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席座前,戚玦悄然瞥了眼裴熠。 二人平静无波的眼底,十分默契地含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得意。 是他们做的,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想偷画像,而是李代桃僵,将一幅真画换成假画。 如果真相在真相里掺了谎话,那么这个真相就不会有人相信了。 ——这可比销毁真相容易得多。 至于裴熠偷画像被他们察觉,当然是故意的,以裴熠的功夫,如果他不想被人发现,就不会有人发现,即便是南齐高手也不行。 他故意暴露,是因为如果直接偷梁换柱,就会破坏画像外盒上的邮符和封条,如此一来,太容易被发现。 他需要一个明目张胆撕下邮符和封条的机会。 戚玦感受到如刀似刃的眼神,她正面逢迎,只见是耿丹曦,虽还强撑着温婉大气,但看着她的眼神,却似磨牙吮血。 戚玦心中不免叹道:不枉上辈子是一个屋檐下的人,又都沾了耿祈安的肮脏血脉,这种时候竟这般心有灵犀起来,想都不想就知道是她干的。 戚玦举酒,莞尔间,朝她敬了杯。 宴宴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回了嘉和宫。 睦邦宴又这般进行下去,其乐融融,仿佛无事发生。 裴熠只觉得坐在他身边的靖王深深叹了口气,握着酒盏的手都紧了几分。 靖王侧首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些许破绽。 注意到靖王的眼神,裴熠抬眼与之对视,旋即笑了笑,沉着声,他道:“父亲何故这般看我?我今晚不曾离席,父亲该不会觉得是我有此神通操纵这殿内之事吧?” 靖王只冷哼一声,不语。 宴会过半。 已有人起了几分醉意,歌舞声冲淡了短暂的不愉快。 一向跳脱的戚珞却兴致恹恹,连戚瑶也发现了,她道:“你今晚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净多管闲事,你是活腻了吗?” 虽是关心的话,但戚瑶一开口便变了味。 戚珞一手托着腮,另一手用筷子有意无意戳着盘子里的糕点推来推去:“你现在不是在多管闲事吗?” “你……不识好歹!”戚瑶狠狠翻了个白眼,便也懒得理她了。 正此时,一个宫女不知在冯太后耳边说了什么,她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满目关切地看着身边的冯真真。 即便进了宫,冯真真依旧众星捧月,不论真心与否,好几个嫔妃见状,具朝她关切询问起来。 此等阵仗,自然也吸引了裴臻的注意。 “母后,真真怎么了?” 虽说冯真真生性骄横,但到底是冯家的女儿,仪态自是端庄持重,即便穿着与她年纪不大相符的妃位礼服,却半分不显得稚气,反倒是贵不可言。 她款款一笑:“臣妾身子有些大不舒服,惊扰陛下了。” 冯真真既能坐到妃位,自然不能只靠太后的偏爱,裴臻自己对她也十分宠爱。 “可去请了太医?” 太后道:“自然是请了的。” 耿丹曦刚复宠,自是无时无刻不在装贤良,她走到冯真真上边,轻声询问道:“妹妹是哪里不好?” 冯真真扶了扶脖颈:“不知怎的,忽起了些细疹。” 耿丹曦露出几分愁色:“这可有够折磨人的,嫔妾带了些清心露,妹妹不如先用着?” 冯真真刚要答谢,太后却是瞥了耿丹曦一眼:“真真娇气,你用得的她未必用得,还是等太医来吧。” 耿丹曦尴尬的这须臾之间,陆太医人已经到了,他行了礼,便替冯真真搭脉起来。 片刻后,他郑重其事一拜:“回禀陛下,回禀太后,娘娘的疹子并不要紧,需得请医女替娘娘查看,除此之外,娘娘脉象往来流利,盘如走珠,乃大喜之脉,且已有一月!” 霎时间,满殿之人神色各异。 太后和冯家人自是喜不自胜。 嫔妃有庆贺,有艳羡,亦有妒恨。 被各种心思簇拥着的冯真真本人面露羞赧,红光满面。 唯有裴臻,神色凝滞了一瞬,手里的酒盏似他的心一般,霎时惊涛骇浪。 但也只是短短一瞬,他便表现得大喜过望,他起身举酒:“此乃天降福泽于我大梁。” 众宾起身而拜:“恭喜陛下!恭喜大梁!” “真真。”他执起冯真真的手:“如今你身怀皇嗣,更该仔细将养,不必等到宴罢,等下便早些回寝殿歇着吧,朕会从太医署中仔细挑人伺候着,你只要好好珍重自身,可知晓?” 看着裴臻如此柔情缱绻,冯真真不禁含羞带笑:“臣妾遵旨。” 她刚要起身告辞,就被冯太后抬手按下。 只见冯太后面带喜色:“如今真真身怀有孕,也算是江山社稷的功臣,皇帝以为,该如何赏赐?” 裴臻默了默,旋即一笑:“自然是要赏的,如今四妃之首虚位以待,真真是最合适不过的,待胎像稳固后择个吉日,再行贵妃册封礼,也不枉真真此番辛苦。” 虽离太后期待的位置还差那么一步,但许是想着,待皇子落地再找机会封后也是不迟,便作罢了:“如此甚好。” 裴臻免了冯真真的告辞礼,让人搀着她回宫休息去了。 看着冯真真离开的背影,裴臻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有些出神。 直到鄢玄瑞亦举酒相祝:“陛下与贵妃当真是鹣鲽情深,本宫在此替大齐预祝陛下早日喜得贵子了。” “多谢太子。”裴臻举酒回敬,一饮而尽。 在席间遥遥看着,戚玦冷不丁冷嗤一声,引得戚瑶侧目。 “你不悦个什么劲儿?难不成你真想入宫?” 戚玦看了她眼,没说话。 还鹣鲽情深,这词是形容夫妻的,裴臻竟也没有反驳,他可还记得自己的妻子埋在何处了? 不过想了想,裴臻又怎可能在这种场合和他国皇子咬文嚼字?只是她心里向着姚舒然,便格外不痛快些罢了。 不过,对于冯真真的孩子,裴臻倒也不是真的高兴。 如今冯家外戚做大,若冯真真生下的是皇子,冯家早晚有一天要扶持其上位,这是裴臻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当初耿祈安临死前的那份密诏,已经足够让裴臻提防冯家了,如今这个孩子,是怕更要激发他和冯家之间的嫌隙。 宴会又持续了片刻。 又一曲歌舞毕,裴臻道:“今日为招待大齐贵客,朕在太液池,特命人备了烟火盛宴,还望诸位移步一赏。” 众人跟随裴臻来到太液池畔,才发现此处亦设了筵席,甚至比青鸾殿的正席还更加雅致和精美。 烟花一簇簇升起,映照着太液池的景致,千姿百态,流光溢彩。 相比之下,除夕夜的烟花虽热闹,但总归是民间烟火,虽是绚烂美丽,但总不似皇宫这般盛大辉煌,烟花大得遮天蔽日,明晃晃乍如白昼。 这烧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众人或凭或立,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戚玦忽觉肩膀被人碰了碰,她侧首,只见裴熠不知何时蹭到她身边。 计划进行顺利,二人看着心情都不错,不禁相视一笑。 见他们古怪,戚玫好奇道:“你们笑什么?” “没什么。”戚玦抬头,继续看着那烟花。 戚玫嘟囔:“烟花有什么好笑的?” 正此时。 “啊——” 突然,一声毫无预兆的尖叫划破夜空。
第137章 顾如意之死 “啊——” 突然,一声毫无预兆的尖叫划破夜空。 这让原本正怡然自乐的宾客心底猝然一惊。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不知是谁家的官眷跌坐在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太液池。 “怎么了?!” “太液池是不是……是不是有东西?” “那是什么?” “好像……是个人!有人落水了!” 冯旭闻声赶来,几个内卫御林军跳进水中,将水里的人捞了上来。 “走,过去看看。” 戚玦侧首对裴熠道。 戚玫拉紧了戚玦的手不肯松开,也跟了过去。 三人挤进人群,只见人群很自觉地围成一个圈,而圈正中,趴着个湿漉漉的女子。 众人敛声屏气议论着。 一个内卫御林军掰着那女子僵硬的肩膀将人翻了过来,竟赫然是一张伤痕错落的脸!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惊叫。 戚玫尖叫一声,一下子捂着眼钻进戚玦怀里。 戚玦一手搂着人,一边又对裴熠道:“看着怪眼熟的。” 裴熠点头:“的确。” 那女子脸上的伤痕是新的,深可见骨,眼皮和嘴唇挂着,只差一点就要脱落,皮肉翻卷,透着红斑点点,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看着她脸上的红斑,戚玦眉头越皱越深:这不对劲。 此番动静,很快将裴臻和鄢玄瑞引来,身边还跟着随侍的耿丹曦。 人群散出一条道来。 今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一波才平一波又起,裴臻已有不悦。 “何事喧哗?” 冯旭鞠了一礼,道:“回禀陛下,太液池中飘来一女子,面容尽毁,已然断气多时,望陛下定夺。” 鄢玄瑞看着地上的尸体,面带厌恶地调笑道:“宫禁森严,怎会发生此等祸事呢?梁国的后宫还真是与众不同。” 听着鄢玄瑞的讽刺,裴臻面色又阴沉了些许:“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宫女想不开投湖,太子又何必惊讶?太液池上多了个宫女的亡魂罢了,总好过踏足之处,满地宗亲。” 裴臻阴阳怪气的是荣景帝把齐威帝的儿女和其他反对他的宗亲,就地正法于南齐宫中。 鄢玄瑞哑口无言。 裴臻吩咐应公公道:“先带太后和宛贵嫔回青鸾殿,以免冲撞了她们。” 应公公遵旨退下。 正此时,人群里冲出个人,嘶声嚷叫着:“如意!” 内卫御林军将她拦下,反手按在地上。 裴臻已不胜其烦:“什么人?” 内卫御林军拖着人到了裴臻面前,是个贵妇打扮的女子,身边还跟着个丫鬟,夫人叫嚣着:“陛下!臣妇女儿惨死!请陛下一定要为她申冤!还我家一个公道!” “你们是谁家的人?” 妇人身旁的丫鬟声泪俱下:“奴婢是太史令顾家的,这是顾夫人!死的那个……那个是我们家姑娘顾如意!” “不是说是宫女么?怎是个官眷?”此情此景下,鄢玄瑞竟笑出了声。 裴臻强忍着怒火:“把太史令找来问话。” 这位顾太史令,就是顾新眉和靖王妃的庶兄弟,顾老尚书之子。 只不过顾老尚书官居一品,几个儿子却是不堪大用,最出众的也只堪堪做到五品太史令。 来的是个畏畏缩缩的男子,戚玦以为顾新眉已经够惹人生厌了,不成想还有更差劲的,顾老尚书的血脉到这一代,也就剩靖王妃尚称得上名门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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