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中道与王中丞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乔翎于是顺势摊手:“一个废置许久的规矩,我哪里猜得到劳中丞就守在这里,要专程搬出来难为我?” “难道是我未卜先知,提前刻了一枚假官印收着,以备今日这样的不时之需?” 薛中道与王中丞为之默然。 劳子厚更是如遭雷击,呆在当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今天的事情了。 这其实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偶然性事件。 即便是乔翎搞的鬼,匆忙之间,她又上哪儿去寻一枚假官印来? 难道她还日常带着一枚假印不成? 可是若非如此,今次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 难道那官印真就是插上翅膀,不翼而飞了? 可这假官印又是从哪儿来的,如何就稀里糊涂地出现在了封存袋里?! 劳子厚脑子里一片轰鸣,魂游九天,整个人痴痴地呆在原地,没了反应。 乔翎啜一口茶,礼貌催促:“怎么样呢,想起我的官印在哪儿了吗,劳中丞?” “再想不起来的话,咱们就真的得去御前打打官司了!” 劳子厚回过神来,目光中愤恨与怨毒接连闪烁,不知想到什么,忽的朝她扑了过去:“不,我没有动过!真的官印一定还在你手里!” “我靠!” 乔翎惊叫一声,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倒不迟疑,果断起身躲开了。 劳子厚见状,更认定自己猜对了:“你做贼心虚!官印就在你身上!” 乔翎一脚把他踹开,紧接着循着窗户,敏捷地跳动院子里去了。 劳子厚心知自己下半生的仕途都系在她身上,哪里敢去迟疑? 毫不犹豫地从地上爬起来,如脱缰的野狗一般追了上去。 乔翎回头瞪一眼屋内二人:“他要是追我,我就往太极殿跑!” 这说话的功夫,劳子厚已经拉开门追了出去。 乔翎也不说空话,风一样掉头就往御史台门口跑。 薛中道大惊失色,伸出了尔康手,惨叫一声:“喂你先等等——不要啊!!!” 王中丞反应更快,二话不说,撩起官袍下摆,紧跟着追了出去! 乔翎是什么人,论体力,能把后边三个文官吊起来打! 她一马当先跑出了御史台所在的三进院子,越过门口,往宗'正寺方向去了。 劳子厚性命与仕途都成了风中摇曳的秋后蚂蚱,哪里敢懈怠? 几乎是激发出生命的全部潜能,大步追了上去。 薛中道与王中丞面目狰狞,紧随其后——整个御史台的颜面和自己的官声抵押在天平的另一端,哪里由得他们不拼命?! …… 相对于其余官署来说,宗'正寺是个清闲的地方,而今天的事项,又格外少些。 宗'正少卿先前在门外看了会儿热闹,却觉得并不尽兴,悻悻然回去坐下。 没多久,就听人来悄悄回禀,说:“御史台那边火急火燎地把薛大夫请回来啦!” 宗'正少卿就知道,这回的瓜真的很大! 再过了会儿,他翻了几份文书,就开始坐不住了,往院子里去活动了一下肩膀,就听隔壁院子里边动静不太对。 宗'正少卿一下子兴奋起来,叫坐在梯子上修树的工匠下来,自己拖着梯子靠到墙上,爬上去好奇不已地朝着御史台的院子里边张望! 这一看不得了,就瞧见了一个大热闹! 越国公夫人原先该是在屋里边跟人说话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正从窗户往外边跳! 宗'正少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又听见越国公夫人说:“他要是追我,我就往太极殿跑!” 宗'正少卿心想:这个“他”是谁? 疑惑只在心头短暂地停留了转瞬,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越国公夫人一溜烟往外跑了。 在她之后,劳子厚劳中丞好像一只红了眼的瘟鸡,撞开值舍的门,杀气腾腾地追了出来! 御史大夫薛中道和中丞王延明紧随其后,同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 越国公夫人在前,劳子厚在中,薛中道和王延明在后,四个人风风火火地往门外去了! 那边人已经切换了战场,宗'正少卿这会儿却还在梯子上,他急忙往下爬,最后一下的时候没下好,“咣当”一声砸地上了,紧接着梯子又“咣当”一下砸他身上了。 宗'正丞赶忙去扶他:“少卿!” 瓜都递到嘴边了,宗'正少卿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摔了一下这点小事,果断把梯子一推,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跑。 只是他腿脚受了伤,脚程也慢,等到了宗'正寺的门口,那四个人早就跑出去了。 宗'正少卿也不气馁——太史监、御史台跟宗'正寺都坐落于第五横街,宗'正寺在最边上,出了门就是承天门街! 须得知道,承天门街可是皇城的主干道,直通中朝的! 宗'正少卿身残志坚挪动出去张望的时候,乔翎已经领头跑到了承天门街上。 这条路她走过无数遍了,也知道不同横街对应着不同的衙门,只是没有真正的细细观察过。 这回可算是看齐全了! 出了宗'正寺往承天门街上一拐,右手边是太仆寺,左手边是右威卫府,再往前,左边是司农寺,右边是兵部的选院! 再向前,右边是她前不久刚去过的工部衙门,左边则是右武卫衙门…… 再继续往前的话,就是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地盘了。 政事堂就设置在右手边的门下省里。 乔翎跑在最前边,脸不红、气不喘,还有功夫左右张望,看个热闹,却不曾想过,这会儿其实她就是皇城之内最大的热闹了。 皇城之内,也有禁卫巡查,衣冠不整、举止不当的,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拿下,治一个失仪之罪。 只是真正出这事儿的极少。 需得知道,这可是皇城! 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右武卫衙门的值守校尉彼时正在门前屋檐下值舍里喝茶,听见外边声音不太对,推开窗户向外一瞧,就见一袭红袍如一缕青烟,从自己眼前飘过去了。 他呆了一下,还当是自己看错了,下意识站起身来,探头去瞧了一瞧,才发现自己没看错! 那的确是位着深红官袍的要员! 是谁? 没看清楚。 这还没完呢,在那之后,又是一道红影,席卷着半街烟尘,杀气腾腾,狂奔而来。 校尉眼瞧着又一个人从承天门街上过去,忍不住晃了晃脑袋,紧跟着揉了揉眼。 他心想,难道是我昨天晚上熬夜熬得太狠了,产生了幻觉? 紧接着就听巡查的禁军警告出声:“两位明公,这可是皇城,不得如此有失仪范,两位虽都是红袍要员,但若是告到御史台去,也要吃排头的!” 校尉心想,是呢,御史台的人可不是吃干饭的。 他们可会骂人了! 他端着茶杯往嘴边送,再打眼一瞧,整个身体都给僵住了,进了嘴的茶哗啦啦流了出来。 后边歪着官帽、气喘吁吁,面目狰狞,同时不间断发出尖锐鸣叫的往这边跑的那两位…… 好像就是御史台的人啊。 好像还是御史台的主官跟佐官之一…… 你们御史台的人领头在承天门街夺命狂奔,就是仗着没人能上疏弹劾你们是吧? 乔翎跑过了工部衙门,还不忘回头放个嘲讽:“你行不行啊劳中丞?老菜狗,完全追不上嘛!” 为表轻蔑,她甚至于还往回跑了十几步,看对方面容扭曲着追了上来,才转头继续狂奔。 劳子厚:“……” 劳子厚奋发图强,眼眶通红,拔腿狂追。 薛中道肝胆俱裂,王中丞满头大汗,紧随其后。 在附近街道上行走的官员听见动静,驻足观望,然后齐齐僵住,为这一幕所摄,原地风化。 怎么全都是红袍要员啊! 你们搞什么啊! 再瞧见跑在最前边的是大名鼎鼎的癫人越国公夫人,又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奇怪了。 再看后边追着的人…… 这可是向来有雅望的薛中道啊…… 后边是风仪与大王齐名的王延明…… 你们御史台怎么回事,御史大夫带着两个佐官在承天门街上演夺命狂奔?! 不要命了,还是不要脸了? 目前看起来好像是不要脸了…… 乔翎那边已经跑到了门下省门外,眼见着下一个节点就是承天门了,她回头又放了一个嘲讽:“老菜狗,我看你是真的不行!” 劳子厚为之所激,胸口一股热流翻涌,硬生生憋出一股气力来,嘶叫着扑了上去—— 然而此时此刻,被激发出了生命潜力的,又岂止是他一人? 薛中道眼见着前边两人离承天门街越来越近,仿佛也幻视到自己离仕途之路越来越远,面目不受控制的狰狞起来——他才三十出头,大有希望进政事堂的! 要是真的把这事儿闹到御前去,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懂不懂我跟宰相之位之间的羁绊啊,你们这些混蛋!!! 说时迟,那时快,薛中道左右迅速张望几下,却没寻到什么可用之物。 他并不迟疑,当下脱掉一只靴子,单腿向前蹦了两步,同时激发出一股如同在马背之上挥舞着流星锤砸爆敌军的气魄,将手里边那只靴子甩了出去! 劳子厚应声而倒,原地抽搐几下,翻过身来,挣扎着又要坐起! 薛中道压根没在意脚下一高一低,往前跑了两步冲到近前去,揪住劳子厚前胸衣领,同时果断脱了另一只靴子,左右开弓,靴子狂扇对方腮帮子! 巡查的禁军:“……” 围观的各部官员:“……” 一阵秋风吹过,秋叶瑟瑟。 禁军小声问自家统领:“那,那是薛大夫吧?这,是不是得去管管啊……” 禁军统领声音飘忽:“……再看看。” 劳子厚先是一阵狂跑,紧接着又被人用靴子砸中后心,再之后又被一阵狂扇,咳嗽几声,晕死过去。 薛中道官帽早就歪了,衣襟也散乱了一点,亏得形容昳丽,这会儿倒也别有一种风姿。 别有一番风姿的薛中道丢掉手里边的靴子,跌坐在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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