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想了想,道:“她爱装就让她装去。把自己的婚事装没了,她才要哭。” 周嬷嬷道:“太后果真想成全公主?” 太后笑了一声:“为何不成全?张定安么,让她见便是,只盼她切莫反悔的好。” 这是不难,太后吩咐下去,让人安排了。 午后,季窈来到寿安宫中,向太后禀报皇帝的起居。 太后看着她,笑意盎然。 “这两日,你一直待在皇上身边。”她拉过季窈的手,问道,“他待你如何?” 季窈双颊绯红,却似乎有些低落。 “我虽在皇上身边,每日做的事却与寻常宫人无异。”她说,“只有端茶倒水之类的罢了,便是皇上的寝宫,我也不曾进去过半步。” 太后的神色很是诧异。 “哦?”她说,“他也不曾让你贴身伺候?” “不曾。”季窈道,“便是更换衣裳这样的事,也有太监去做,皇上并不让我来动手。若说有什么特别的,也就今日,他突然要给陪他下棋。可那盘棋下了一半,公主来了,皇上跟她说了一会话,将她打发走。而后,皇上却似没了兴致,又说要去看奏折,让我收了。” 她说话时,神色颇是委屈,似乎大为失望。 太后微微蹙眉:“公主对皇上说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季窈想了想,道,“不过是呈上了采选的名册,请皇上过目。皇上说得了空闲再看,公主就走了。” 太后沉吟,若有所思。 周嬷嬷在一旁看着,笑道:“我看,这也不足为怪。皇上是什么脾气,太后和女史还不知道么?他龙潜之时就是个极为君子的,面皮也极薄,如今当了皇上,更是立志为天下表率。再说,那永明宫里,多少眼睛在看着?风吹草动都能传到朝堂上去,他将女史召到永明宫里去,已经是大大的逾越,自是更要克己守礼,避免被人诟病轻浮。” 太后颔首,对季窈道:“你也不必担心,等采选完毕了,圣旨下来,你便是皇后。” 季窈的脸上也终于浮起笑意,轻轻颔首。 宫人呈上消暑的糕点和果品,太后让季窈陪自己坐下品尝。 “这凌霄,等采选之后我便让她嫁人。”她说,“到那时,这宫中也就没有什么人能让我烦心了。” “嫁人?”季窈道,“太后不是说,要让她回行宫去?” “自然能让她早日嫁人是最好的。”太后道,“去了行宫,她还回回来。外加有皇上护着她,迟早要变成来去自如。嫁了人,有夫家管着她才好。” 季窈不以为然:“我看皇上未必护着她。太后不知道,公主方才去了永明宫,皇上不愿见她,她非要闯。磨了好一会儿,皇上才勉强让她进去。” 太后顿了顿,问:“竟有这种事?皇上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季窈道,“便是我方才说的那些。皇上似乎对她很是冷淡,看也不看她。” 太后想了想,又问:“这几日,公主可曾去见过皇上?” “应该没有。自慧园那事之后,我还是头一回见着公主。” “这海阳公主,果然是不改脾性,蛮横得很。”周嬷嬷道,“太后方才说的是,公主在宫里一日,便一日不得安宁。” 太后从冰盘里拈起一枚葡萄,放入口中。 皮破之后,汁水淌在齿间,冰凉清甜。 “正是。”她缓缓点头,“她留不得,我会早做打算。”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画像(上) 夜深人静。 御书房里,皇帝仍坐在案前,垂眸看着眼前的画像。 张定安的话仍在耳畔:“臣南下扬州前,曾从宝通行要来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女子姓晏,名月夕,执掌着一个叫正气堂的镖局。两个月前,臣以为是她用公主印信去宝通行提了一万两银子,其实不然,是公主顶着她的脸,用自己的印信,提了自己的钱。而真正的晏月夕,正冒用公主的身份,住在慧园里。” 皇帝初听这话,虽然没一句听得懂,但觉得可笑至极,张定安一定是撞了什么邪,和凌霄一样得了失心疯。 他恼道:“你说的什么鬼话?” 张定安却神色平静,道:“皇上,也许是真的见了鬼。” 皇帝:“……” 他说罢,把临走前一日如何设计把凌霄灌醉,如何偷印信,又如何从凌霄嘴里听到灵魂互换一事告知皇帝。 “公主这话纵然荒谬,可臣听完的当下,已经有六成相信了。皇上是没亲眼瞧见,那女子使着跟公主一模一样的功夫,一言不合上来敲打,从不把臣放在眼里。臣是从小被公主打到大的,能使出那幅身手的人,就是化成灰微臣也认识啊!” 皇帝不以为然:“那叫晏月夕的女子既是个江湖之人,奸猾耍诈的手段必是一个不少,见得事败,便装装样子编些胡话来骗你。凌霄的武功虽是高强,却也是练出来的,她能习得,晏月夕这镖局头子为何不能?你方才不是说,那女子曾去行宫和凌霄一道习武么?只怕她是从凌霄口中得知了你的许多典故,又模仿出她的鞭法和拳脚,故而才能装得让你信服。” “臣就知道皇上不会相信,于是,四处搜寻证物。”他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信,是臣派人在驿站里截获的。皇上看了,自然就会明白我说的话。” 皇帝赶紧接过信,展开一看,登时愣住了。 这信是晏月夕写给主顾的,商议的是生意上的事。 然而这字迹,却是凌霄的。 皇帝皱起眉。 凌霄的字迹和她的性子一般豪迈,大横大竖,他曾取笑她的字就跟螃蟹一般横行霸道,还曾亲自指点过她的书法。 也正是因此,凌霄的字很难被人模仿出来,皇帝也从来不会认错。 相较之下,宫里这位的字迹,却是另一番模样。 早前,皇帝的身份还没有败露的时候,她不止一次上书陈情,求见皇帝。 那信上,虽然也是凌霄的字迹,但若是细看,便能看出不一样。那时,皇帝还觉得疑惑,这凌霄诈尸一回,不但性情大变,连写字都变得不一样了。 皇帝想着,当即找出那些信来细看。越看越觉得,这些字写得有几分刻意,仿佛是习字之人的摹仿之作。偶尔一横不够长,还会小心翼翼地补上。晃一眼是看不出,若细看就看出破绽了。 皇帝沉着脸,只觉不可思议。 他并非笃信怪力乱神之人,就算亲眼见到了凌霄在灵堂上死而复生,他也并不相信什么借尸还魂之类的东西。其实,皇帝一直对此事存疑,觉得凌霄必是得了什么罕见的病,才变成这样。 可现在…… 皇帝坐在椅子上,看着案上摊开的信,沉默不语。 世间果然有这样的奇事?两个相隔千里,毫不相干的人,竟会变作了对方? 皇帝觉得,自己大概也得了失心疯。 张定安看着皇帝的神色,知道他是停进去了,只觉心里也打着鼓。 其实,他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向皇帝禀报。 毕竟当下这一切也不过是自己的猜测,搞不好,那便是诬陷公主,往大了说也是欺君大罪。可他又觉得自己这番猜测虽然离奇,却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若不禀报,那才是真的欺君。 张定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皇上,臣也是心中困惑,故而向皇上禀报所见所闻。只盼着皇上心中有个底,将其中的疑点查清。” 皇帝没答话,少顷,问道:“那晚,晏月夕还对你说了什么?” “那晚她实在醉的厉害,问她缘由也说不明白,最后就吐出了一句,‘那是二哥哥和太后的家,我不想回去’。” 皇帝的目光定住。 二哥哥。 这个称呼,仿佛已经十分久远,他都快记不起来了。 心中像堵着什么,他说:“只是称呼罢了,她编出来也没什么。” 张定安苦笑:“臣也是此想。当下,此事要求证,也唯有从宫中这位入手。” 皇帝看着他,觉得他话里有话。 “哦?”他说,“你有什么主意。” 张定安踌躇片刻,道:“其实还有一封信,是那晏月夕派人发往京城的。臣当初想着,若臣猜测不虚,两边定有联系。臣在扬州做了什么,晏月夕说不定也要告知京城。于是微臣假意离开,派人在晏月夕的山庄下埋伏着,终是截获了一名信使。” 说罢,他又拿出一封信来,交给皇帝。 皇帝接过,只见这信厚得出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写。 “发往京城的?”皇帝问,“给谁?” “臣亲自将那送信人审问,他说,信是送到京城南大街上的驿站,送了就走,旁事不必管。” 皇帝把信拆开。 只见这里面确实很厚,信纸足足写了十张。 果不其然,这信上的字,也一看就知道是凌霄的手笔。 信上说的事,都是些琐碎,看得出来,是断断续续写的,有什么记什么。 这个晏月夕在扬州日子倒是过的风风火火,打擂比武,开立镖局,又借张定安之手打压宿敌,收回被人亏去的银子。他也看出来,这回张定安南下,怕是没江东王什么事,确实是晏月夕和凌霄里应外合做成的局。 可很快,皇帝的目光就落在一个名字上。 “沈劭?”他抬眼,不掩惊愕,“这莫非是……” “正是。”张定安苦笑,“皇上,他就是当年常阳侯家的那位公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画像(下) 张定安回来了。 月夕回到慧园,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也不知他和皇帝说了什么。 可更让她不安的是,月夕的信还未到。 十五早就过了,路上再耽搁也该到了,除非出了岔子。 是否找人打探打探消息?曹煜上回来时,曾留下联系他的办法,以备不时之需…… 月夕寻思片刻,又暂且打消了这个主意。 还没到那个关头,暂且不必冒那个险。 若她和曹煜双双被逮住,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她夜不能寐。一会儿琢磨这凌霄那边,一会儿又想起了皇帝。 有时,月夕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一直清醒地知道,皇帝是皇帝,她是她。自己能见到他,跟他说话,不过是因为顶着窦凌霄的皮囊。等到哪天她们换回去,她和皇帝就再无可能见到了。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念念不忘? 他娶亲,谁当皇后,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月夕觉得自己都想明白了,所以接下这采选使的时候,已然心平气和。 但皇帝似乎并不打算让她安生。 每每想到那夜在慧园留宿之后,皇帝那一反常态的行事之法,以及对自己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月夕就觉得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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