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子厚脸色大变! 他上前一步,目光紧迫道:“哪里不对?乔少尹,你可别含血喷人——官印一直都是封存好的!” 王中丞也是神色凝重。 乔翎遂将官印翻转过来,叫他们看刻有字迹的那一面:“京兆府的‘府’字,少了一点,这不是我那枚官印,是赝品!” 劳子厚不可置信,一把将那枚官印夺到手中。 乔翎惊叫一声:“劳中丞,你这是干什么?!” 转而又攥着先前那张收据,勃然大怒,发作起来:“打着御史台规矩的旗号收走我官印的是你,保存我官印的是你,留下收据的还是你,现下收据还在,官印却被掉包成假的了,亏得我眼尖发现,如若不然,这是多大的罪责?!” “劳子厚,劳中丞!” 乔翎厉声道:“你今天必然得给我一个交待,如若不然,这事儿没完!” 劳子厚紧盯着手里边那枚官印,死瞧着上边那个“府”字,怎么看怎么都是少了一点,看到最后,他脸上血色全无,甚至于都要不认识这个字了! 王中丞眼见这场变故发生,亦是汗流浃背,瞧一眼满面惊怒的乔翎,再看看惶恐不已的劳子厚,当下苦笑起来。 这回,想不惊动御史台的主官都不成了!
第114章 劳子厚先前自觉拿住了乔翎之后有多得意,这时候就有多惶恐。 他脸色惨白,死盯着手里那枚官印上的字迹,过几瞬后,又好像被恶鬼咬了一口似的,彷徨又难掩惊恐地去看乔翎。 乔翎尤且愤愤,愠色溢于言表:“你看我干什么?难道还是我给你掉的包?!我进了御史台之后,就去寻王中丞了,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你可别想着往我身上赖!” 事发突然,劳子厚面白如纸,王中丞猝不及防,两个门吏面面相觑,亦是神色惶惶。 倒是御史台的左右邻居,太史监跟宗正寺里的人听见动静,察觉到同僚门前有热闹,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王中丞打眼一瞧,就见左右邻居门前都已经聚起了人,以一种看似很忙,实际上根本什么都没做的姿态,故作不经意地瞧着自家衙门这边。 最过分的就是宗'正寺那边,连四品的宗'正少卿都出来看热闹了,人趴在柱子后边朝御史台张望,官袍露出来好大一块,还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劳子厚此时只觉得大脑充血,四下里什么东西都顾及不上了。 周遭好像有一团黑洞,这会儿已经要把他吞下去了。 王中丞环顾左右之后有所发现,赶忙就请乔翎与自己这位明显是闯了祸的同僚往御史台里边进。 别在这儿继续丢人现眼了! 乔翎作势要跟他较真:“这可不对吧?先前不是说没有官印押在这儿不能进的吗,现在真假官印的事儿还没有搞明白,倒是又能进了?” 王中丞就见着柱子后边的宗'正少卿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来了,难掩兴奋,聚精会神地伸着耳朵听动静。 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当下苦笑起来,朝乔翎拱手求饶:“乔少尹,难为您的是劳中丞,可不是我,您先前过来,我配合得还不够周全吗?” 王中丞恳切道:“好歹给御史台留些情面吧,乔太太!” 乔翎这才肯罢休,跟他一道重又往御史台里去。 外边看热闹的两个衙门眼见着热闹走了,皆有些意犹未尽,目光依依不舍地送了好远,直到再瞧不见热闹们的身影,才算作罢。 宗'正少卿惋惜不已:“多好的瓜啊,可惜我吃不到!” 说着,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 宗'正丞抄着手站在旁边,却说:“少卿只管等着瞧吧,越国公夫人从来不爆小瓜,御史台到底能不能把事情给按住,犹未可知呢!” 事发的时候,御史台的主官薛迟薛中道并不在台内,而是在政事堂。 今日在朝上,杜御史上疏弹劾京兆府少尹乔翎,极大地触怒了圣上,作为御史台的主官,事后薛中道必要给政事堂一个交待。 这边的事情还没结束呢,台内就有人来请了,知道事关重大,不便张扬,只说是两位中丞有一桩案子拿不定主意,请他回去做主。 薛中道听着这话就觉不妙。 底下两位中丞知道他现下身在何处,更知道他现下是在这儿干什么,但还是急着请他回去,这不就意味着御史台内发生了一件他们两人都处置不了的、极为棘手的事情吗? 薛中道人还没回去,心就已经提起来了,向宰相们告罪一声,匆忙回去了。 等他走了,卢梦卿还问呢:“御史台这是出什么纰漏了?” 柳直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玩笑着说了句:“看薛大夫的样子和两位中丞的态度,不定是起火了呢!” 其余几位宰相听罢,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事实上,事情可比起火来得严重多了。 回去的路上,他问是出了什么事儿,来人顾及着四下里行走的官员,硬是没敢作声。 一直到回到了御史台,把门关上,才迅速把事情给讲了。 薛中道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窝火了:“平白无故的,劳子厚扣乔少尹的官印干什么?他吃饱了撑的啊!” 这规矩的确是有过,但是现在已经接近于废止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规矩可能会被人钻漏洞,而御史台经过两次重修之后,也已经将涉及机要文书的记档挪到后边一栋楼里去了,等闲出入不得,几乎不再有泄密的风险。 被钻过什么漏洞? 官印被扣住期间,有人拿去加盖在了别的文书上,因此相关衙门和御史台把官司打到了圣上面前去! 最后事情了了,御史台也被翻修了,重又建起来一座楼,那规矩虽没有被正式废止,却也接近于是摆设了。 谁承想劳子厚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忽然间就把这事儿又给翻出来了! 这要是没出事儿的话也就罢了,天杀的,为什么就卡在这期间出了事儿?! 劳子厚把乔少尹的官印扣住,还写了收据,再还回去的时候,官印却成了假的…… 薛中道听人说完,就觉得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他寻思着等下了值是不是得找个神婆道士什么的给瞧瞧,今秋他是不是犯太岁?! 姓杜的那边的事儿还没完,劳子厚又给他找麻烦——怎么到处都是些倒霉事儿呢! 一路疾行到了厅内,原先在座的几人同时起身向他行礼。 薛中道没瞧见别人,就瞧见越国公夫人了。 他心道:越国公夫人,你天生克我啊这是! 事关重大,他也没听两位中丞言语,便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从面如土色的劳子厚手里接过了那枚官印,定睛细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_(:з」∠)_ 京兆府的“府”字上确实少了一点! 交付给御史台保管的官印被掉包成了假货,还被抓了个现行…… 薛中道简直想原地晕厥过去! 这还不如御史台起火了呢! 京兆府的少尹是正经的四品大员,而官印本身就是身份和法统的象征,这可不是丢了少了,报上去就能补一个的事儿,事情的重点在于——官印没少,但是被替换了! 你们御史台偷偷摸摸替换一个四品大员的官印,假的给了正主,真的又在哪儿? 你们私藏真正的官印,又是何居心? 薛中道真恨自己是个体面人,不能当众来一个托马斯大回旋,紧接着赏给劳子厚一个飞踹! 他先去同乔翎客气几句,紧接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问劳子厚:“官印呢?拿出来!” 劳子厚脸上白得能照出影子来。 他惶恐道:“薛大夫,我,我真的没拿……” 王中丞抄着手立在一边,一声不发。 薛中道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着天灵盖去了:“官印是你自己主动向乔少尹索取的,收据是你自己写的,东西也是你自行保管的,现在被调换了,你跟我说你没有拿?!” 他厉声道:“拿出来!如若不然,我要你好看!” 这短短片刻功夫,劳子厚下半辈子的心跳都要一股脑给跳完了。 他知道自己深陷进了一个泥潭。 可不幸的是,他既不知道泥潭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进去的…… 好好的官印在他手里边待了不到两刻钟,怎么就变成假的了? 他不可置信,也不敢置信。 面对上官的滔天怒火,劳子厚只能艰难辩解:“大夫,我真的没拿!” 他近乎手足无措地向薛中道示意只被打开过一次的封存袋:“我当众封存的,再还回去的时候,也是当众打开的——” 说着,劳子厚慌忙抓住了两根救命稻草,死死攥在了手心里:“乔少尹,王中丞,你们可是亲眼看着我把封存袋打开的,在那之前,袋子是密封状态的!” 薛中道扭头去看那二人。 王中丞回想一下,迟疑着点了点头。 乔翎也说:“劳中丞拿过来的时候,封存袋的确是完好的。” 劳子厚听他们这么说,再顾不上先前那点恩怨,他甚至有点感激了! 可紧接着,乔翎也说:“薛大夫,密封袋是好是坏,这是你们御史台的事情,我不管,我要管的是——” 她手里边捏着先前劳子厚出具的那张收据,神色淡漠:“官印我给你们了,收据你们开了,现在拿一个假的官印来糊弄我?这可不成!”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管,我只要我的官印,给不出来,咱们就御前见!” 薛中道听得冷汗涔涔。 御史台向来都是在朝上骂别人的,骂起人来的时候御史们都跟异种似的,嘴里边好像有两排长牙! 这会儿要是为这事儿闹到御前,他都不敢想御史台会被从前弹劾过的文武百官反噬成什么样…… 劳子厚更如同被毒蛇狠咬了一口似的,猝然叫道:“是你搞的鬼!” 他急声道:“我拿到官印,封存起来,根本没再动过!是你替换了官印!” “不!一开始你给我的官印,就是假的!” 乔翎听得笑了起来:“劳中丞,你这话很奇怪啊。” 她话是对劳子厚说的,看的却是薛中道和王中丞:“官员出入御史台,须得扣押官印,这规矩不废而废,应该已经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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