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谢泠舟粲然一笑,虚虚揽过崔寄梦肩头,“表妹,我们走吧。” 崔寄梦点点头,但为表诚意,还是朝着谢泠舟,一丝不苟地屈膝行过礼,这才跟在谢泠屿身后,双双离开沉水院。 是夜。 沐浴过后,崔寄梦躺在榻上。 别叫像往常一样,艰难而笨拙地爬到榻上,钻入锦被,依偎在她怀里,姿态亲昵,猫眼却依旧淡漠。 这神似旧主的眼神让崔寄梦蓦地红了脸,大表兄会不会也抱着它睡过? 这般想,她浑身僵硬,只觉依偎在怀里的不是猫而是大表兄,往日一沾枕头就能睡,这一夜却是月上中天时分才入梦。 睡梦中感觉身前被什么用力拱起,一下一下,揉面团一样。 迷蒙间,崔寄梦回到白日,在沉水院前,别叫正拿脑袋一下下地拱她,而对面,谢泠舟负手而立。 一抬头,发现大表兄正皱眉,若有所思看着她怀里……的胖猫。 她不住道歉:“表兄,我不知道这是您的,否则也不会把它喂得这么大。” 又被重重拱了一下,崔寄梦醒了,明亮月光透过轩窗照了满屋,她看到瘦将军正窝在她怀里,伸出舌头舔着猫爪子,再用猫爪梳理头顶毛发,小家伙舒坦得直嗓子眼咕噜,圆胖猫脑袋也跟着一抬一抬的。 正好她侧躺着入睡,瘦将军一耸一耸的脑袋便拱在她身上,难怪会做那个梦…… 崔寄梦为此羞赧,按住了猫头。 而沉水院这边。 谢泠舟在昏暗室内睁着眼。 方才那个梦里,少女满含歉意对他说,不知道这是他的,把它喂得太大了。 在梦中他尚存几分意识,听了这句话只想反问她,“我的?” 难道不是二弟的? 虽在梦中,但理智残存,察觉到这念头实属冒犯,他惊醒了。 眼前闪过今日崔寄梦弯腰抱猫时,不经意瞧见的一片雪白。 以及后来,她和二弟走后,院中侍婢们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老天,真是开眼了,怎么才能做到那样,该瘦的瘦,该肉的肉,我一姑娘家看了都眼馋……” 那些话在脑中唱大戏一般,有个被邪恶驱使的声音接过腔,它说,她们所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谢泠舟猝然睁开眼。 他自认意志坚定,少年时即便谢泠屿在跟前念起露骨的风月本子,依旧不为所动,后来谢老夫人为给他开蒙,往沉水院塞了几位美婢,有一个大胆到夜半爬床。 他毫无波澜,甚至隐隐厌恶。 但自从下水救起崔寄梦,便屡屡梦回和她在水下的情形,以及她那被他的外袍紧紧包裹住的柔弱身子。 是他心志不坚之故? 谢泠舟拿过佛珠,在手里捻着,默念起烂熟于心的佛经,很快,那些无礼声音被经文掩盖,心境再度澄明。 然而,还是失算了。 月光下,那只小白猫跑了过来,跳上榻,试图钻入他锦被之下。谢泠舟不悦蹙眉,掐住白猫后颈,要把它拎出去。 谁料那只猫倏地变成一个身穿白色裙衫的少女,奇怪的是,屋里没点灯,他却能看清少女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 那双澄澈见底的眼眸,正无辜地看着他,不解且委屈。 她被他扼住后颈,竟也不挣扎,跪坐榻上,双手规矩放在膝上。 很乖。 而后,她像家塾里一无所知的学童,无比认真地连连发问。 “当初明明是你救了我,为何要让给二表兄?不然我现在就是你的了。” 谢泠舟盯着她,并未回答。 崔寄梦赧然垂下眸,不敢看他,红着脸又问,“为何还不让我到榻上睡?” 谢泠舟依旧缄默。 明明羞得连睫毛都不敢抬起,却大胆地将他的手拿开,紧握住他腕子,像是希望他伸出手,又像是在防止他伸手。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在心上轻挠,“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让我上榻睡,我就不给二表兄,都给你。” 说完,崔寄梦脸埋更低了。 这自荐枕席的话,若放在别人身上,谢泠舟会立即唤来护卫将人拖走。 但她的羞怯反让这话显得颇为诚挚,那双干净眸子里更是无半分不堪。 鬼差神遣般,谢泠舟慢慢松开钳制在她后颈的手,继而掀起被子一角,任由那个小猫妖钻入锦被之下。 崔寄梦红着脸,纤瘦柔软的身子缩在他怀里,像缩在父母怀里的婴孩,安静温顺,见他虽然不主动,但也不抗拒,胆怯的姑娘也变得得寸进尺。 她把脸埋在他颈窝,像猫儿那样蹭了蹭,长发在他锁骨上轻轻挠动。 很痒。 谢泠舟忍不了,按住她的脑袋。 崔寄梦怯怯抬头,神情和白日里写错字时一样,生怕夫子用戒尺惩罚。 谢泠舟手仍按着她后脑,掌心加了几成力度,她更怕了,开始讨价还价。 “表兄别……别用戒尺,我觉得疼,换个别的惩罚,好不好?” “别的?”谢泠舟略一挑眉。 见他默许了,崔寄梦红着脸,紧紧把自己埋入他怀中,充实又柔软地依偎在他怀里,一手拉过他的手。 谢泠舟的手被白色寝衣覆遮住了,手心不由自主紧了紧。 几乎同一时刻,理智告诉他,这是在梦中,她不是什么猫妖。 她是二弟的未婚妻子。 黑暗中,谢泠舟猛地睁开眼睛,望着帐顶,眼底似深渊,晦暗深沉。 他凭着意念,强行把自己从梦里抽离出来,此刻呼吸不稳,心猛烈地跳。 颈侧似有痒意,他伸手一摸,抓到一缕乌发,谢泠舟僵了一瞬, 原是自己的发梢。 余光瞧见下方锦被弧度怪异,腹部处变得温暖,些微发紧。 谢泠舟长睫颤动了一下。 他猛一掀开锦被。 作者有话说: 大表兄内心:你说的是橘猫?我以为是玉兔
第10章 赴宴 ◎兄长看表妹的眼神不太对◎ 月光明亮,谢泠舟瞧得真切。 锦被下的凸起,原是那只小雪猫,正缩成一小团,窝在他腹部。 没来由的,他松了一口气。 想起梦里那个质问为何不让她上榻的白裙少女,温温软软贴过来,鸳鸯交颈般蹭着他颈窝,心头又一阵烦躁。 现实里她分明怕他怕得头也不敢抬,举止更是规矩知礼。 大概他是邪念驱身,才会梦到她以那般娇怯粘人的姿态,主动依偎过来,还以那般正经的语气与他做交换。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那是崔寄梦,一双眼总是澄澈懵懂。 梦到她作那般娇态,是亵渎。 况且,那还是他未来弟妻,她将来会与二弟共枕,以那样温顺的姿态缠着二弟。 而不是自己。 余光瞥见那小猫,谢泠舟嘴角倏然抿紧。他毫不留情地将其拎起,关在门外。 屋外传来猫儿委屈的叫声,谢泠舟不为所动,回到榻上继续拨弄佛珠。 直到五更时分,他才再次睡着。 晨时推开门,那猫缩成一团,像个被抛弃的孩童,孤零零睡在门前。 云飞过来请示:“公子,这猫……” “送人。”谢泠舟冷道,看到小猫哀求的目光,又说:“送去迎雪那里。” 云飞有些于心不忍,但自打公子住到沉水院后,便像从大房剥离出来,除去与老爷有事商议,及逢年过节问候,他鲜少过问大房亲人,更别提给同父异母的妹妹送东西。 大概是这猫太粘人,公子厌烦。 * 清晨,赵国公府里。 离京数月的赵国公归来,一家四口在一起闲聊,说到那日谢府的事。 幼子赵乾颇自豪:“可惜我没去,真想看看当时阿姐是如何把那位桂林郡的笨表姐衬得灰头土脸!” 赵夫人当即变了脸色,冷声打断了儿子:“乾儿,慎言。” 赵乾乖觉闭上嘴,赵昭儿则暗觑母亲神色,弟弟这是触到母亲逆鳞了。 陈嬷嬷曾说过,母亲自幼被才貌双全的姐姐压着,受尽世家子弟嘲弄,称她像是谢家捡来的女儿。逼着她学琴棋书画,也是不愿女儿受一样的委屈。 想起先前在外祖家大出风头的事,赵昭儿不由欣喜。这被赵夫人留意到了:“不得自傲,更要记着喜怒不形于色。” 赵夫人对子女心性极为看重,自赵昭儿知事起,便被教导要修身养性。 尤其是要谦逊,不可善妒。 赵昭儿知道母亲说得对,收起内心雀跃,低头认错。随即记起大表兄路过崔表姐身侧时,低头含笑那一眼。 大表兄惯常冷淡,连对迎雪这个亲妹妹都不关心,却舍得多看表姐一眼。 莫非他也被表姐的容貌吸引住了? 赵昭儿又开始难受了。 次日。 赵夫人带赵昭儿去探望谢老夫人,众人提起长公主办辞春宴的事。 王氏正为儿子婚事犹豫,昨夜朱嬷嬷给出了个主意,“夫人不妨让表姑娘多去赴宴,若她真是什么也不会,到时被王家表姑娘一衬,公子自然会回心转意。” 故拉过崔寄梦,“阿梦也一道去,正好认识认识各家孩子们。” 崔寄梦面露犹豫。 刚入京陵城那日,他们的人不慎冲撞了一位贵女的马车。 那位贵女听闻是谢氏族亲,语气软了三分,再一听到她们自桂林郡而来,不屑嗤笑道:“我怎不知谢氏竟在南蛮之地还有族亲,哪来的乡巴佬,讹人的罢?” 被奚落为南蛮子,让她从此对京陵世家子弟产生畏惧,只想在皎梨院抱着瘦将军,虚度光阴。 谢老夫人见她露怯,心疼道:“阿梦才刚来京陵,为时过早。” 赵夫人却婉言劝说:“母亲,阿梦迟早要出门走动的,此次是去长公主府,殿下一直对谢氏的孩子多有照拂,几个孩子又是长公主府常客,定不会让阿梦受委屈。” 谢老夫人被说动了,再一思忖,辞春宴的确是个让外孙女熟悉京陵的好契机,便问崔寄梦:“孩子,你愿意去么?” 崔寄梦看见外祖母慈爱的目光,不忍拂了长辈好意,便乖巧应下。 忐忑地挨到了赴宴这日。 她早早起床,从箱底郑重翻出一本厚册子,采月端着熏好的衣裙过来,笑说:“小姐不是说不信黄历了么?” 今日不同,崔寄梦想了想,“其实,若不是黄历上说西边吉利,我也不会因为走那条道落了水,二表兄也不会恰好救了我,如今他是除外祖母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这样的话,采月早已听惯,得亏小姐不知情,要是知道她被救上来时衣衫不整,春色外溢,救她的还是那位冷淡的大公子,只怕会当即烧了黄历。 去长公主府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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