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过奖。”阿絮道,“海阳公主似乎已经知道了公子的名号,曾多方打听,不过始终不得要领。” 江东王微微一笑。 “孤这妹妹,自幼好奇心重,好胜心强,眼里也揉不得沙子。否则,又怎会从京城被发落到了扬州?” “殿下的意思,公主并非是为了那沈劭?” “这不过是她的说辞罢了。”江东王道,“今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孤最是了解,怎会让堂堂公主到扬州来追逐一个罪臣之子?太后和公主之间的龃龉,骗的过别人,但瞒不了孤,加上前番那和亲之事闹了一场,差点闹出人命来,只怕宫里是巴不得将她送得远远的。” “原来如此。” “这倒也不是坏事。孤在这边,正愁没有帮手。她若能为我所用,一道对付那边,乃是大善。” “如此,这活计可须做得漂亮些。”阿絮道,“公主若心中真有沈劭,又得知殿下除掉沈劭,定然要不高兴。” “除掉沈劭的是公子,与孤何干。”江东王淡淡道,“就算刘四那般心腹,也不过刚刚才知道,公子竟是你这么个女子,不是么?” 阿絮轻笑,柔声道:“殿下所言甚是。” 凌霄听着,睁大眼睛,只觉心中犹如掀起巨浪。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心中可谓五味杂陈。 那叫公子的人,总是露出一鳞半爪,又神龙见首不见尾,让她苦苦追寻,却始终窥不清真容。为了寻找证据,她甚至不惜到江东王府来刺探。却不想,原来自己一开始就弄错了。所谓的公子,另有其人,且谁也想不到,是个女子。 而江东王谈及自己时,那毫不掩饰的算计,则让凌霄感到失落。 虽然她早已知道,如今的三哥哥不是从前的三哥哥,自己和他的兄妹之情或许已经无足轻重。但亲耳听到他对自己的打算,凌霄还是觉得颇为失落。 一切,当真都回不去了。 正走神,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嘶叫。 凌霄和沈劭皆是一惊,看去,是两只猫在打架。 这动静,显然也惊动了花厅里的人。 不等凌霄计议下一步,手已经被沈劭牵住,热气喷在耳背:“走。” 说罢,他和凌霄施展轻功,蹿入回廊和花树间的阴影,快速离开。 * 回到樨园里,窗仍然开着,与凌霄方才离去时一样。 她钻进屋子里,堪堪回头,沈劭也已经跟着进来。 “你怎会来到此处?”她忙问道。 “与你一样,打探公子之事。”沈劭道,“江东王大婚,宾客无数,这王府人手不足,守卫定然比不得往日。我想着,此时进来探访探访,定然有大收获。” “那扬州府里的公务呢?”凌霄问,“你离开,府衙里的人难道不知?” “我这些日子到处走访筹粮,两三日见不到人乃是寻常。”沈劭道,“有范齐帮我遮掩,无妨。” 凌霄点点头。 烛光下,她这才看清了沈劭的模样。 与那个阿絮一样,他也一身黑衣,显然有备而来。那张脸在玄黑的衣裳映衬下,愈加显得棱角分明,长眉之下,双目熠熠生辉。 “你要来这里,怎不告知我一声?”凌霄有些不满,“莫忘了你我现在是一路的,该互相照应才是。” “我来此处是临时起意。”沈劭道,“我走访流民时,发现有公子的人出没,心中疑虑。于是想着,此事不可耽搁,须得先将公子底细查清才是。” 凌霄讶然:“流民?出了什么事?” “你可知三斗教?” 凌霄摇摇头。 “此乃民间会道,以三斗米入教,可授衣食住处。”沈劭道,“太平之时,此教默默无闻,可近来,却在流民之中迅速壮大,颇有声势。” 凌霄想了想,道:“流民背井离乡,衣食无着,若能有个安身之处,自然乐意投奔。” “正是此理。”沈劭道,“不过我走访时,却发现此教颇不简单。虽说是三斗米入教,可这般时节,会变成流民的人,是断然拿不出三斗米的。可见此教供养流民的粮米财力,并非来自入教收取的那点东西,而是另有出处。且要养这么多人,必是财力不小。我此番走访,对此事起意,一路追查,顺藤摸瓜,竟是摸到了公子的身上。” 凌霄目光一动:“你是说,那三斗教,背后是公子?” “正是。” 话说到此处,凌霄也明白了事情不小。 每当灾患,必有流民。而一旦流民生事,轻则骚乱,重则造反。 以她对公子从前行径的了解,此事必然不会只是发发善心这么简单。 而公子的后面…… 一阵凉意窜上脊背。 “那个阿絮原来就是公子。”凌霄道,“你可认得她?” “见过。”沈劭道,“扬州城中最有名的茶肆春意楼就是她的产业,做茶楼生意十分了得。” “他们莫非是察觉了此事?”凌霄皱眉,“所以要杀了你?”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夜遇(下) “倒也不是。”沈劭道,“我在正气堂时,就不是个听话的人,当初暗中帮忙保全晏月夕的那些伎俩,江东王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我当上了这扬州知府,已然是皇上的人。整个江南都被江东王视为囊中之物,任何威胁,都定然要早早除掉。” 凌霄自是知道这个道理,沉吟片刻,忽而想到一件事。 “先前,是你到这园子里来,特地引我去看三哥哥和那女子?”她问。 沈劭露出讶色,摇摇头。 “我是追踪阿絮而来,不曾到过这里。”他说,“有人引你去了那个地方?” 凌霄于是将先前的事说了一遍。 沈劭凝眉沉思,露出意味深长之色。 “这也未必是坏事。”他说,“此人功夫了得,对这王府里里外外颇为了解。想来在这王府之中,你潜藏着一个帮手。” 凌霄想了想,道:“也是此理。只不知,这人是谁?” “当下事态还不明朗,假以时日,此人当会露面。”沈劭道,“不过既然他在此事上帮你,可见并非与你为敌,倒可不必担心。” 凌霄点点头。 “方才江东王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此番,他怕是不会让你回去。”沈劭道,“事不宜迟,你随我一道离开。” 凌霄却摇摇头。 “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走得不明不白。”她说,“你可想过,今夜我们既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是得了先机,乃大是有利。若我现在就走,三哥哥定然起疑,事态也会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沈劭不置可否,道:“若三殿下强行将你留下,你要如何?你武功再是厉害,也两拳难敌四手,他有的是办法让你走不脱。” “他留不下我。”凌霄神色自信,笑了笑,“你去吧,婚礼过后,我就动身回去。” 沈劭皱着眉,但终究没有勉强。 “江东王到底是你兄长,大约是终究不想伤害你,才想出将你留在王府的法子。你若是走不掉,不必勉强,我会设法回来找你。” 这话,说得好像笃定凌霄一定跑不掉似的。 若换了别人,凌霄大约会被激起性子,理论一番或干脆打一场。 但这话从沈劭嘴里说出来,她的心头却蓦地一暖。 “我才不要你管,你自己顾好自己便是了。”她嘴上不屑道。 沈劭看着她,目光中似暗藏思绪。 “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何事?”凌霄道, “外头许多人说,你是为了我才到扬州来,是么?” 凌霄愣了愣。 沈劭看着她,神色颇是认真。 凌霄的脸颊微微一热,不自觉地撇开目光:“什么浑人说的鬼话。我来扬州,是为了正气堂。它是我一手撑起来的,总不能让晏月夕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再败了去。这等胡言乱语,我三哥哥都不信,你切莫当真。” 沈劭的目光闪了闪,还要说话,凌霄不耐烦催促道:“你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你若当场被抓住,那个什么阿絮也就不必再费尽心思找你麻烦了。” 那模样,似乎在急切地赶人。 沈劭不再多言,只道:“今日是十二,若到了十六那天,沈某不见公主回来,就会回来找公主。” 他的神色颇为坚定。 就像当年,她的白玉兔子丢了,他非要替她去找的时候。 “知道了。”凌霄瓮声瓮气,“你去吧。” 沈劭道:“公主保重。”说罢,他从窗口一跃而出。 月光下,那身影穿过园子,越上墙头,而后,再也不见。 * 江东王大婚,是整个九江城的大事。 皇家的亲王,大多早已成亲,就算有晚婚的,也是在京中行礼,再回到封邑里来。 江东王却是个特例。不但晚婚,连婚礼也在九江城里办,使得这偏鄙之地的百姓得以见到了皇家办喜事究竟是如何排场。 一连三日,城中都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大街上,光鲜的车马络绎不绝,四方宾客云集。还有京城里来的,据说是皇帝赐下的贺礼,由太监骑着高头大马引路,招摇过市。 甚至皇帝和江东王的亲妹妹海阳公主也驾临九江,彰显皇家威仪。 除了婚礼之外,皇家特有的繁文缛节更是少不得。 凌霄虽是宾客,但也是公主,那些来贺喜的各路宾客来了一茬又一茶,凌霄全要接见。 从前在宫中,她最不耐烦的就是这等应酬,向来能躲就躲。 不过这一次,凌霄没有推脱。她知道,能被请来的,必是江东王素日里要笼络的,她很想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毫不意外地,她看到了那个叫阿絮的女子。 凌霄被一群官宦女眷簇拥着,坐在阁楼上看戏。 下方,全是来赴宴的宾客。 阿絮不似未出阁的女子,也不似已婚的妇人,身上的衣饰颇为华贵,端庄大方而不失艳丽,站在一众男宾中间也毫不露怯,谈笑风生。 “殿下平日里交游广泛。”见凌霄在观望,黄信忙解释道,“来往之人,不止于仕宦,便是商贾也结识不少。那位女子,是扬州春意楼的主人,茶叶生意做得首屈一指,可谓女中豪杰。殿下爱茶,常与她谈论茶经,十分聊得来。” 凌霄露出了然之色。 “三哥哥倒是不避讳三教九流。”她说。 黄信微笑:“殿下常说,英雄不问出身。” 凌霄也笑了笑,不多言语。 黄信颇为热心,三不五时地向凌霄问起,可有十分想去的地方。 “九江虽小,却也是自古人杰地灵。”他说,“当下秋色正好,可到江上游船,还可赏菊。除此之外,当地吃食也颇为别致,奴才可陪公主游览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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