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这便客气了,凡是小人知道的,必知无不言。” “我今日才入宫,家中却不曾打招呼。”月夕道,“请问公公,我家中如今可有什么消息。” “这事,女史是问着了。”刘荃道,“赵公公刚才让小人禀报女史,女史的家人如今都已经知晓女史在宫里,让女史切莫担心。” 月夕心想,果然。 “赵公公还说,女史家里人得知女史受了皇上的封,颇是感激,是谢了恩的。” 月夕有些嗤之以鼻。什么谢恩,皇帝的旨意,他们还能抗旨不成。事情突然变成这样,自己莫名其妙到了宫里,也不知道郑家夫妇和郑昀要如何担心。 她越想越觉得心中焦虑。 自己千里迢迢回到京城来,是为了正气堂的大业,可不是为了再被这宫里的勾心斗角纠缠。 还是要想办法让皇帝放她出去才是。 “赵公公还说了什么?”她问。 “赵公公说,皇上吩咐了,这永明宫里宫室颇多,女史可自己选择住处。”
第二百四十三章 永明宫(下) 刘荃笑了笑,一边为她布菜,一边好言劝道:“女史既然入了宫,便莫再多想了。御前女史可是个德高望重的肥缺,关乎宫中脸面,多少人盯着,多少闺秀削尖了脑袋想做的。女史能得皇上青睐,自是皇上觉得女史贤惠识礼,这才破格提拔,女史该珍惜圣恩才是。” 月夕听着,眉梢微动。 “你说,这御前女史,关乎宫中脸面?”她看着刘荃。 刘荃忙道:“正是。” 月夕的目光意味深长:“你还说,我贤惠识礼?” 刘荃愣了愣,脸上奉承的笑容微微僵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月夕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似乎透着些不怀好意,像极了某位公主。 * 皇帝在勤政殿里议事许久,回到永明宫的时候,已经将近深夜。 才进门,刘荃就迎上来,行礼道:“皇上回来了。” 皇帝应一声,走进殿内,发现四下里安静得很。 “晏女史呢?”他忽而问道。 却见刘荃面上讪讪,眼神躲闪。 “晏女史,她歇下了。”刘荃赔着笑,一脸的难言之隐。 赵德福站在皇帝身后,看着刘荃的模样,心中忽而有些不好的预感。 皇帝沉着脸,来到寝殿里的时候,只见里面烛光明亮。 他的龙床上,一名女子坐在上面,褥子堆起来靠在身后,手里悠闲得翻着一本书。 听到脚步声,月夕抬眼。 皇帝的身影立在烛光之中,身上的龙袍还没换,显得颇有几分气势。 不得不承认,月夕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模样上乘。颀长的身形,宽阔的肩膀,能将那宽大的袍服撑起来,一点也不觉累赘臃肿。 她放下书,露出微笑。 “皇上回来了。”她声音轻快。 皇帝没有答话,只走到她面前,看着她。 “你这是何意。” “自是奉皇上的旨意,挑了个住处。”月夕眨眨眼,“皇上说的,这永明宫里我可自己选地方。” 刘荃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心中暗自祈祷着皇帝不要发火,自己刚才曾去勤政殿里禀报此事,可那边的人说皇帝不让打扰…… 赵福德也低头,却是为了掩饰抽动的唇角。 她这话说得没错,毕竟那真是皇帝自己说的。 月夕与皇帝对视着,看着那漂亮的凤眸盯着自己,剑眉之下,莫名的有一股锐利的俊朗。 他似乎在隐忍,转头对赵福德说:“你们且退下。” 赵福德应了,忙与刘荃一道退了出去。 寝殿里只剩下皇帝和月夕。 皇帝冷冷道:“你可知欺君之罪。” 月夕的脸上仍淡笑着,不以为忤。 “皇上,”她说,“御前女史之职,乃是为了彰显皇上爱才,关乎宫中脸面,非德才兼备者不堪任。如今日这般,皇上若用了民女这么一个无才无德之人,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来,民女被人唾骂事小,毁了皇上的一世英名,可就事大了。” “确实事大。”皇帝道,“欺君杀头,罪无可恕。晏月夕,你该不是以为,朕不会杀你?” “皇上是不会。”月夕目光深远,“皇上若杀了我,凌霄怎么办?我和她那事还未弄清楚,若我死了,只怕要连累她的性命。皇上不要这个妹妹了么?” 皇帝没说话。 那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全然没有逃过月夕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想的是对的。 皇帝对凌霄的兄妹之情到底是真材实料,若非关系到自己的性命,月夕几乎要为之感动。 她在心底里期待着皇帝拿自己没办法,从而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 但皇帝没有。 只见他不紧不慢走到屏风前,竟是开始宽衣。 月夕愣了愣。 “皇上做什么?”她问。 “自是准备歇息。”皇帝道,“朕的龙床,朕也要睡。” 月夕眼睁睁看着他将外袍搭在屏风上,穿着中衣走过来,和她一起坐在了龙床上。 幸好这龙床宽得很,两人中间空了一大块。 “如此说来,皇上许我睡在此处了?” “为何不许?”皇帝将她背后的褥子扯过来,靠在自己的背上,道,“朕堂堂男子,又不吃亏,你不怕,朕怕什么。至于女史的德才和宫里的面子,你该知道,朕让季窈做女史的时候,也不曾考虑过这些。” 月夕:“……” 她知道自己错了。 她以为皇帝是个要脸的。 “皇上应该想得到,如我这般不懂规矩的,早晚要扰的皇上不得安宁。皇上让我待着御前,实在非明智之举。”她尽量心平气和地劝道。 皇帝随手拿起枕边一本没看完的书,也翻起来:“规矩自有人教你,你若坏了规矩,也自有人罚你。这住处之事,是朕自己应下的,朕认了。但你若做错别的事,自有皮肉之苦等着。” 月夕没说话。 皇帝看去,只见她盯着自己,似乎在琢磨着如何还击。 那双眸映着烛光,似两潭秋水,又似明珠。 皇帝转开目光,继续翻书:“你可想好了。朕再让你选一次住处,现在走还来得及。” 月夕冷笑一声。 “皇上为何要将我的画像放在床头?”她忽而问道。 皇帝眼也不抬:“张定安那时从扬州回来,带回来你的画像,朕看完随手放在床头了,怎么了?” “既然如此,皇上合该跟太后解释清楚才是。那画像向来被许多人看见了,个个以为皇上为我迷失了心智,怕是连采选泡汤也要算到我头上。” “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猜测朕的事多了去了,若事事都解释,朕这个皇帝还怎么当?”皇帝不紧不慢道,“再说了,又无人向朕问起,朕为何要解释?” 说罢,他不等月夕回答,有些不耐烦道:“你选好不曾,到底走不走?” 月夕觉得就算是沈劭,抢她正气堂的时候也是有理有据,不曾像他这样蛮横无理。 “走什么。”她索性往龙床里坐了坐,道,“既然皇上不介意,我自然也不介意。” 皇帝看着她,深黑的双眸之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 “你喜欢朕,是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 留宿(上) 心像被什么狠狠撩了一下,突然砰砰跳起来。 月夕露出啼笑皆非之色。 “皇上何出此言?” “若非喜欢朕,你当初在慧园时,为何将朕的画像放在枕头下?” 原来还记得那件事。 “我说过了,是为了镇邪。”月夕道,“我觉得赵福德赵公公福相饱满,可堪镇宅,也画了他的,皇上可要去看一看?” 皇帝:“……” 他仍看着月夕,唇角弯了弯。 “白天在迎昇楼的时候,朕听到你说,你与朕的关系非同一般。” 月夕瞬间愣住,耳根的热气像浇不灭的火,阵阵发烫。 他居然偷听。 可恨自己那时在屋里却未听见丝毫动静。 这人若不当皇帝,做贼也是一把好手。 “我若不这么说,又怎能稳住余夫人?”她说,“保命的话,皇上切莫当真才是。” “如此说来,朕只是个保命的摆设,你倒是不择手段。”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月夕反唇相讥:“皇上既然早派人跟着我,若能早些救场,我也不必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惹皇上不快。” “此话怎讲?” “若非有人报信,皇上今日如何恰好出现在迎晟楼?”月夕道,“再者,我几日前在城外受人伏击,曾有一义士用官家武器出手相助,那人也是皇上的人吧?” 皇帝不置可否。 “朕不过是闲来无事,微服私访,恰好到了迎昇楼罢了。”他说,“至于那什么义士,与朕无关,你大可不必如此自作多情。” 月夕:“……” 鬼扯。明明就是你,都识破了还嘴硬。 她瞪着皇帝,皇帝也盯着他,二人谁也不说话,又是一时的安静。 “朕乏了。”少顷,皇帝转开脸,将枕头拿过来,就要躺下。 可月夕已经先一步将褥子又拉了过去。 “我也乏了。”她说。 皇帝再看去的时候,她已经将被子裹在身上,躺在了龙床的另一头,而后,一动不动。 * 这一夜,大概是月夕这辈子过得最心情复杂的。 起初,她和皇帝一人占据龙床的一头,就着那被子拉来扯去,各不相让。 月夕是从小和阿莺玩闹惯了的,这等把戏颇是在行。 皇帝这金枝玉叶却显然不时得很,争了一会,他大概是觉得失了天子的体面,终于不耐烦。 月夕闭着眼睛装睡的时候,听到他没好气地喊赵福德,让人备汤沐,自己要洗澡。 那是抢不过,寻个台阶。 月夕再度闭上眼睛,莫名的心安理得。 她听到皇帝下床的声音,走出门去,大殿里再无动静。原本想着,自己该保持清醒,免得皇帝回来再跟她抢。 但大约是今日过得着实劳心劳力,没多久,月夕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 月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屋子,一时竟想不起身在何处。 不过很快,昨日的事在心头浮起。 月夕一惊,即刻坐了起来。 寝殿里静悄悄的,她确实睡在了龙床上。 宽大的床,除了她之外,空荡荡的。 ——朕堂堂男子,又不吃亏,你不怕,朕怕什么。 皇帝的话犹在耳畔。 他看着她,清冷的神色里带着玩世不恭。 热气蓦地在脸颊上浮起。月夕心想,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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