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她想,说不定这只是自己多疑。毕竟那是皇帝,想见谁不想见谁,从来不需要解释什么。凌霄虽是他的妹妹,却并非亲生,不过比寻常臣子亲近些罢了。就是月夕这样喜欢多想的脾性,才会觉得皇帝变得不一样了。 但她很快否定了这念头。 她的直觉一向敏锐,必定是有什么事,让皇帝对她的想法变了。 是什么事? 月夕想着,忍不住伸手向枕下,摸出一张折起的画。 这画,是她前不久心血来潮,信手画的。虽是工笔,却没有完成,只能算涂鸦。 上面,只有皇帝的半张侧脸,虽然还粗糙,但形神兼具。 也就是在那时,月夕突然意识到,皇帝在自己心里似乎生了根。她感到慌乱,怕被人看见,又不想扔了,就收起来,塞在枕头底下。 那日皇帝在慧园里歇宿的时候,月夕来不及收拾走,一度担心皇帝会不会发现了。幸好,第二日她去看,这画仍像原来那样,在枕头下压得好好的。 别想了。 心里劝道,君心似海,你想破头也不会知道那高高在上的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明日……她要想办法要见张定安。 至于皇帝么……反正见了他只会徒增烦恼,不见为好。 * 转入六月,天气暑热,扬州城里又出了件大事。 近来名声大噪的新正气堂堂主晏月夕发了张悬赏令。她要捉拿的,是正气堂的元老陈二和顾三,活的每人各五千两,死的每人五百。 消息一出,一片哗然。 市井内外,大街小巷,无不议论纷纷。 五千两的赏金,哪怕是要抓活的,在江湖上也十分罕见,自然引得人跃跃欲试。 可值得说道的是,陈二爷和顾三爷不是去年就死了么? 当时晏大还在,悲愤不已,为陈二和顾三办了盛大的丧事,半个扬州城都去。可如今怎么又说没死,还悬赏上了? “有甚不明白的?”酒肆里,有人扬声道,“当初陈二和顾三说是掉下山崖,尸骨无存,想必是带了钱财逃跑,假死了!我早断言此事有内情,你们当时就是不信。” 众人一片嘘声,而后有人道:“什么都叫你知道了,你倒是抓着陈二和顾三,去领那五千两赏金啊!” 那人嘁了一声:“那二位武功高强,我就算找着了也抓不着。你以为正气堂的赏钱是好拿的?那晏月夕如今不是号称女罗刹,她要能捉得住,何必悬赏?若连她也捉不住,一般人是想也别想。” 这话倒是在理,不少人点头。 有人道:“其实当初他们死讯传来,也有人说这是假的。我记得那时,是顾三的儿子回来报信的。若顾三跟着一道跑了,怎会不带着他儿子一道跑?” “那还不明白?起内讧了,儿子不想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所以不跟老子了。”旁人道,“你看晏堂主的悬赏令上,并无顾三的儿子。想来,她就是要给那小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告诉他,她晏堂主只收拾老子,跟儿子半点干系也没有。” 外头的议论,经过手下人的打探,都传到了凌霄的耳朵里。 她很是满意。 这个局面,正是她和邓五故意为之。 顾三出事后,他的儿子顾梁便离开了扬州,带着老母和妻小回去了在泸州的老家,而后,与正气堂再无联系。 邓五经长沙之行后,颇受打击。 他本是和凌霄一道去长沙追寻那观音像的下落,不料,却发现这事变得愈发捉摸不透,并且还牵扯到了旧日的兄弟。 先是刘四,而后又是陈二和顾三,情同手足的人纷纷背弃了他和晏大。邓五虽行事也诈,但能摸着良心说自己从未对不起兄弟,也不愿意把兄弟往坏处想。 于是,他向月夕主动请缨,亲自去泸州一见顾梁。 凌霄原本也要跟着去,但邓五却劝她先回扬州。 “堂口新立,众人的心皆团团系于你一人身上。你这一走就是半个月,人心会散,还是早点回去主持大局最为妥当。” 凌霄觉得有理。 她其实也放心不下,担心隆兴行那头贼心不死,会再找麻烦。 “那我给五叔挑六个人,五叔务必小心为上。听闻顾梁跟三叔学了一身功夫,谈得动就谈,谈不动也不必勉强,别叫自己吃亏了。” “你且放心。”邓五道,“顾梁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若好好跟他说,他必定不会伤我,这一点,我心中有数。” 凌霄看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言。 “倒是有一件事,你回了扬州后,务必多多上心。”邓五忽而道,“就是那位劫走洛青云的黑衣人。” “那是自然。”凌霄点点头,“不过我这几日思来想去,终究毫无头绪。毕竟他得手后并无杀心,失手后再未现身,看起来并非横了心要与我等对着干。”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奸细(上) “我也考虑了好一阵了。”邓五道,“或许他这般畏首畏尾的,其实是害怕暴露身份?” 凌霄明白过来:“五叔的意思,黑衣人兴许是熟人?” 邓五颔首:“十分可能。我以为,你若暂无头绪,不若从身边人找。” 凌霄应下,辞别了邓五之后,火速赶回了山庄。 悬赏令是在长沙时发出的。江湖上的消息,向来比长了腿的还跑得快。凌霄人尚未回到,新正气堂的人都得了消息。 她才进山庄,便被手下人重重围起,七嘴八舌地问起那悬赏令的真伪。 听得凌霄点头承认,众人一片哗然。 凌霄扫了一眼,看堂中帮众不多,便问:“怎的不见唐把头和几位兄弟?还有庄大哥,他去时晕船,在九江修养,我让他好了就自行返回,可回来了?” “庄大哥回来了,不过又出去了。”阿莺给她倒一杯茶,道,“小姐,唐大哥前阵子出去押镖,被人打伤了。如今正在屋里养伤,而庄大哥替他押镖去了。” 竟有人能伤了唐烽? 凌霄一惊,赶紧往唐烽的居所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的不写信跟我说?”凌霄边走边怨道。 阿莺明显察觉了她的怒气,便小声回:“是唐大哥不让我说的,他说不过皮肉伤,养几日就好了,犯不着惊动小姐。连庄大哥也说,江湖人破点皮肉是常事,若小姐火急火燎赶回来,说不定要误了正事。” 凌霄想,这庄涛到底还懂点事。 “所以,你最终还是听了庄涛的话 。”她揶揄道。 阿莺脸上一红,嗔道:“小姐又胡思乱想什么。” 凌霄入了唐烽的屋里,只见他正倚在床上,身旁一个姓刘的镖师在正陪着。 “堂主回来了。”唐烽见到她,笑眯眯道,“我刚才听人说起堂主的悬赏令,可谓说曹操曹操到。” 凌霄没答话,闻着屋子里浓重的药味,蹙眉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唐烽让刘镖师给凌霄搬了椅子,讪讪笑道:“押镖经过武昌城时,管了点闲事。半道瞧见人家抢东西,于是就追了上去。没想到那劫匪拳脚不错,虽然最后东西追回来了,却受了点伤。” 凌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以后得立个规矩,闲事不许管。你是总把头,自个儿倒下了,叫下头的人怎么办?” 唐烽赶紧称是。 凌霄打量着他。 这唐烽跟庄涛大不一样,是个体面人。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衣裳都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就连受了伤,也看不出伤处。 “伤哪儿了?”凌霄问道。 唐烽拉开领口,露出左肩,道:“就这儿。那人手脚好利索,经过人家作坊,偷偷拿了根人家的竹篾子,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竹篾子能伤了你?”凌霄狐疑。 “故而我说他功夫不错。”唐烽道,“虽是竹篾子,却使得像刀一般,内力着实深厚。我一时大意,少了防备,这才受了伤。” 凌霄目不转睛地看着唐烽的伤处,忽然想起那时交手的黑衣人来。 她记得,自己伤他的,就是在左肩。 ——我以为,你若暂无头绪,不若从身边人找。 邓五的话,似在耳畔。 “小姐可是担心唐大哥。”阿莺在一旁忍不住道,“放心好了,大夫来看过,说唐大哥身体好,养些日子就无事了。” “我不过在想别的事。”凌霄神色如常,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唐烽的伤口,“你是哪天受的伤?” “哪日却是不记得了。”唐烽转而问身边的刘镖师,“你可记得?” 刘镖师道:“不就是二十七,那天小五生辰。” 唐烽颔首:“就是二十七,小五那天嚷嚷着要替我报仇,连生辰也未好好过。” 凌霄听罢,松了一口气。她和那黑衣人的交手是在二十五日晚,若这是实话,时辰便对不上。 “既然如此,后头就给小五随份大礼。你这总把头,可不能委屈了手下。”她说。 还未等唐烽回答,刘镖师贼兮兮地说:“我看,唐大老不如把自己的宝贝送给小五?” 唐烽闻言,随即道:“什么宝贝?你可别瞎说。” “还不承认?”刘镖师道,“大哥半道上消失了几日,说是去拜访故人,回来时小心翼翼地,以为我等没瞧见,其实老大手里攥了个东西,那是什么?” 凌霄心里咯噔一响,看向唐烽,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是么?那是什么礼物?” 阿莺却皱起眉,道:“唐大哥也真是,好好的行镖,怎的半道上跑出去办私事?幸好刘兄说起,否则我还不知你坏了规矩。大哥办什么事去了,还是跟堂主好好交代才是。” 凌霄想,阿莺果然是自己的得力干将。 她唱红脸,阿莺就自觉唱起了白脸,可谓合作无间。 唐烽忙道“是我错了!不瞒堂主,那时,我是听说那附近有个稀罕物件,平日不容易得,于是才过去的。” “哦?”凌霄道,“究竟是什么物件,让你将正事和手下一干兄弟都抛下了?” 唐烽看着她,涨红了脸,好几回欲言又止。 阿莺在一旁催促:“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了。” 唐烽这平日里挺机灵的人,忽而变成了个闷葫芦,红着脸,抓着头,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凌霄忽而明白了什么,对阿莺和刘镖师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唐把头说。” 阿莺的神色虽狐疑,却还是应下,和刘镖师出去了。 房门开了又关,屋子里只剩下二人。 凌霄阴沉地审视唐烽,叫他心里头发毛。 他小声问:“堂主,是否出了什么事。” 凌霄道:“唐大哥,你把头,知道堂里的规矩。此事,你若不能说明白,我只怕是不能再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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