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向江东王那一礼,转身退去。 看着她的身影,江东王的目光停留了好一会,脸上的笑意消失。 “照你看来,凌霄如今在想什么?”他问。 怀恩道:“殿下仍怀疑,公主有贰心?” 江东王淡淡一笑。 “她一身武功,若有贰心,早有机会将孤杀了,何必等到现在还不动手?”他说,“孤只是感慨,她的心性果然不似从前了。这一身的武功,看来也不会为孤所用,倒是可惜。” “殿下说得是。”怀恩道,“不过公主毕竟是个女子,胸无大志,也在情理。” 江东王不置可否,望了望外头。 “蔡衍的消息,确实么?”他问。 “确实。”怀恩道,“昏君已死,尸首就在城中。” 江东王露出满意之色。 ———— 大船在岸边停下,黑夜中,一艘连着一艘,巨龙一般,火光亮如白昼。 仪仗早已经摆开,旌旗在夜色中猎猎招展。 月夕跟着江东王下了船。,登上马车。 外头,乌泱泱的军士从船上下来,甲胄的碰撞声和喧闹的人声混做一处,热闹非凡。 看见这阵仗,月夕只觉心惊肉跳。 从前,她看到的只有九江城的江东王府,以及扬州的阿絮,看不到这背后,江东王阵阵的手段。今日这阵仗,就是他露出来的一鳞半爪,果真是处心积虑,谋划深远。 让月夕好奇的,是江东王的财源。 这些兵马,显然养了许久,断然不是靠凌霄公主府的钱财供起来的。 据月夕所知,江东王从先帝的时候起,就一直为太子所忌惮,皇帝更是对他防备有加。朝廷里的银子有多少到了江东王府,都是清清楚楚,一个子儿也不会多给的。 当然,江东王以公子之名在江南搜刮民膏民脂,已经是公认的事实。可月夕猜想,他的背后,定然还要更大的势力。 月夕想到了李阁老。 可李妍是最近才嫁到江东王府,李阁老就算拿得出那天量的资财,他站到江东王这边也是最近的事。所以,不会是他。 那除此以外,还会有谁? 思量间,只听三声爆竹响彻夜空,而后城门发出沉重的开合声,早前被轰得有些残破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人马奔驰而来。 为首者滚鞍下马,跪在江东王驾前:“臣蔡衍见过殿下。” 江东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今日城破之时,你在何处,为何不出城接应?” “殿下有所不知,”蔡衍道,“昨日皇上……”话才出口,他打了一下嘴巴,忙补充道,“伪帝突然到了应天,将臣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臣被困狱中,动弹不得。直至城破之时,伪帝受创,兵马四散而逃,臣才有了逃离牢狱的时机。” “受创?”江东王问,“你是说,他并未亡故?” 月夕的马车就在江东王身后,将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一时高高悬起。 “纵使不死,也命不久矣。”蔡衍道,“下官一得了自由,便立马往行宫赶去,正瞧见伪帝车驾的马车匆匆驶入行宫,而地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其扈从近侍,如田放等人,哀痛甚笃。据臣内应禀报,伪帝如今就在应天行宫的无思殿中,太医已经束手无策。” 月夕怔怔的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这消息,简直又好又坏。 好的是,他极可能还活着;坏的是,即使活着,大约也受了重伤,很可能命不久矣。 江东王的声音喜怒不辨:“如此说来,你们还未将他捉住?” “殿下明鉴,行宫宫城坚固,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蔡衍忙道,“臣手中无许多兵马,着实难以攻下。唯有等待殿下率王师入城,一举攻破!”
第三百七十五章 哀鸣(下) 江东王终于颔首。 “城中的伪帝余党,当下如何了?”他问。 “臣已经令人挨家挨户地查过,所有余党望风而逃,无处藏匿。应天大营里仍有六万余兵马,已经被臣重新收拢。那行宫之中,顶多只有三四千人顽固之徒。殿下,臣以为,无论伪帝是生是死,这点人马也无法与殿下大军抗衡。当今的天下,已经尽在殿下掌握之中。” “你做得好。”江东王含笑道,“带路吧。” 蔡衍称是,随即上马,陪着江东王入城,往行宫方向去。 “公公。”路上,蔡衍小声问怀恩,“不知下官的妻小,在九江可好?” 怀恩笑了笑:“大人放心,只要大人好好办事,他们自然不能更好了。” 蔡衍讪讪,用袖子擦了擦额角。 月夕坐在马车里,手紧紧握着袖子里的匕首。 ——“你不再离开朕,好么?” 那个声音,又在心头徘徊。 过了不知多久,车马停下。 帘子撩开,露出江东王的脸。 “凌霄,来。”他抬手,笑道,“我们一道去看看二皇兄。” 他笑的人畜无害,可在月夕眼里,却穷凶恶极。 手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 “这宫城还有人把守。”她说,“三哥哥如何能进去?” 江东王却似没听到一般,望着夜色中的宫城,感慨道:“无思殿是太祖的寝殿。他半生戎马,最后伤病复发,在无思殿薨逝。后来太宗皇帝迁都北上,便只剩下太祖一人葬于应天,孤独了百余年。如今好了,他老人家有二皇兄的陪伴,想必会高兴的。” 话音才落,忽而听得一声沉重的门响,望去,宫城的城门竟缓缓开启。 一队人马从城门中走出来,为首者向江东王行礼:“小人周玢,拜见殿下。” 月夕看着他,目光冷冷。 不必说,这宫城里,江东王也早已经埋伏下了内应。这个叫周玢的,就是他的人。 江东王看着他,神色兴奋。 “宫中如何?”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将伪帝拿获了么?” “小人得了殿下号令之后,随即带策反部下夺取城门,以迎王师!”周玢说着,却有些讪讪,“至于伪帝,小人无能,不曾见到。” 笑意在江东王那个的唇边凝固住。 “不曾见到是何意?”他问,“他是死是活?” “小人不知……” 江东王皱眉,随即叱一声,策马往宫城之中而去。 偌大的宫殿没有一点人气,好似一座死城,只百步外的大殿亮着灯。 路上,并不见什么打斗的痕迹,没有乱糟糟的东西,也没有横七竖八的尸首,没有禁军和宫人太监的影子。 说是死城,倒不如说空城更恰当。 先前蔡衍说这宫城之中还有些守军,一片惨状,可现在看来,一切干干净净,仿佛不曾发生过。 江东王一路驰骋到了无思殿前,只见四处飘着缟素,白幡林立。 月夕望着,只觉心都要跳得裂开。 江东王下了马,扔下马鞭,沿着石阶往殿上奔去。 大殿里仍然烛火通明,纱帐垂着,在风中摆动,影影绰绰。 江东王正要往里冲,被怀恩拦住。 “殿下。”他说,“还是让侍卫探明情形,殿下再入内不迟!” 江东王犹豫片刻,终于停下来。 怀恩招招手,身后将官随即带兵涌入,将里里外外一阵翻腾。 仍然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一个人影。 江东王感到不对,推开怀恩,径直入内。 龙窗前的幔帐被扯开,落在了地上。 偌大的床上,被褥齐整,空空如也。 看到这一幕,月夕只觉憋窒的心头终于投入一股活气,几乎瘫软下来。 他没死。 心中一个声音重复道,他一定没死…… 江东王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龙床,提剑上前,猛地掀开锦被。而后,他仿佛泄愤一般,用剑狠狠地砍在被褥上。 “他在何处?”末了,他一把揪过周玢的领子,怒吼,“窦泓何在?窦泓何在!” 周玢面色煞白,结结巴巴:“小人……小人不知……殿下,小人只顾着夺取城门,并不知此间如何……” “你夺取城门之时,可曾与人缠斗?” “不曾……小人带人到了城门,那里已经空了……”说罢,周玢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殿下!是小人不察,放跑了伪帝,殿下恕罪!” 说罢,他一个劲磕头。 江东王怒不可遏,挥剑便要斩下,被怀恩止住。 “殿下。”他低声道,“周玢虽糊涂,却到底夺下了行宫,乃是功臣。阵前斩功臣,乃是大忌,殿下三思。当务之急,乃是追查伪帝去向。” “追查?”江东王气势汹汹,“他手脚这般干净,定然是早有预备,还能往何处追查?”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些许清明。 “派人将这行宫里里外外搜一遍。”他冷冷道,“他们究竟是如何离开的,给孤查个水落石出。” “遵命。”怀恩道。 ———— 皇帝不见踪影,对于江东王来说,显然是不可言喻的损失。 虽然大军入城时,仍声势浩大,却已经有了些微妙,没有了那志得意满的气氛。 月夕对这些不感兴趣,离开无思殿之后,就跟着太监住到自己的宫室里去了。 在看到这空荡荡的行宫之后,虽然仍不知道皇帝是死是活,月夕的心中却已经不再恐慌。她知道,这一切,怎么看都是皇帝的手笔。能做出这些事的,不会是个死人,也不会是奄奄一息的人。 一天一夜没有入睡,月夕已经疲惫至极。 可她不敢松懈,只合衣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之后,睡意上涌。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宫里。 她坐在御书房,手里拿着笔,皇帝则捉着她的手。 鼻子边上,有些似有似无的气息,带着温热,似乎是他身上的…… 忽然间,月夕感觉到身边有什么,一下惊醒。 屋子里的烛光,不足以将面前的人照清楚,月夕却一下认了出来,睡意全无。 是刘荃。
第三百七十六章 暗道(上) 月夕又惊又喜,坐起身:“你……” 刘荃忙示意她噤声。 “公主,请随奴才走,皇上在等着公主。”他说。 欣喜如波涛般涌起,在心头激荡。 月夕一把抓住刘荃,睁大眼睛,结结巴巴:“他……他无事么?” 刘荃微笑:“公主放心,皇上安然无恙。奴才奉皇上之命,一直藏在行宫的地道之中,就为了将公主接出去。” 月夕听得这话,想了想,事到如今,自己再待在江东王身边,确实也已经用处不大。跟着刘荃离开,确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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