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没想到太后竟已经猜着了自己的心思,道:“正是。” “我哪里也不去。”太后淡淡地说,“你说皇上无恙,我也只能信你。既然如此,皇上必定会回来,我就在这儿等着他,听天由命。” 月夕沉默片刻,道:“今天才知道,太后原是听天由命的人。” 太后睁开半闭的眼睛,看着她,冷笑一声。 “你知道什么。”她说,“我这辈子注定了只能靠皇上。若皇上健在,我就无碍;若皇上没了,我自然也就跟着去了。这宫里的女子,莫不如此。母凭子贵,子去母衰。无论何人都逃不出这命数,你也是一样。” 佛堂里,一阵安静。 月夕注视着她,片刻,道:“如此说来,却是我高看太后了。宫中无后,太后便是这后宫之主。泱泱后宫,数千宫人,皆在太后麾下。太后口口声声说母凭子贵子去木衰,却囿于家族私利,总与皇上针锋相对。如今面对困境,却又斗志全无。先前被元庆那等小小太监拿捏,现在连出宫自保这也不敢。若这就是太后所说的人人逃不出的命数,那么我以为,太后并非是逃不出,而是不愿逃。太后虽贵为国母,却还不如遇上匪盗的乡野妇人,若皇上知晓,岂非寒心。” 太后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 她看着月夕,神色不定,却颇有些恼怒。 “你知道什么。”她说,“寿安宫中许多宫人都被元庆收买,我动弹不得,连个太医也不能召见。我一介妇孺,手无缚鸡之力,能有什么办法?” “那天夜里,我让曹公公来替太后解围。太后明知曹公公武功高强,为何不趁机让他收拾了元庆?太后明知皇上正在亲征,不得分身,竟还提出让皇上尽快班师回朝。”她的目光锐利,“太后如此作为,是不知眼前的危险,还是说,这其中仍有玄机。太后的话,只能对皇上说?” “放肆!” 太后终于忍无可忍,从蒲团上站起来。
第四百一十章 夺宫(上) “那曹煜是个什么东西,是先太子的走狗!”太后恨恨道,“他深夜造访,我怎知他是敌是友?我已经深陷囹圄,天底下能救我的人,当然只有皇上!” “就算太后信不过曹公公,信不过我,但总该信得过国舅吧?”月夕不为所动,“太后在京城内外亲戚众多,为何不向自己人求救?季娘子早已看出太后的异样,只要太后有心,叫季娘子传个信,终归不是难事。” “晏氏!”太后指着她,“你不要以为今日惩治了元庆守住了宫门,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是什么身份,胆敢质问我?别说你如今还未嫁给皇上,就算有一天嫁了,你也没资格这么说话!” 这声音,将外头的人都吓了一跳。 周嬷嬷忙跑进来:“太后……” “出去!”太后喝道,“谁也不许进来!” 周嬷嬷只得应下,朝月夕投来一个眼神,似乎在求她切莫再冲撞太后,而后,退了出去。 不过因得这一番搅和,佛堂里的气氛有了一点微妙的缓和。 月夕深吸一口气,道:“我今日过来,并非为了忤逆太后,更不想与太后争执。只是有些话,纵然太后不喜欢,我也仍旧要说清楚。” 太后盯着她,仍在手里转着佛珠,却看上去比先前急躁了许多。 “你要说什么?” “太后任由元庆钳制,不过因为有把柄落在了他手里,或者说,有把柄落在江东王手里,我说的对么?” “胡言乱语!” “若是我胡言乱语,太后如何解释私会江东王一事?” “我何时私会江东王,你莫血口喷人!” 看她这般激动,月夕反倒平静下来:“是否见了江东王,太后心里头一清二楚。江东王再是神秘莫测,毕竟也是个大活人。宫里头人来人往的,想要找个人证,简直轻而易举。太后想要一个,我便找一个;太后想要十个,我便找十个。只是,真要闹到那个地步,势必弄得大家不好看。皇上征战在外,太后明知江东王在京中,不但知而不报,反倒任由他人钳制,太后可知,皇上会如何作想?” 太后的面色变得难看。 可她却没有再否认,声音干巴巴的:“你要干什么?” 月夕松了一口气,道:“我之所以私下跟太后说,自是不打算如何,只想推心置腹地跟太后谈一谈。皇上征战在外,危险重重,而今江东王已经打到了家里头,宫门只能挡住他一时半会,但挡不住他的狼子野心。吃斋念佛不过等死,不仅不能自保,更是拖累皇上。当下最紧要的是同心同德,太后何不将功补过,尽力而为呢。” 月夕的话语柔和,太后心里头挤压多日的秘密和负重,竟像得了宽恕一般,悉数卸下。 她闭了闭眼睛。 少顷,仿佛一个失去了拐杖的老妇,她后退一步,扶在椅子的把手,缓缓坐下。 “我能做什么?”她思索了好一会,低低道,“我手无寸铁,更无实权。难道逃出去,皇上就会原谅我?” “太后什么也不用做,只消听我的主意。”月夕说罢,郑重地对太后道,“我知道太后对我仍有戒备,但如今,太后最该做的,便是保全一切,等待皇上凯旋。我父亲常言,人生除死无大事。太后和皇上若连生死大关都过了,还有什么过不得的?太后说呢?” “人生除死无大事……”太后低低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在咀嚼,露出一丝苦笑,“我记得,你父亲,是扬州闻名的江湖之人。” “正是。” “虽是粗鄙之语,却也不无道理。”太后定了定心神,看着月夕,“你要我怎么做?” 入夜,京城之中,因得宵禁,大街上空无一人。 李府却灯火通明。 李阁老身着甲胄,不复平日里老态龙钟的模样,看上去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诸位。”李阁老环视众人,扬声道,“君主无道,才令战事四起,民生凋敝。我等既为朝廷肱骨,铲除奸邪,匡扶正义,义不容辞!成败在此一举,封侯拜相,就在今日!” 堂上乌泱泱聚集了许多人,左臂缠着白布,皆是李阁老栽培多年的心腹党羽。听得此言,众人纷纷跪拜,,齐道:“遵命!” 待喝过了血酒,众人悉数散去,忙碌开来。 李阁老绕过到后头的漆雕屏风,江东王亦身着铠甲,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殿下,”李阁老道,“诸事齐备,请殿下启程。” 江东王坐在阴影里,低低抿了一口茶,并不说话。 李阁老等了等,道:“殿下是否有疑虑?” “阁老的安排是否周全,孤没有疑虑。”江东王道,“孤只是在想,若孤是晏月夕,该如何做?” 李阁老不由得蹙眉:“那晏氏不过一介小小女史,江湖草寇,登不上台面的东西,殿下何必将她放在眼里?” 江东王没有立刻回答。 其中道理,他没法一一说明。 他也曾不屑一顾,将晏月夕视为蝼蚁草芥。 可就是这样的人,竟让他一直难以摆脱。他不得不承认,从晏大到晏月夕,这父女俩一直是他行进路上的绊脚石。虽然他们成不了什么大事,却时时让他膈应,甚至让他失去了阿絮。 若是阿絮还在……他近来总是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因而,他不敢不将月夕放在眼里。 可她能够如何呢? 宫中传出消息,说她要带着太后还有国玺出宫,可凭着数千禁军,她又如何与他手中的京师戍卫抗衡?这么做不过以卵击石。 可她不似莽夫,怎会做出这等蠢事? 他深吸一口气,令道:“将她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因而孤才决定今夜动手,省得夜长梦多。无论如何,今夜攻入皇宫后,首先将晏月夕拿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阁老应下,问道:“那太后呢? 正说着,外头进来个师爷,对李阁老低声禀告:“老爷,元庆回来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夺宫(中) 李阁老和江东王都诧异不已。 “元庆?”李阁老皱眉,“他不是……” “是晏月夕有意为之。”江东王沉着脸,“传进来。” 元庆一身狼狈,发髻散乱,进来之后,就拜倒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见过阁老,见过殿下!” 李阁老冷哼一声:“你还有脸回来?” “阁老饶命!阁老饶命!奴才这次回来,是给殿下送信的。” “替谁送信?” “是晏……晏女史。” 李阁老看江东王一眼,随即让人将元庆掏出的信封接过。 拆开之后,只见里头不是信纸,而是一块长命锁。 看清那长命锁的样式,李阁老一阵色变。 江东王觉得眼熟:“那是……” 李阁老哑声道:“妍儿……” 他火急火燎的将那信翻来覆去,不见只言片语,赶紧揪着元庆问:“那贱人说什么,她还说了什么?妍儿在何处?” 元庆吓得直抖嗦:“女史说……阁老很快就会知道。” 李阁老正要叫人去打探消息,外头却传来脚步声,师爷道:“老爷,老爷!宫门开了!那姓晏的女史挟持了一个女子出来,意欲逃跑。他们说,那个被挟持的女子像是小姐!宫城外的兵马唯恐伤了小姐,不敢动手,阁老快去看看吧!” “妖言惑众!”李阁老忍无可忍,断喝,“妍儿在庄子里,怎会落入他们的手里?为何至今无人来报信,庄子里的人都死了么!” “小人不知,小人这就去问清楚……” “这还不明白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江东王道,“晏月夕在宫外显然还有人。阁老不该低估了江湖草寇。劫持王妃的,恐怕并非寻常之辈。” “这群恶贼!”李阁老暴跳如雷,“召集人马,追!” 他走了两步,见江东王还定在原地,他冷声道:“妍儿是殿下的发妻,殿下莫非要置之不理?” 江东王欲言又止,终究道:“走吧。” 李阁老下令调动人手,甚至动用了守在各个城门的兵力,一同去追赶夺门而出的月夕。 江东王紧随其后,但颇为沉默。 在他眼里,月夕拿下李妍,简直下了一手好棋。 李妍是个十分微妙的存在。 她是李阁老最疼爱的孙女,是他的发妻,却也是离间他和整个李家的最佳人选。 原因无他,李妍是江东王妃,也是李家和他绑在一起的绳索。这般要紧的人,李阁老会为了保住她而倾尽全力。 但江东王不会。 只要夺得天下,他可以有很多选择。而且,他也并不想像先帝那样,让李家坐大,以至于至今无法收拾。 于他而言,当下最为迫在眉睫的,是除掉晏月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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