是了如指掌的。 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不过无论如何,看皇帝如此上心,这晏女史还是要好好哄着。 “女史。”赵福德在一旁和气地说,“如今出宫确实来不及了,今夜就别想出宫的事了。皇上向来说一不二,女史有话,莫急于一时,慢慢说才是。” 月夕蹙着眉,应了一声,闷闷地跟着赵福德入宫去。 皇帝一回宫,宫人就鱼贯而入,在宫里无声地走动,伺候皇帝洗漱更衣。 刘荃奉上茶水和点心,招呼月夕在花厅落座。 月夕轻抿一口,抬头,忽而瞧见墙角净瓶里的蔷薇,目光停了停。 这时,皇帝换了身衣裳,踱步过来。 月夕赶紧站起身来,还未行礼,皇帝道:“免了,坐吧。” 说罢,他在她对面坐下。 月夕想起来,自己上回来这里,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和他一道用膳。 “你从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怎么变回原来的样子,却畏畏缩缩了?”皇帝道。 这话,将一切都挑到了明处。 他什么都清楚,并且不打算再跟她捉迷藏。 那怎么能一样?月夕腹诽,早前是顶着凌霄的脸,就算闯祸了横竖不是自己遭殃。 当然,他是皇帝,仍然随时能砍了她的脑袋。 所以他可以言语无忌,她却不可以。 “皇上跟前,本不该造次。”月夕恭顺道。 皇帝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而后,将月夕的杯子也倒上。 “你方才说,其中有误会。有什么误会?” 月夕端坐着,犹豫片刻,鼓起勇气。 “我原以为,皇上说让我御前女史,不过是我替我解围。”她望着他,“皇上,你不会当真让我当女史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永明宫(中) “君无戏言,自然是真的。”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她,目光坦荡。 月夕额角一阵跳突。 她也看着皇帝,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民女以为,太后方才所言有理,御前女史这位子不能儿戏,须德才兼备者方可选任。我才疏学浅,无名无望,皇上把我推到那位子上,如何让人信服,到头来,还是伤了皇上的英名。” 皇帝不置可否,让伺候晚膳的赵德福和一干宫人退下。 “不会就学。”他拿起碗来,盛了一碗汤,“朕对你期望很高,别叫朕失望。” 说罢,他像从前一般,将汤碗推到月夕面前。 月夕全然没有一丝感动,仍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皇上究竟为何非要我当这女史?” “自然因为觉得你合适。”皇帝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慢条斯理地喝一口,“宫中选人用人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弊端颇多,选上来的人全是贵胄出身,本事却未必有几斤几两。朕才登上皇位不过一年,正是启用新人之际,这宫里也需要些新气象,你正好合适。。” 这些话冠冕堂皇,月夕却觉得怎么听都是耍她。 她不打算跟他绕圈子,道:“皇上错爱,民女着实惶恐。可民女志不在此,只想回家。皇上知晓民女身份,正气堂还有大批买卖等着料理,着实是走不开,还请皇上恕罪。” “正气堂不是还有凌霄么?我这妹妹精力旺盛,誓要成就一番大事业,你好歹给她个机会。”皇上仍慢条斯理地用汤匙在碗里搅着,“再说,你在太后跟前不曾推脱,莫非却要在朕跟前出尔反尔?你是要当女史的人,当注意言行才是。” 月夕气不打一处来。 这皇帝简直油盐不进,谁要当那什么劳什子女史? 皇上发现她不说话,看她一眼:“怎不用膳?不饿?” 月夕咬咬唇:“皇上不答应,我便不吃了。” 皇帝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这个人,虽然扮了个假凌霄,可凌霄的毛病却是学了十足相似。 “晏月夕。”皇帝冷冷道,“朕是在救你。用你的脑筋想一想,太后为何突然派人去那酒肆里将你带走?她不会放过你,就算朕将你放了,只怕你也走不到扬州。” 说得这事是谁害的一样,还不是你。月夕心中冷哼。 “皇上这话,民女不解。”月夕道,“我一个草芥之人,何须劳动太后来对付?再说,皇上已经对太后说了不必操心,若太后再与我为难,却显得皇上的话无用似的。” 这话颇有些挑衅。 可皇帝却不为这激将法触动,毫无愠色:“太后的脾性,你也了解得不少,她会做什么,你自己清楚。她是朕的母亲,朕不会为了你,总跟她作对。” 狗屁,你与她作对还少? 月夕还要说话,这时,外头内侍进来,说几位大臣已经到了,就在勤政殿里等着与皇帝议事。 皇帝应下。 几名宫人进来,伺候他洗手漱口。 赵福德看了看桌上的菜,见没怎么动过,问皇帝:“皇上,这御膳……” “另备一桌,朕在御书房与臣工共进。”皇帝说着,站起身,看月夕一眼,道:“女史之事,你不必再有异议。自明日起,你先跟着内官学学整理文书,到御书房去伺候。” 说罢,他往外头而去。 月夕行礼,待抬起头来的时候,双眉紧蹙,一脸不快。 * 外头的天色有些不好,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雨。 赵福德跟在皇帝身后,不时地抬眼瞥他。 方才在那花厅里,他虽然没有在近前伺候,不知二人究竟说了什么。但他到底是个人精,后来看二人神色,就知道他们的言谈颇是不快。 心中的诧异简直无法言喻。 他从未见过皇帝这样对待哪个女子。论熟悉,季窈应该是首屈一指的,可皇帝对她始终态度疏离,无关好恶。 而这位晏女史,却能让人感觉到皇帝对她十分上心。 她究竟是什么人? 再看看皇帝,赵福德发现,他虽然刚出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可现在,却似乎心情不错。 皇帝走在廊下,望着宫苑里的花树上,几只雀鸟在枝头打闹,目光饶有兴味。 赵福德心思动了动,上前道:“皇上,晏女史住在何处,还未请皇上示下。” 皇帝看他一眼,道:“永明宫这么大,住处难找么?让她自己挑便是。这事,你让刘荃去办,朕今夜与臣工议事,莫来打扰。” 赵福德应下,心道,果然不一样。 季窈当女史的时候,皇帝可是严令内外之别,搞得似防贼一样。赵德福最后只能找了一处偏僻的厢房临时安置,不敢奢望什么随便挑…… * 皇帝走后,月夕坐在桌旁,瞪着一桌子的菜,心乱如麻。 看他的意思,自己是真的要留在宫里了。 阿莺和唐烽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得到消息,生意该怎么办?还有郑家…… 千头万绪,月夕感到今日过得就像一场噩梦,所有的安排都被打乱了。 正当她发呆,外头有人走了进来。 月夕看去,是刘荃。 “小人刘荃,拜见晏女史。”刘荃第一次见月夕,笑盈盈的。 月夕虽然早识得他,此时也只好装作第一次见,起身跟他见礼。 “赵公公让小人过来照顾女史,女史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小人。”他上前,颇为关心地问,“女史怎么不用膳,莫不是这菜色不合胃口?” 月夕道:“我暂且不饿罢了。”说着,她心思转了转,对刘荃道,“我想向公公打听些事,不知公公可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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