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话,月夕已然有了底。 “医正这话,便是不对了。”她说,“皇上的病,断然不轻,怎会就好了?那头一天,他可是晕了过去。” 王医正不可思议地看她,仿佛听说什么天方夜谭。 “女史是御前的人,怎么胡乱说话?皇上受了点风寒,难免头疼,吃两剂药发发汗就是了,怎么就叫晕过去了?女史亲眼瞧见了?” “皇上的病若是好了,医正何以日日请脉?” “皇上召见,老夫自当日日过来。”王医正忽而站起身来,脸色颇是恼怒,“女史如此胡搅蛮缠,不可理喻,恕老夫不奉陪了。” 他说罢,拂袖而去。 月夕看着他的背影,弯起的唇角也拉了下来。 果然是这样。 她拿过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喝一口。 先前的计较已经在心中成形,月夕望着不远处的烛火,双眸灼灼。
第二百五十八章 装病(上) 王医正一把年纪,在宫中颇受尊重,如今竟被一介女史无礼顶撞,心中很是气恼。 他打定了主意,先回太医院,等皇帝问他为何来了又走,他再狠狠参上那女史一本。 小太监对这突变摸不清头脑,更安抚不住王医正。无奈之下,只得急忙打起灯笼,送王医正出永明宫。 行至宫门前,却见甬道上灯火点点,远远地来了一队人马。 小太监赶紧道:“皇上回宫了,医正不必回去了。” 王医正听罢,索性杵在宫门外,既不离开,也不进去。 赵福德见了,先一步上前道:“听闻医正早到了,怎不在宫里候着?。” 王医正却“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小太监在一旁答道:“公公,医正这是要走来着。方才医正和晏女史起了口角,医正不快,正要面圣。” 赵福德愣了愣,看向王医正,道:“想来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晏女史向来和气,不曾与人争执。不知这口角因何而起?” 王医正也不答话,径直走到皇帝肩舆面前,下跪行礼:“臣叩请皇上为臣主持公道。” 皇帝也看到了他,道:“医正有何事?” 王医生答道:“回皇上,那晏女史无理取闹,满嘴胡言,一说皇上晕厥昏倒,又说皇上久病不愈,简直无中生有。皇上,臣已是老朽,别人以为昏聩,自是无妨。可为皇上诊治的是太医院,女史胡搅蛮缠,有损太医院声誉。还请皇上明断是非,以正视听。” 皇帝还没说话,赵福德的心头已是一慌。 “如此说来,”他忙道,“女史如今已是知悉了皇上的病情?” 王医正义正言辞地说:“医者仁心,老臣虽老迈,却向来据实以告,从不胡言乱语。” 赵福德暗道了声“坏事”,转而问皇帝:“皇上,这……” “此事,朕知道了。”皇帝神色平静,道,“女史并无恶意,言语不当之处,还请王医正莫往心里去。” 说罢,他对赵福德道:“你亲自送医正回去太医院,好生安抚。” 赵福德应下。 王医正还想再说,皇帝却已经吩咐起驾,他也只得跟着赵福德行礼,恭送皇帝离开。 望着皇帝的肩舆进了宫门,王医正仍觉不可思议,越想越是蹊跷。 他看向赵福德:“赵公公,这晏女史和皇上,究竟是……” 赵福德心中长叹口气,觉得这王医正着实冤枉,却不能说出来。 “王医生,皇上不是说了么,晏女史并无恶意。”他讪讪地笑,“医正放心,隔日医正再到永明宫来,她必是恭恭敬敬的。今夜之事,医正就忘了吧。” * 皇帝刚下了肩舆,刘荃便迎了出来,尚未见礼,便听皇帝问:“女史何在?” 刘荃笑道:“女史在寝殿候着了。” 皇帝“嗯”了一声,往寝殿去。 刘荃跟在身后,边走边道“今日内务府见簪子送回来了,女史见了新做的簪子,说挺喜欢的,只可惜今日没戴。兴许是舍不得……” “你们都侯在外面,不必进来。”只听皇帝打断道。 刘荃愣了愣,连忙应下。 眼见着皇帝步履匆匆地进了殿内,众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皇上果然老房子着了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刚回来,就要找晏女史。 这么迫不及待么…… 皇帝进门的时候,只见殿内亮堂堂的,月夕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似乎等候已久。 见皇帝进来,她站起身来,规矩地作了礼:“皇上回来了。” 那声音无波无澜,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皇帝“嗯”了一声,边走边解下肩上的披风。 若放在平日,此时当有人上前替他接住,可月夕却站在原地,不见动静,只道:“方才刘公公出去迎皇上了,不知为何耽搁,我去让他进来。” “不必了,”皇帝自行将披风放在书案前的椅背上,“是朕让刘荃不必进来的。” 他看着月夕:“且坐下,朕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倒是有一套,想反客为主。 月夕腹诽着,没有动:“不知皇上想跟我说什么?”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只见月夕站在五步开外。似乎恭敬,可那架势却十分冷漠。 皇帝哂然。 从前,他就算面对最难缠的大臣,或者太后,都一向理直气壮,从无局促。在当皇帝之前,他是个闲散皇子,不问政事,就算在先帝、先皇后和先太子面前,也总是从容自若。而他当了皇帝之后,君临天下,更是不必怕谁。 但如今面对晏月夕,他却觉得自己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仿佛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 暗自深吸口气,皇帝也用平淡的语调道:“你方才见过王医正了?” “正是。” “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问了问皇上的病情。” 她点到为止。 皇帝等了等,见她没有往下说的意思,于是自行“嗯”了一声。 “你在这里等着朕,也与此有关?”他索性挑明。 “正是。”月夕的唇角弯起一抹笑,不紧不慢道,“皇上病愈,乃普天同庆的喜事。自今夜起,我也不必再值夜了,皇上说对吧?” 那笑意清浅而疏离,好似远在天边。 皇帝没答话。 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他宁愿她像凌霄那样大发脾气,而不是现在这样,仿佛宫里那些人似的,说什么都拐弯抹角。 “你在质问朕?”他不答反问。 “不过是提醒皇上,君无戏言。”月夕道。 皇帝看着她,缓缓道:“你心里大约在想,朕竟谎报病情,瞒着你,诓你到跟前来伺候,有失君王气度,是么?” 月夕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但她并不接话,仍站在原地看着她。 “晏月夕。”皇帝拿起案上一支青玉狼毫,在手中把玩着,道,“朕若下令,让你夜夜在寝殿之中伺候,你敢抗旨么?” 月夕愣了愣,忽然,耳根发起热来。 她觉得,自己再次低估了皇帝。 先前自己只知道他其实不大要脸,但没想到,他可以这么不要脸,就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
第二百五十九章 装病(下) “我是女史,并非皇上的妃嫔。”月夕随即正色道,“且我蒲柳之姿,家世低微,连采选也入不得册……” “你不是自称看过许多书么。”皇帝将那青玉笔在指间转动,打断道,“须知规矩都是约束别人的,朕身为天子,可想要什么人入侍就让什么人入侍。谁人也不能说什么。” 他的目光,似开玩笑似认真。 月夕觉得自己的心跳愈加快了。 烛光下,她的眼睛瞪着皇帝,双颊绯红,却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皇帝看着,忽而觉得满意得很。 她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时候的时候,总是假得可恶;但生气的时候,却每次都是真的。 “怎么。”皇帝的声音低低,“你不高兴?怕了?” 月夕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结巴:“皇上在说笑……” “朕从不说笑。”皇帝道,“朕虽有臣工无数,但和朕能说上真心话的,过去只是张定安一人。自张定安南下,朕身边就连说话的人也没有了。你与凌霄相熟,知道朕的脾性,也颇有悟性,让你在身边伺候,朕很是放心。。” 月夕愣了愣。 她看着皇帝,只见他傲气地昂着头,振振有词。 心头的慌乱,一瞬间偃旗息鼓。 傻瓜。一个声音道,你究竟在巴望着什么? 你不过是个替身罢了,皇帝也不过是想要个能听他发牢骚的人。这个人,是张定安或者她,乃至是阿猫阿狗也全无所谓。 月夕再度抬眼时,目光已然重归平静。 “谢皇上谬爱。”她的唇角弯着冷笑,声音轻柔,“皇上病愈之事,我已经着人禀过了太后,太后也知道,我今夜不必再为皇上值夜。自明日起,我仍如先前一般,只在御书房听差。时候不早了,我去把刘荃叫进来,伺候皇上洗漱就寝吧。” 说罢,她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她的步子很快,皇帝还没来得及将她叫住,她已经走出了殿外。 傻瓜。她在心里骂自己,你就是个大傻瓜,竟然喜欢这等猪蹄子! 刘荃和宝儿等人原本扒在门口探头探脑,蓦地见月夕出来,都吓了一跳。 月夕只对刘荃道:“去伺候皇上洗漱吧。” 刘荃才应下,月夕已经走远,只留下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仿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众人面面相觑,刘荃却不敢怠慢,忙走入殿中。 “皇上……”他才开口,就看到了书案后面皇帝那张铁青的脸,唬得一下噤了声。 皇帝瞪着门外,只觉这女子简直不可理喻。 有那么一瞬,他十分想冲出去把晏月夕拉回来,但他仍然清醒,知道自己不能失了君王威仪,生生按捺住,让自己仍坐在椅子上。 他如此讲理,告诉她,自己是欣赏她,才想把她留在身边。她虽然可以为所欲为,但为了让她安心待着,不惜撒谎演戏。 可她竟是一点也不领情。 方才,她是在给自己这堂堂天子甩脸色? 简直岂有此理! 不必提点,众人看着忿忿的皇帝,都明白晏女史和他这是又闹脾气了。 别人不敢出声,宝儿却是机灵的,心思一动,道:“皇上,女史去取药了,我去将女史请回来,让她伺候皇上洗漱吧?” 这话,自是在给皇帝找台阶,可是不料,才说完,皇帝清冷的目光扫来,她也立即噤声。 “请她做什么。”皇帝面无表情,道,“自今日起,晏女史不许踏入朕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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