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夕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里的。 她浑浑噩噩地呆坐在椅子上,待人都出去之后,泪水旋即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江东王显然早有准备。 他并非鲁莽行事。他想过有蔡衍相助时如何破城;更知道如果没有了蔡衍,该如何是好。 如此周全的谋划绝非一朝一夕,若她能早点打探到消息,便不会是今日的光景。 悲伤、自责、懊恼,如同巨石,沉沉压在心头。 要是皇帝真的没了…… 月夕的手不自觉地发抖。 气血翻涌,突然,她奔向床头,从褥子底下摸出一把匕首。 那是凌霄的,极薄极细,可做防身之用。 月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视死如归的清冷。 ———— 江上的风,依旧冷冽。 外头的护卫见月夕出来,忙上前行礼。 “公主去何处?” 月夕道:“我放心不下殿下,去前边瞧瞧。” “小人陪公主一道去。” “不必了。”月夕淡淡道,“我屋子里有机密之物,你替我看着,不可让人进去。” 护卫忙应下。 大船上,人来人往。 兴许是刚刚得了大胜,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全然没有了先前肃杀谨慎的气氛。月夕往江东王议事的船庐去,路上军士见了,纷纷行礼,并没有人阻拦询问。 她面上颇是平静,可心里头却异常紧张。 江东王向来谨慎,不会随意吃喝别人递来的东西,所以她不能用毒,只能趁着接近他的时候,然后…… 袖子里,那匕首有些分量,手心已经起了一层汗腻。 月夕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亲手杀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 哀鸣(上) 兴许是思量得太专注,月夕上阶梯时,不曾看人,与一个士兵撞在一处。 她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地。 “公主!”士兵忙将她扶住,“公主恕罪!” 月夕愣了愣,只觉那声音异常熟悉。 抬眼时,愣了一下。 “出了何事?”一个内侍听到动静,走过来。 月夕随即道:“方才风吹得猛,我几乎站不住,幸得他扶了一下。” 说罢,她将那士兵看一眼:“看你还算机灵,我要到船舷边上去透透气,你跟着。” 士兵低头应道:“是。” 说罢,跟着月夕往船舷边而去。 与船庐里比起来,船舷边上的人少了许多,到了僻静之处,月夕随即转身,看向那士兵。 月光下,他虽贴得络腮胡子,原来的面容仍然依稀可辨。 傅英。 “公主。”傅英神色兴奋,压低声音,“傅英见过公主,皇上有令,令臣速速带公主离去。” 月夕不及与他寒暄,按捺着乱蹦的心头,随即问道:“皇上如何了?是他派你来的,他无事么?” 傅英的神色有些沮丧。 “禀公主,”他说,“臣也不知。下官早在公主的船靠近应天城时,便先一步登船。只不过正巧江东王去见公主,又将公主带上了甲板,下官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公主。不过,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眼下,还是带公主先行离开才好。” 这话等于没说。 月夕心头刚刚燃起的希望,就似遭遇一盆凉水,瞬间熄灭。 傅英忙道:“公主既然担心圣上,更该离开此处。圣上究竟如何,公主回去一探便知。” 有那么一瞬,月夕几乎要一口答应。 可话未出口,又吞了回去。好一会,她摇摇头。 纵然想立刻飞回应天城,可月夕知道,现在仍然不是时候。 自己若走,必定被江东王视为叛逃,那她早前所垫下的所有埋伏,便通通白费了。 莫名的,她总有一种感觉。自己和凌霄既然总在冥冥之中遇到那怪力乱神之事,作为凌霄的兄弟,皇帝说不定也会有所牵扯。千年的妖孽万年的王八,他不会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当然,这也许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但月夕并非情绪上来就昏了头的人,越是危急之时,她越明白怎样做才是对的。 “我方才听到江东王的人说,应天水师就在不远处。”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皇上原本作何打算?要在水上与江东王一决高下么?” 傅英道:“据臣所知,水师并不会与江东王一战。” 月夕不明所以:“此话怎讲?” 傅英的声音压得更低:“水师的主力并不在附近,那些舰船只是虚架子,若真打起来,必定不敌。皇上还是预备着在陆地上与江东王一战,几路人马已经在岸上埋伏好了。可是,他不知是否参透了皇上的想法,竟死活不下船。下官只知道这些,也不知皇上后头是怎么打算的。” 月夕思量片刻,心中明了。 那点希翼,又隐隐燃烧起来。 她看着傅英,目光意味深长:“皇上从前跟我说,你是庶出,虽文武双全,却不得家中重用。他说,你的能耐,可堪大将之任,故而将你留在身边,大力提拔。” 傅英愣了愣。 这般褒奖,他第一次听到,心头不由动了动。可看到月夕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又不由一阵发虚。 “公主。”他干笑一声,“公主一向乃直爽之人,有何吩咐,不妨直说。这般绕圈子,臣着实害怕。” 月夕看着他:“你报答皇上的时候到了。” ———— 前军已经与应天水师接敌,船庐里,江东王正与谋士们议事。 他气定神闲,看了看刚刚送来的密报。 上面说,应天水师已经准备举事,只待时辰一到,便可杀了主帅,投奔江东王。 正说话间,一名太监匆匆入内禀报,说海阳公主来了。 不待江东王说话,却见她已经大步走进来,神色兴奋:“三哥哥,看我把谁抓来了。” 江东王看去,不禁露出讶色。 月夕身后,一人五花大绑,被士兵押着。 纵然多年不见,江东王也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傅英。 “三哥哥可还记得他?”月夕道,“傅英如今是禁军副指挥使,方才偷偷摸摸地溜上船,被我发现了。我看,他是奉了昏君的旨意,来来刺杀三哥哥的。幸好我眼尖,觉得面熟,即刻将这小子抓个正着。” 听了这话,众人皆是哗然。 一名谋臣随即向江东王道:“殿下!那昏君忌惮殿下,竟使出这等下作奸计,可见无耻!可将此人拖出去斩了,让他随昏君陪葬,并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这话出来,一片附和之声。 傅英却大笑,道:“江东王自诩麾下广纳贤才,在我看来,不过平庸的蠢货!陪葬?那城墙里囤积的弹丸,莫非是尔等才知道的秘密?等着吧,皇上马上就会再度出来,将尔等收拾干净!” 这话出来,堂上气氛有了些许微妙的凝滞。 “皇上驾崩,我等都是看见的。”月夕冷冷道,“轮不到你在此处信口雌黄。” 傅英轻蔑地看向她,在地上唾一口。 “皇上待公主不薄,如今公主却与反贼同流合污,教天下人不齿!”他骂道,“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有老天庇佑!皇上早有了万全的准备,待后续兵马杀到,公主也不得逃脱!” 月夕还要说话,被江东王止住。 “后续兵马?”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哪里来的后续兵马。” 傅英昂着头,并不答话。 江东王的眼睛微微眯起:“沈劭,是么?” 傅英仍不看他,也不说话。 江东王沉吟,忽而道:“把傅英带下去,去中军把汤岩叫来。” 旁人应下。 待得傅英骂骂咧咧地被拉下去,江东王又吩咐一干谋臣各去行事,却将月夕留了下来。 “事到如今,你还盼着二皇兄活着么?”他问道。 月夕望着他,轻轻咬唇。 “我若盼他活着,还将傅英交给三皇兄做什么?”她神色怆然,露出一抹惨笑,“三皇兄,如傅英所言,我已是同流合污之人。事到如今,二皇兄若还在,他不会放过我。”
第三百七十四章 哀鸣(中) 江东王看着月夕,露出欣慰之色。 “你是个重情义之人,孤一直担心你抹不开面子,以至于误了大事。”他温声道,“如今,孤终于是放心了。” 月夕叹口气:“可二皇兄终究是你我手足,这相残之态,只怕父皇在天之灵得知亦不得安宁。他日三皇兄承得大业,万万要到父皇陵寝祭告一番才是。三皇兄举义,乃是为了天下社稷苍生着想,父皇必然也会体谅。” 江东王颔首:“你说得是。” 这时,怀恩走进来,向江东王一礼:“殿下,仪仗具俱备,请殿下摆驾入城。” 月夕闻言,露出讶色。 “三哥哥不是要收服应天水师?”她问,“如今前军还在接敌,如何入城?” 江东王微笑:“接敌?你听外头动静,可还有打斗的声响。” 月夕朝船庐外张望。 夜色沉沉,江上船只延绵,火光点点,分不出敌我。 不过此时,却是已然安静了许多,听不到先前大战的喧闹。 怀恩笑道:“公主,应天水师如今只有一小股顽敌仍抗拒不降,不消半刻,即可消灭。当下,应天水师已经改旗换帅,投奔殿下麾下。殿下早前说过今晚要让公主在行宫里,请公主一道移驾下船。” 听到入城,月夕的心沉了一下。 江东王如此气定神闲,仿佛笃定皇帝已经遭遇不测一般。如果真是这样…… 念头才冒出来,即刻被心底的声音打断。 江东王不可能比你知道更多,切莫胡思乱想。 月夕皱了皱眉,道:,“不妥。城中还有二哥哥的旧部,皆是死忠。此时他刚刚薨逝,余党还未肃清,三哥哥怎好久入城去了?我劝三哥哥还是留在船上,待得天亮之后,麾下兵马清理了城池,三哥哥再移驾不迟。” 江东王看着月夕,目光意味深长。 “凌霄,孤愈发觉得,你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他说,“这般怯懦的言语,从前可从未听你说过。” 月夕道:“三哥哥莫非觉得,我是假的?” “你若不是孤的亲妹妹,孤确实会有此疑心。”江东王慷慨道,“不过孤若真的愚钝至此,以至于有人在孤面前冒充你也看不出来,那么被收了这条命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月夕看着他,忽而想听到了十分有趣的事,唇角弯起。 “是啊,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说着,站起身来,“既然三皇兄执意要我陪着一道入城,我自不推辞。入城乃大事,不可随意,容我回去更衣妆扮,以壮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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