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茶碗的手顿了顿,江东王目光陡然沉下。 怀恩忙向江东王道:“殿下,公主借独处之机,将那周娘子绑了,自己逃了出去。这必是早有预谋,着实怪不得黄信。” 江东王只冷冷看着黄信,道:“究竟如何跑的,且说清楚。” 黄信一个劲地哆嗦,忙将经过简要说明。 江东王听着,面上看不出波澜。 “你发觉她跑了之后,又做了什么?”他说,“追了么?” “追了,追了!”黄信忙道,“奴才马上派人封了城门,想着公主要想尽快离开此地,水路最是便捷,又去了一趟码头。那里倒是有人见过公主模样的女子,身边跟着侍婢,还有几个男子。其中一人的长相,十分像张大人。码头上的人说,他们下了马车就登了船,往扬州方向去了。” 江东王默默地喝了一口茶,片刻才问:“如此说来,张定安也跑了?” “张大人只说要去茅厕,可去了之后就不见了。他的手下都是武林高手,就跟说好了似的,突然悉数失踪,不见了。”黄信说罢,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似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里:“是奴才无能,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江东王放下茶盏,淡淡地说了声“废物”。 这话出来,怀恩心中也是一颤。 江东王身边的人都知道,江东王从不留废物。 听到这话,黄信面色煞白。 “殿下饶命!”他膝行两步,哭道,“看在奴才伺候多年的份上,殿下饶了奴才吧!” 怀恩在一旁看着,也是不忍,向江东王求情道:“殿下,黄信是跟着殿下从京城过来的老人,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百密一疏,殿下还是饶了他这回吧。” 江东王面色仍旧阴沉,少顷,道:“出去,别脏了孤的屋子。” 黄信乍听这话,以为江东王愿意让他一命,忙磕头道谢:“谢殿下不杀之恩,殿下万福,殿下万福!” 他说罢,便跑了出门。 怀恩望着他的背影,面色不定。再看江东王,只见他仍喝着参茶,神色悠然。 “跑了么。”他唇角弯起,“凌霄果然是长大了,是孤小看了她。” 怀恩低声称是。 没多久,外头一个侍卫进来,向江东王禀报:“殿下,黄信已经处置了。” “到底是个老人,厚葬吧。”江东王对怀恩道。 怀恩应下,又瞥了瞥江东王:“殿下,那阿絮娘子那头……” 江东王道:“给她去个信,据实以告。要若非万不得已,不要动凌霄。不过若是当真无可奈何,手脚利落些。”
第二百九十章 甜意(上) 几场秋雨下过之后,皇宫里一日凉过一日。 不过永明宫里的太监宫人,却时常觉得盛夏不曾过去,这个秋天全无肃杀之意。 原因自是出在了皇帝和晏女史的身上。 前些日子,中秋后的第二日,皇帝突然令晏女史出宫,将她送走了。 此事,跟晏女史入宫一样突如其来,让许多人错愕不已。 可就在众人暗地里议论纷纷之际,皇帝出宫了几日,竟又把晏女史带了回来。 关于二人的事,早已是传得沸沸扬扬。与先前那遮遮掩掩不同, 这一回,每个人都看出来,这两个人是终于不装了。 皇帝回宫的时候,他的御驾在前面,晏女史的轿子在后面,被一众太监宫人拥着,浩浩荡荡,仿佛帝后回銮。 这之后,晏女史官复原职,仍叫晏女史。 但每个人也都知道,这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从前,皇帝都在承光殿处置政务。那里与朝廷的官署相近,若遇到什么事,能够马上将臣工召来议事,颇是便捷。 但现在,皇帝把看折子的地方,改在了永明宫的御书房。 每日,他在御书房里待半天,用了午膳之后,再到承光殿去。 这当然是为了晏女史。 她毕竟是永明宫的人,而承光殿是前朝地界,她不能跟着皇帝过去。所以皇帝为了多跟她待着,连日常习惯都改了。 众人都知道皇帝的脾性,向来最是一丝不苟。如今见得这情形,无不叹为观止。 皇帝变了。 他不再总是冷着脸,宫人和太监们总能在他脸上看到浅浅的笑影。 当然,那是晏女史在的时候。 有好几次,伺候的人还在御书房外头听到了他的笑声。这是稀罕的事,头几次听到的时候,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好,连堂堂天子也不能免俗。 可同时,众人又觉得又哪里不对。 因为这两个人,除了每天早上在御书房待在一起,一起用午膳,再一起用晚膳,并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每到天黑,晏女史就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今夜,看着也是如此。 皇帝今天回来得迟,晏女史一直在等着,开席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二人在花厅里一边用膳一边说话,内侍们也不打扰,识趣地把菜上齐之后便退了出来。 “师父,”刘荃站在廊下,忍不住问赵福德,“你说,皇上究竟是什么打算?” 赵福德看他一眼:“还能是什么打算?你见过皇上对别的女子这样?” “可若是这样,皇上为何还不册立?”刘荃说罢,压低声音,“听说,晏女史至今不曾侍寝……” 话没说完,他的前额被赵福德的拂尘敲了一下。 “皇上要做什么,自有皇上的道理,是我等内侍可妄议的?” 刘荃讪讪:“是是是,师父见教的是,小的多嘴。” 赵福德没理他,看向花厅那边,心里却也在苦笑。 其实他也很是纳罕,不知道皇上究竟在想什么。 先前选秀,皇上处处冷脸,谁都不喜欢。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喜欢的,他们都以为终于有门了,可二人却一副发乎情止乎礼的样子,仍然没有往后宫挪的意思。 皇上莫不是像民间的那些文人骚客一般,只想寻个红颜知己? 赵德福心里嘀咕着,摇了摇头。 风从外面进来,月夕突然打了个喷嚏。 皇帝正剥着蟹,抬起眼来:“着凉了?” 月夕摇头:“鼻子痒罢了,不碍事。” 皇帝微笑,低头便要吃蟹,却被月夕止住。 “你又忘了。”她说,“蟹心不能吃,要挑出来。” 说罢,她将他手里的蟹拿过来,用银签子将那蟹壳里多余的东西都挑了。 皇帝看着她那仔细的样子,很是无奈。 他不爱吃螃蟹,从前就算吃,也是庖厨里处置好,端到面前的已经是现成的蟹肉蟹黄,并不必他亲自动手。 月夕昨日跟他说起,扬州这般时节,螃蟹正肥美,她隔三岔五就要吃一顿。皇帝心思拂动,便让人也去弄些蟹来,给她解馋。 却不料,她这吃蟹的法子原来如此麻烦,竟要处处自己动手,还要用上许多工具。 “不过吃螃蟹罢了,哪里这般费事。”皇帝道,“那点膏和黄,加上腿里的肉,怕是两钱也不够。这挑来挑去的工夫,倒是比吃的工夫还麻烦。” “这便是你不懂了。”月夕不以为然,“吃蟹吃的便是那费事的工夫,你不是常说辛苦方知收获之乐么?吃蟹之乐,也是同理。” 说着,她已经将那蟹处理好,将蟹黄都挑出来,摆在蟹壳里,洒上些醋。 “这是我在家最爱的吃法,”她递给皇帝,“你一口吃下去,香得很。” 皇帝看着她,又看看那螃蟹,仍是一脸不以为然。 不过,他还是接了过来,将蟹壳里的东西仰头倒入口中。 “如何?”月夕期待地望着她。 蟹黄的味道,皇帝从前也品尝过,不过被那双泛光的双眸注视着,他觉得嘴里的味道倒是格外不一样。 “尚可。”他用桌上的帕子拭了拭手指,“是比寻常吃法有意思。” 月夕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烛影之下,格外明媚。 皇帝又看向盘子里的蟹腿,道:“这个,你也要把肉挑出来吃?” “正是。”月夕来了劲头,又开始教他如何用最简省的办法,吃到蟹腿里最完好的肉。 二人坐得很近,皇帝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似乎是衣裳上的熏香,但混合了她自己的味道,幽幽的,很是清新怡人。 皇帝忽然觉得,这螃蟹吃起来固然麻烦,但偶尔吃一吃也很是不错。 月夕示范了两遍 ,问他:“会了么?” “会了。”皇帝说罢,颇有兴趣地拿起剪子,将蟹腿剪断,用签子将肉顶出来。 没多久,八条腿的蟹肉都被取出来,旁边落了一堆蟹壳。 而后,皇帝将碗推到月夕跟前。 月夕讶然:“为何给我?” “你教了朕,这是学费。”皇帝道,“吃吧。”说罢,自己拿起了另一只蟹,又剥起来。 月夕看着他,脸上有些热,心头也暖暖的,似乎方才喝的水里掺了蜜。 “朕在想,过阵子去一趟扬州。”皇帝忽而道。
第二百九十一章 甜意(下) 月夕一怔,抬起头。 “去扬州?”她问,“去做什么?” “你不是放不下扬州那边的事,总想回去看看么?”皇帝道,“还说你我的婚事,要等跟家中说明白了才好答应。若不亲自去一趟,何年何月才能办下来?” 脸上的热气蹿起,月夕抿了抿唇。 这确实是他们说好的。 这些日子,月夕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那一夜之间,二人之间所有的芥蒂都开解,仿佛天高海阔。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 他们不必再骗自己,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这是月夕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得快乐。她满脑子想着他,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想去见他,睡梦里也总是他。 而她发现自己和他大约是真的变傻了,每天总在笑。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天南海北,凑在一起便要聊上许多。皇帝处置公务的时候,月夕倒是不打扰,但也会安静地坐在旁边,翻他书架上的书。 偶尔,她忍不住抬头看他,会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心跳蹦起之时,二人会心一笑,各自继续做手上的事。 不过即便如此,二人也不曾逾越。在一起的时候,最多拉拉手。一旦有外人在,他们又会马上把手松开,装作一副什么也没有的样子。 当然,月夕也知道,凭着赵福德和刘荃那些人的眼力见,他们什么秘密也藏不住。 在分寸之事上,两人都颇有默契。 月夕觉得,除了二人都是知法守礼守礼之人,大约还跟另一件事有关系。 她和凌霄那交换身体的谜题还未解开。谁也不能保证,下一瞬的自己,究竟是晏月夕还是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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