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李阁老仍在谏言,絮絮叨叨。 “……今日当竭尽全力留下妍儿和太后。至于那晏氏,能杀则杀;若不能杀,则等日后,殿下以为如何?” 江东王平静地说:“阁老言之有理。可晏氏携国玺逃跑,若叫她跑了,没了国玺,当如何是好?” 李阁老道:“老夫以为,以太后和晏氏的关系,太后必定不会将国玺轻易托付,因而留下太后,就是留下国玺。” 江东王心中冷笑。 这李阁老在京城中呼风唤雨久了,已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晏月夕能悄无声息地救下太后,这一点,就足以让任何人警醒。遑论如今内宫禁卫都悉数听令于晏月夕。太后在她跟前,哪里还能说得上话? 不过他不打算理会李阁老的自欺欺人,颔首道:“一切就听阁老安排。” 皇宫的北宫门,城门紧闭。 此处是皇城通往京城外最近的一处城门,也是李阁老重兵把守之地。 内宫禁卫簇拥着两辆马车,剑拔弩张,正与城门守卫对峙。 远远的,李阁老就看到了李妍的身影。 她坐在当前一辆四面敞开的马车上,身上绑着绳索,脖子上横着一把匕首。 在她身后拿着匕首的,是一个女子。 不用问,那就是妖女晏月夕。 一名将官匆匆策马过来禀报:“阁老,晏氏挟持太后和王妃,意图闯开城门。我等唯恐伤了太后和王妃,未敢轻动,还请阁老示下?” 不等李阁老说话,李妍的父亲李懿已是面色铁青,亲自策马上前,指着月夕道:“大胆晏氏!速速将王妃放还,老夫饶你不死!” 月夕的面毫无畏惧,不紧不慢道:“足下何不令人将城门打开?北地苦寒,没有好衣食伺候,我留着李小姐也无用,届时自当放还。” 李懿瞪着眼睛,但无计可施,只得转头看向李阁老。 却见李阁老缓缓抚须,只将眼睛看着江东王。 江东王注视着月夕和她身旁众人,没有说话。 心中有一丝怪异。 据他所知,内宫禁卫足有上千,如今眼前所见,也约摸正是此数。 这晏氏,竟就这般憨直,带着所有人马,凭着挟持李妍硬闯? 心神定了定,他上前朗声道:“晏女史这是要去北地?可知北地一去上千里。不瞒女史,京城方圆三百里,都已经在孤掌握之中,女史就算出得这城门,凭着这点人马,也是插翅难飞。孤无意伤女史的性命,今日,你我不若好好商谈,各退一步,求一个两全之法,如何?” “殿下拿我当三岁小儿么?”月夕冷笑一声:“两全之法也有,请殿下将我父亲的性命还来,如何?” 听得这话,江东王的神色毫无波澜。 “晏女史若是这个要求,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那么,就请殿下自刎谢罪。一命换一命。”月夕道,“李阁老能迎回孙女,我也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这么说来。”江东王平静道,“女史不打算跟孤谈了?” “我谈了,殿下不答应。” 江东王没答话,回头转向一旁的李阁老父子。 “事已至此,不知二位意下如何?”他说。 “自是要将妍儿救出来!”李懿急切道,“我等人多势众,切不可让那妖女跑了!” 李阁老目光深远,扫了扫那边,却对江东王道:“殿下,可借一步说话。” 李妍坐在车上,忐忑不安。 倒不是因为脖子上横着的匕首,而是因为心中始终有一股惊疑不定的预感。 尤其是当她看到江东王不再与月夕商量,却与李阁老走到了一边去的时候,心骤然跳得慌乱。 “你的夫君似乎不急于讨要你。” 耳边传来月夕的声音,低而清冷,只有二人听得见。 李妍面色苍白,只盯着那边,少顷,咬着牙道:“你做梦。”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夺宫(下) 江东王和李阁老走到一边,道:“阁老可有吩咐?” 李阁老道:“老夫膝下孙女,共有八人。殿下的王妃,将来的皇后,必出于此八人之内。” 江东王注视着他,唇边弯起一抹微笑。 “阁老不愧为两朝元老,行事果决英明,常人不可及。”他说。 李阁老并不接话,道:“殿下意下如何?” “孤自当从命。”江东王道,“不过王妃乃孤发妻,情深义重,孤必不让其阵前受戮。” 说罢,他调转码头,回到阵前。 “孤若放女史离去,怎知女史会将王妃归还?”他问道。 月夕道:“殿下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方法么?殿下的人,只可在百丈之外跟着。一旦越界,莫怪我手下无情。” 江东王沉默片刻,对左右挥了挥手。 众人都露出讶色,唯有李懿松了口气。 没多久,城门徐徐打开。 两辆马车在禁军的护卫下,经过城门,疾驰而去。 堪堪出了城门,李懿就大声令道:“调集所有兵马追上去,务必将王妃救回!” 手下将官连忙应下,一时间,烟尘滚滚,北宫门的所有兵马都追击而去。 江东王面沉如水,对临近的手下低低道:“带着我们的人追上去,务必抢在前头,所有人尽皆斩杀。” “那王妃……” 江东王清凌凌地扫他一眼。 “到了偏僻之地再动手,务必干净。” ———— 京城已经尽在李阁老的掌握之中,看着李懿领着麾下兵马疾驰而去,他不再耽搁,只令剩余兵马开入,务必将皇宫占领。 眼前,皇宫巍峨的宫室越来越近,李阁老跟在江东王身旁,望着远方的太极殿,心潮澎湃。 他拼搏半辈子,唯一夙愿,就是让李家始终立于那权力之巅。 今日,他又赌了一次。 上天眷顾,他赌对了。 江东王骑在马上,马蹄声清脆,在空旷的宫城中回响。 自本朝开国,在皇宫中驰骋,是天子才有的特权。 小时候,他看着父皇在宫道上策马,英姿勃发,心中便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父皇一样,让所有人都顶礼膜拜,俯首称臣。 今日,一切终是成真。 他穿过宫道,来到太极殿前下了马。而后,他踏着御道,拾阶而上。 就像他的父皇从前每一次做的一样。 偌大的殿堂空荡荡,但仍旧器物齐整,金碧辉煌。 正当他朝龙椅走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殿下!”那人慌慌张张,道,“有人假扮殿下兵马,突袭了北宫门,守卫……守卫全都被杀了!” ———— 京城外的运河上,寒风凛冽。 船工划动大船,徐徐南下。 周嬷嬷走进船舱里,端来一碗药,坐在床边,给太后一口一口地喂下。 “太后今日可好些了?” 太后咽下汤药,长长地“嗯”了一声。 “好些了。”她道,“久未出宫,一出来,就是走水路,坐船坐得头昏脑胀。到底是老了,没了年轻时候的兴致。若是一二十岁的时候,能乘船游历一番,该是多么高兴的事。” 周嬷嬷看太后的精神确实好些了,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她笑道:“太后当年可谓是女中豪杰,能骑马,会驾车,可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能比的。奴婢还记得,当年先帝也因此颇为宠爱太后,还赐下了西域良驹,可让嫔妃们妒忌死了。” 想起从前之事,太后的眼角也泛起淡淡的笑意,却又叹息:“好汉不提当年勇,那点本事早就被宫里的勾心斗角消磨殆尽了。倒是后生可畏。你瞧晏氏,只一人之力就把窦献耍得团团转,好生厉害。” 周嬷嬷打量她的神色,低声问:“太后如今觉得晏女史如何?皇上若要娶她,太后是个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太后面不改色地将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她将你我从那龙潭虎穴里摘了出来,已经卖了个极大的人情,我还有不点头的道理么?” 周嬷嬷道:“道理是道理,但是太后得过得了自己心里头的坎才是。” 太后默默地看向船舱外,莽原上覆着白雪,河边一棵枯树上,停着许多黑色的小点,能听到乌鸦寂寥的鸣叫。苍凉萧瑟,正如她此时的心境。 “慢慢来吧。”太后靠在隐枕上,道,“晏氏那头是否有消息,她果真北上了?” “确实北上了。”周嬷嬷道,“赵福德说,女史始终放心不下皇上,想要北上找他。另外,她还放出了消息,说国玺在她身上,故意将兵力引到北边,好让太后顺利脱险。” “她自己又是如何逃脱的?”太后又问。 “听闻是设了障眼法。她让一个宫人穿了太后的衣裳,坐在马车里。叛党笃定女史不敢舍了太后,也不着急,只远远跟着,等女史放了李妍就动手。不料,女史通过一道桥之后,那桥突然断了,将所有人甩在了后面。叛军好不容易撵上之时,只看到马车停在路边,里头只有李妍,其余人等不知去向。” 说完,周嬷嬷也觉得颇是解气,道:“也不知江东王和李阁老气成什么样子了。” 太后弯了弯唇角,不置可否。 大船已经行走了几日,她感到十分疲惫。只跟周嬷嬷闲聊了两句,便慢慢躺下。 “还有多久才到应天?”她问道。 “方才奴婢问了赵福德,他又去问了那姓唐的把头,说是还有十余日。”周嬷嬷道,“不过,若是太后吃不消,我琢磨着,是否在半道上找个地方停船歇上一歇?” 太后摇摇头:“不必,尽快赶路。若被窦献的人追上,那就不好办了。” 周嬷嬷应了个是,正要退下,太后忽而又问:“那东西在何处?” “就在衣箱里,”周嬷嬷忙道,“奴婢每隔一个时辰就去看一回,安然无恙。” 说罢,她忙打开衣箱,取出一只锦盒。 看到盒子里的国玺,太后终是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周嬷嬷服侍太后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太后安心,随船的虽是江湖中人,但据奴婢观察,他们颇为规矩。行走经过,无不刻意绕开太后的舱房,端茶送饭都是低声细语的,颇有教养。更何况,还有赵福德和禁军在外看守,不会有人闯进来的,太后安心歇息吧。” 太后点点头,望着上方的舱板,听着外头传来的水声,心神慢慢平和。 将国玺交给她保管,是晏月夕的主意。
第四百一十三章 风声(上) ——“如此重要的物件,由我携带不合适。”分别前,月夕对太后道,“于情于理,还是交给太后最为妥当。” 那时,连太后自己也觉得,这话虽然说得合乎仪礼,却不能说是个好主意。她到底年迈,自身尚且难保,更何况保住国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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