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月夕向她问起晏大,她颇为诧异。 不过,她显然也很快察觉到了此事可用之处,目光略略一转,微笑道:“方才阿絮的言语,公主也听到了。那晏家的人,殿下很是不喜欢,公主还是不必过问了。” 月夕冷冷道:“殿下如何看待晏家,于我无干。不过你须知道,在扬州,能与阿絮抗衡的,正气堂首屈一指。将晏家收为己用,当年可是殿下的心愿。若非晏大不肯就范,他又如何会花那许多力气去捧阿絮?既然阿絮曾经对晏大下手,此事便是可用的利器,让姓晏的除掉阿絮,你我干净,难道不是大好?” 这话,显然说到了李妍的心里。 但她仍然打算讨价还价,露出为难之色。 “妾刚到九江不久,王府里的事,知之甚少。”她说,“再说,殿下的脾气,公主是知道的。我若设法去问,殿下定然要被惊动。只怕艰难。” 月夕淡笑。 “此事,王妃可考虑考虑。”她说,“这阿絮么,虽惹我嫌恶,可方才听她言语,将来倒是不敢再来惹我。王妃却不一样。与我相较,王妃更盼着她早日消失,不是么?” 李妍看着她。 话到此处,遮掩已然没什么意思。 “公主说的消失,指的是什么?” 月夕道:“只要阿絮不再出现在三哥哥和王妃跟前,不就好了?” 李妍不置可否,又道:“看来公主颇为看重正气堂。” 月夕并不遮掩:“扬州是我的,正气堂也是我的。我的地盘,轮不到别人在上面一手遮天。” 李妍看着月夕,忽而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与她一直知道的海阳公主大不一样。 她并不像是被江东王所迫,不得已投靠,更像是早已经有所打算,半推半就投到了江东王帐下。 这个一直被她打心底瞧不起的人,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大的野心? 莫名的,背上一阵微微发凉。 不过,这份野心如今能为她所用,倒是不赖。 她执起茶杯,重新露出微笑:“如此,公主就等着我的消息吧。” 如今,信已经到了月夕的手上。 她手指有些颤抖。 上面的字写得方方正正,如同外头活字套印的书籍一般端正,看不出出自任何人手笔。 但这漂亮的字里,却记叙这世上最恶毒的事。 阿絮奉江东王之命,买通了晏大的厨子,在他日常服用的汤药里加了一味药粉。这药粉,无色无味,也并非毒药,却能让晏大的病症愈发严重,不可收拾。晏大也曾疑心此事,让人验毒,但一无所获。 月夕默默看罢,就着烛火,将那信纸点燃。 火苗映在她满是泪痕的眼里,幻化成满满的恨意。 那个厨子,她知道。 晏大被告知时日无多的时候,那人回家探亲,路上失足落水而死。 指甲深深扎在手心里,阵阵发痛。 牙齿咬在嘴唇上,有淡淡的血味。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追查(下) 次日,江东王府里的太监和宫人们议论纷纷。 樨园里的海阳公主,又耍脾气了。 一大早的时候,江东王在堂上议事。伺候海阳公主的太监杨实过去传话,说公主想游湖,要江东王带她去。 江东王没有答应,说近来天气寒冷,风雪交加,并非游湖之时,让公主稍安勿躁,等有了好天再出去。 为了这个,海阳公主生气了,不但在屋里砸了一地的瓷器,还放话说,以后江东王要去也不必叫上她。 众人听得此事,面面相觑。 江东王的府里,敢这样使性子的,也就海阳公主一人而已。 早听说这位在宫里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冤家,如今看来,果真名不虚传。 天气阴沉,刮了一日的风,在夜里终于小了些。 月夕在屋子里,缓缓翻着江东王给她置办的闲书,还有几页就要看完的时候,她听到窗子上传来了三下暗号。 窗子打开,一个黑衣人赫然出现。 “在下依暗号而来,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月夕凝视他片刻,唇角弯了弯,指了指火炉边上的椅子:“四爷坐。” 刘四不多言,径直进了屋子,在椅子上坐下。 今日,月夕故意在江东王议事时,让杨实去跟江东王说游湖的事,就是要把暗号递给在场的刘四。 “那日一别,四爷别来无恙。”月夕道。 她说的,是沈仪离开时的事。 沈劭带着沈仪登船离去,恰逢刘四来阻拦。 当时,月夕本就已经决意留下,于是顺带卖了刘四一个人情。她假装被沈劭抛下,独自留在岸上,镇定地看着追来的刘四。 “多谢四爷一直助我,今日,你可带我回去交差,只望将来我有求于你时,你仍助我一臂之力。” 刘四当时的神色又是震惊又是犹疑。这话,已然挑明了她知道那些暗地相助的事,都是他做的。 不过江东王即将来到,刘四没有功夫和月夕细说,转而与月夕一唱一和,演了一出公主被负心汉抛下,毅然决然投奔江东王的戏码。 这暗号,也是那时约定的。,只要刘四听见月夕要游湖一说,便会主动来见。 如今,二人终于有了详谈的时机。 “正气堂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只剩下邓五爷和月夕,不知四爷只身投身敌营,过得可好?”月夕问道。 “在下过得很好。”刘四面上并无异色,只道,“至于公主说投身敌营,在下不知公主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有人要陷在于不仁不义,还请公主明鉴。” 月夕不紧不慢地倒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并非谁人跟我说的,而是我自己说的。四爷做事向来有章法有见地,既然四爷不承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想问一句,四爷是否知晓,晏老堂主是因何身故?” “大哥积劳成疾,以至病入膏肓,药石无治。” “四爷信么?”月夕看着他,“四爷因何到了江东王身边?难道不是心底存疑,想找一个答案么?” 刘四的目光一闪。 “在下到殿下手下做事,乃是奔着前程而来,并非为了什么别的私心。公主若再没有别的事情,在下告辞了。” 他说罢,起身就要走。 月夕轻轻叹息,道:“四爷难道不想知道,晏大是怎么死的?” 刘四脚步顿住。 月夕看着他,道:“晏月夕跟我说过,四爷和她虽并不亲近,但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这王府之中,若说谁会真心帮我,也只有四爷了。” “在下看着月夕长大不假,”刘四道,“可公主金枝玉叶,与在下非亲非故,在下着实配不上为公主效力。” 月夕并不理会,继续到:“她还说,四爷和五爷是正气堂的长辈,理当辅佐月夕掌事。可四爷却突然撒手离去。那时,四爷是如何设想月夕的将来的?是否觉得月夕不该待在正气堂里,而应当像寻常人家的女子一样活着。因为她身无武功,根本镇不住正气堂上下,对么?” 刘四的脸绷着,没有说话。 “可是,月夕并未如四叔所愿。非但没有,月夕还一次又一次地守住了正气堂。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她背后,又是谁给她撑腰?”月夕的双眸映着烛光,缓缓道,“我与正气堂的来往,四爷早已经知道了。今日,我便实话实话。晏月夕是我义结金兰的姐妹,她的事,便是我的事;她的父亲,也如我的生父。杀了他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会让他血债血偿。这话,你听明白了么?” 刘四的神色已然闪烁不定。 “若那个人,是公主的至亲呢?” 过了会,他低低道。 “要看是哪个至亲。”月夕道,“若是江东王这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说罢,她看着刘四的眼睛,字字清晰:“我有朝一日必会让他血债血还,四爷会助我么?” ———— 寒风过境,层层叠叠的山林染上金黄。 阿絮站在船头,全然没了观景的心情。 以往每回到江东王府,她无不兴高采烈。这次回来,却忧虑重重。 自从江东王迎娶王妃,以及将海阳公主收入麾下,好像一切都变了。 她感到自己和江东王之间似乎有了隔阂,许多事,都不能畅所欲言。在她面前,江东王说话已经有了些保留。 江东王妃容不下她。 从前,这样的事不是没有。 江东王的手下卧虎藏龙,对阿絮看不顺眼的大有人在。但阿絮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她知道,只要江东王高看自己一眼,就没人能拿她如何。 但现在,这事有了变化。 因为海阳公主归顺了江东王,并且看上去,王妃和海阳公主有了结盟之意。 阿絮并不忌惮王妃,但忌惮海阳公主。 江东王过去就惦记着这位妹妹,如今更是青睐有加,不许被人说一个不是。 旁人都说,如今海阳公主尚未进入议事堂,不能议事,更不能影响大局,全把她当成个钱袋子就是了。毕竟,海阳公主的田庄遍布大江南北,今日运到江东王府的,不过一小部分。安抚住她,日后套大钱才是正经事。 可阿絮不这么认为。 她见过海阳公主。她以为这位公主全然不似别人说的那样有勇无谋。她野心勃勃,阿絮总觉得,她要的恐怕不止几个采邑。 凭着这份野心,海阳公主进入议事堂,不过迟早的事。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夜泊(上) 阿絮知道,海阳公主厌恶自己。 而这份厌恶,加上李妍的枕边风,早已经影响了江东王。 今日离开九江城,阿絮去向江东王作辞。 他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叫阿絮一阵心寒。 “昨日,王妃向孤问起你的终身之事。孤这才察觉,是孤大意了。你追随孤这么些日子,孤竟未想到替你操持,是孤的不是。你是否有意中人?” 他问这话时,眼神颇为坦荡。 “谢殿下和王妃关怀。”阿絮淡淡道,“阿絮并无意中人,当下也无心嫁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哦?”江东王微笑,“不过,说一说也无妨。刘先生频频在孤的跟前赞赏你,你对刘先生是否有意?” “没有。刘先生与阿絮乃是旧相识,他不过看在旧日的情面上替阿絮多说几句好话,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江东王颔首。 那笑煞是好看,只是,不可能属于她。 阿絮看着天边的日头落下,目光深远。 “公子,天色晚了,该停船了。娘子想宿在船上,还是宿在码头的客舍?”身后,梁见上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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