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月夕道,“先喝药吧。” 皇帝没有多言,把药碗拿起来。他低头试了试凉热,大约觉得不烫,随即喝了下去。 赵福德在后面看着,心中松一口气。 平日皇帝生病,总是觉得自己好了就不肯再吃药,不像现在这样干脆。 到底还是晏女史管用…… 月夕看着皇帝喝完了药,心里也松了口气。 照理,她是来侍药的,这事办完了,她也就能回去了。 待那药碗放回来,月夕正要行礼退下,却忽而听皇帝道:“等等。” 月夕抬眼。 皇帝看着她:“你头上的簪子,珠子怎么不见了?” 月夕愣了愣。不由哂然。 这说话的语气,何其熟稔,仿佛他们已经相处多年。 毫不意外地,四周不少目光瞟了过来,月夕的耳根又是一热。 她看了看镜子里,自己头上的那支珍珠簪子,确实秃了。 “许是掉了,我也不知。”月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淡。 皇帝看上镜子里,继续由着太监们为他穿衣。 “你喜欢这簪子么?”他问。 月夕轻轻“嗯”了一声,稍后,补充道:“这是我父亲送我的。” 皇帝没多言,月夕却忽而见他身影到了跟前。 正吃惊,只觉发间有什么被抽了出来。 她的簪子,已然到了皇帝手里。 “送去内务府,”皇帝递给一边的刘荃,“看能不能找到一样的珠子,将它修好。” 刘荃应下,笑盈盈地接了。 月夕余光瞧他的神色,只见笑得甚是鸡贼。 皇帝却似乎没打算就这么结束,抬手,将她发髻上落下的几丝乱发撩起,绕在发髻上。 那动作轻柔,因得离得近,气息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 “日后有什么东西坏了,吩咐宫人太监去做便是。”他说。 屋子里悄无声息,安静得出奇。众人仿佛都消失了一般,只有廊下的鸟笼传来几声啼鸣。 月夕只觉自己窘得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自己跟他的关系,在别人眼中,应该是无论如何也摘不清了。 “谢皇上恩典。”她硬着头皮答道,说罢,低头行礼,退了出去。 * 月夕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脚步飞快。 关上门,心仍砰砰直跳。 她拿过铜镜,打量自己的鬓发,整整齐齐,看不出有什么错处,倒是自己的脸颊,红的诡异。 月夕有些怔忡。 自己这个模样,还是头一回瞧见。想到方才的事,月夕不由得哀嚎一声,倒在床上。 好没志气。心里一个声音骂道。 既然知道他在人前故作模样,为什么要乖乖地由着他来?你让开一步,让他落空不行么? 有凌霄在,他能拿你怎么样? 月夕闭了闭眼,只觉心乱得很。她觉得,自己该跟皇帝敞开谈一谈,告诉他,自己留在这宫里当女史,是情非得已。自己是不会跟他纠缠的,他要想当个明君,就该收手,那些不干不净的传言,虽然可以抵挡抵挡太后,却会让他变成人们眼里的昏君,是得不偿失。 你现在就去跟他说,叫他知道他错了。那个声音又道。 月夕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屋子里还待着这么多宫人,来龙去脉都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再去理论,别人不以为我发疯? 她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反驳道。 那两个声音来回交战,月夕却总想起方才皇帝拾起自己乱发的手指,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那是宫里上好的熏香,混合着些干净的气息,很是特别…… 月夕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挑的飞快,犹如揣着一只兔子。 * 那件事情后,月夕觉得自己开始变得怕见到皇帝。 每次过去,都小心翼翼,尽量不与他目光相触。 皇帝却仍旧一如既往,仿佛无事发生。 但月夕能感觉到,宫人和太监们看她的眼神愈发不一样了。 过去,只有刘荃和宝儿对她和皇帝的事知道得多些,对她向来客气。而那事之后,只要是进出永明宫的人,凡是见了她,都格外殷勤,一口一个女史叫的,比抹了蜜还甜。 月夕没地诉苦,也只得受着。 过了几天,刘荃送过来一方木盒,道:“内务府送来了两支簪子,一支是女史原本的,他们找着了一模一样的珠子,修好了。另一支,是他们寻了近色的,另配了一支。为女史备个不时之需。” 月夕打开木盒,只见两支簪子齐齐摆在里头。确实如刘荃所言,她原本那支要素净些,而内务府重新配的则更为精细,无论用料做工,一眼便知不凡。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发簪(下) “如此,真是麻烦他们了。”月夕客气道,“我只要我这支便是,还烦公公将另一支送回去。” “女史这便是说笑了。”刘荃道,“内务府送出的东西,都是有名有姓的,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再说了,给女史修簪子是皇上的吩咐,女史要辞了,便是拂了圣意。这事,可要女史自己跟皇上说。” 月夕自然不会自己往皇帝跟前凑,见得如此,也只能收下。 “如此,替我谢过那边的人。”她说。 “女史喜欢就是,切莫客气。”刘荃笑着说,“能为女史办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我不过是个女史,有什么好高兴的。” “女史不知。”刘荃神秘兮兮,“现在不只永明宫内,整个宫里,都知道御前有一位晏女史,颇受皇上的喜爱。皇上没有后妃,他们都传女史将要晋位。可永明宫不是谁想来就来的,外头的人想讨好女史,却不得法门。好些人知道小人跟女史认识,还给小人塞了银子,求小人引荐。可小人知道女史好清静,断然给拒了,绝不让他们叨扰女史。” 月夕心中叹息,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皇帝跟前的人,越红是非越多。太后那头要是知道她跟皇帝的这些风言风语,还不知要跳脚成什么模样。 她越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回过神来,见刘荃笑嘻嘻,一副邀功的模样,月夕也不好泼他的冷水,只道:“那就谢谢你了。” “女史还跟我客气什么?”刘荃道,“女史忘了,上回女史仗义相救,小人就说过了,日后有用的上小人的地方,小人必定鼎力相助。” “我没忘。”她微笑,“有件事,我确实也要劳烦你帮忙。” “何事?”刘荃忙道,“女史吩咐便是。” “日后外头的若再问起我,你便说我不过是一介女史,承蒙皇上赏识,替皇上办差,但没有半点越矩。我和皇上的关系清清白白,全然没有晋位一说。” 刘荃听了,目光闪了闪,笑得愈加意味深长:“女史说的是,他们这话传的没谱了,皇上尚未发话,他们是什么人物,怎能越到跟前去?女史放心,我必定跟他们好好说,让他们不许再胡乱嚼舌根子!” 月夕知道他定然是又曲解了,无言以对。。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天色这暗了,皇上回来了么?” “正要跟女史说呢。”刘荃道:“方才承光殿那头传了信来,说皇上去寿安宫陪太后用膳,要晚些时候回宫。女史不必早去,等皇上回宫,小人再来知会女史。” 月夕应下。 自从那日皇帝出面罚了她的钱,赵福德和刘荃来催她上值,催的越发自然了。 可是,皇帝当初说过只罚她在病中守夜。言外之意,若病好了就不必再守。 她担心日久成习惯,日后难以推辞。 可皇帝的病却跟没完没了似的。 尤其到了夜里,无论有多少公务,皇帝必定在床上倚着,好似连坐着也困难;汤药更是日日不曾间断。 她问过赵福德好几次,都说皇帝这回伤了根本,好的慢,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月夕寻思片刻,问:“记得早几日太后也曾让皇上过去用膳,那时说怕把病气过给太后,怎的如何进又不怕了?莫非皇上的病已经好了?” “这个……”刘荃讪讪笑,“小人就不清楚的。兴许太后有要事跟皇上商议,那就不好计较太多了。” 月夕不置可否。 “昨夜医正来给皇上诊脉,是怎么说的?” “王医正那头事关皇上康健,向来是赵公公亲自迎送的,所以小人并不知晓医正是怎么说的。” “哦。”月夕寻思片刻,又问:“皇上今夜晚归,医正还来么?” “皇上在病中,医正请脉是雷打不动的,当然要来。” “那医正不就干等着了?” “听闻赵公公那头原本已经遣人通知王医正晚些来。可医正是个妥帖人,说晚些时候也不知是何时,他索性按时过来,省得到时传唤,他又在夜路上匆匆忙忙的,故而就在偏殿候着。” “原来如此。”月夕心中有了主意,含笑道,“知道了,你忙去吧,我等着你的信。” 刘荃应下,退了下去。 月夕看着案上的两支簪子,并不打算动。 她小心翼翼地把木盒盖上,放入橱子里,转身灭了屋子里的灯,出门去。 夜幕降临,永明宫内外都挂起了宫灯,灿若星河,很是好看, 偏殿外候着个小太监,见月夕过来,笑盈盈地问安。 月夕问:“王医正何在?” “回女史的话,就在屋子里。” 月夕不多言,走进去,只见有个胡子半白的老者正在屋里看书。见她前来,投来目光, 她上前行礼,微笑道:“女史晏氏见过王医正。我曾与医正有一面之缘,不知医正是否记得?” 王医正恍然大悟:“原来是女史。恕老朽老眼昏花,女史走到跟前,这才看清楚。” “医正老眼昏花于我无碍。”月夕说罢,在他一旁的椅子坐下,温声道,“只要不耽误给皇上看病就是。” 王医正没料到月夕竟如此回答,地听了这话,颇为不快,沉下脸。 “王某行医四十余载,自然不会让眼睛上的毛病耽误了治病的功夫。”他冷冷道,“女史大可放心。” 月夕淡笑,并不接话。 “我此来,是想向医正问问皇上的病情。”月夕道,“不知皇上这病,怎的没完没了的,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没完没了?”王医正冷哼一声,“女史这话着实莫名其妙。皇上的病早就好了,女史就在皇上身边,莫非看不见么?” 月夕心中冷笑,果不其然。 “医正莫非骗我?”她仍一脸不解,“皇上日日喝药,怎就说好了?” “女史不知道就莫胡说。皇上浅眠,说夜里睡不好。”他说,“老夫给皇上的药乃是助眠的安神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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