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他之于她,已经老了。 老了吗? 他竟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发现自己再也看不进一个字,便索性放下公文,起身出门去。 皓月当空,碧空如洗,银辉之下不见一粒星辰,幽凉的光芒将整片大地都照得静谧。 很美,很美,只是身旁无人言说。 他一步步往外走,漫无目的,到种满桂花的走道处,倒听到了宋胭与魏枫、魏曦的声音。 他便站定,立在走道旁,没一会儿前面人就看见他了,魏枫意外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坐久了,出来走走。”他说。 转眼去看宋胭,见她脸上还有兴奋玩闹后的余韵,她与魏曦,手上一人提了一只灯,她是圆灯,魏曦是荷花灯。 他问:“去放水灯了吗?” “放过了,还见到了齐天大圣!”宋胭开心道。 魏祁微怔:“齐天大圣?” 魏枫笑:“大嫂,他才不知道什么齐天大圣呢!” 宋胭也轻笑起来,然后解释:“是前两年出来的杂戏,叫《二郎神锁齐天大圣》,那齐天大圣是个猴子,长明桥边就在演这出戏。” 魏祁怔然,他的确不知道。 他看杂戏,除非是为应酬,也官员们一起看,但恰恰好没看过这个。 “好了,拜别大哥大嫂,我走了。”魏枫说着踏着月色离去了。 三人一齐往里面走,到院中,魏曦也拜别二人,去了东厢房。 房中还燃着灯,宋胭回了房,将花灯里的蜡烛熄了,挂了花灯,坐到床边揉腿。 “好累,外面人真多。” 魏祁问:“好玩吗?” 宋胭点头:“自然好玩,长明河里都是水灯,那景象真美,我也放了,放了三盏。 “三弟说明年提前在揽月楼订个位置,可以在楼上赏月,看花灯游街,问谁愿意赞助钱,赞助了便能去,我说我和曦姐儿算两个人,出五两。” 魏祁不出声,没一会儿春红过来说水备好了,让宋胭去沐浴。 大概是真累了,宋胭沐浴完出来就睡下了,魏祁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 他突然想,她怎么不问到了明年,他是不是要去呢? 她其实无所谓他是不是能与她一同去吧,今晚的月色下,她是否和魏修在一起,心里又想起了谁? 一时之间,心中涌起一股怅然,又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想得多。 她是他妻子,安稳在他身旁躺着,他又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竟像深闺怨妇一般。 意识到自己的无聊,他长舒一口气,替她将被子盖好,再次走到书桌旁看公文。 到半夜,魏祁才睡下没多久,却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外面脚步声来来往往,不时有各种急切的说话声,魏祁睁眼,月色中见宋胭也动了动,呢喃道:“怎么了?” 魏祁比她清醒一些,道:“你先睡着,我去看看。”说罢就披上衣服出去了。 宋胭哈欠连连,又躺上床继续睡,但睡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外面喊“赶紧叫大夫”之类的话,心想不会是谁病了吧,便又从床上坐起身。 府上年轻人倒好,只有怀着孕的福宁郡主要注意,然后就是长辈,婆婆总是这里不适那里不适,倒没有很着急的时候,国公爷年纪大了,却不知会不会突然病倒。 她又隐隐听见魏祁的声音,似乎是在问仆人,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魏祁回来了。 她忙问:“怎么了?” “是祖父不好,说是发高烧不省人事。”魏祁一边说着,一边早已重新穿上衣服,宋胭一听也急了,下床找衣服。 魏祁随手束好头发,朝她道:“你别急,我先去看看。” “嗯。” 明月高照,不必打灯,魏祁步履飞快出了院子。 秋月春红也赶了过来,替宋胭挑好衣服梳上头发,只堪堪能见人,她便出去了。 到万寿堂外,她算来得快的,这边还没有太多人,她与二太太同时到。 两人进去,便听闻除魏祁外,两位老爷都在里面,宋胭与二太太不便往里闯,只候在明间,听里面问话,又见下人来来往往端水的端水,收拾的收拾。 里边魏祁吩咐:“再多派两人去找大夫,唯恐路上不顺,回头一并都给诊金。” 下人便连忙出来去叫人。 两人在外面听了一阵,等大太太和西院的三太太过来,也听出了大概:国公爷在家宴之后回来便觉疲惫,早早睡下了,没一会儿就醒来,说肚子不舒服,开始起夜,然后是开始吐,上吐下泻折腾个把时辰,人已近虚脱,正说是不是去叫个大夫,人便发烧了,再就昏睡过去。 直到此时,冷毛巾敷个不停,衣裳都脱了擦酒,烧也依然退不下来。 年过古稀的老人,这一遭极有可能就撑不过去了,府上自然着急。 过了一会儿门外都聚齐了后人,等得焦灼时,大夫终于到了。 大夫到了,府上人便觉得来了救星,连忙将大夫往里引,最后三个大夫都候在了房中,时时注意着国公爷的情况,随后商讨着施针给药。 里面没结果,外面的人便只能等着,宋胭眼见二太太似乎有些疲乏,便劝几位太太都去休息,大太太与三太太说无妨,倒是平常好强的二太太有些心动,又见另两个妯娌都候着,自己也不好喊累,只到一旁椅子上坐下了。 直到天快亮时里面才传出消息,国公爷醒了。 这是极大的好消息,清醒了,意识明白,便没有大问题,也许就能挺过去了。 二老爷出来,与大太太提议,不如让外面的女眷与孙辈都回去休息。 大太太点头,让众人回去休息,宋胭也回,她往里看了眼,魏祁也没出来。 别人好歹还睡了前半夜,她是知道他的,也不知晚上睡了一会儿没有。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与大家一同回去,让人熬了些清淡白粥备着,等魏祁回来好填点肚子了休息,自己撑不住,又上床去睡了。 到中午她醒来,听闻国公爷那边退大症了,不烧了,吐也好了许多,大夫道是昨夜的螃蟹吃太多了,老年人身子受不了,这一番好了,休养几天便能好。 没一会儿魏祁回来了,一夜没睡自然没什么胃口,只乐意吃粥。 宋胭问:“听说祖父好很多了,现在呢?” “太虚弱,醒来吃了药,又睡下了。” “那你下午就好好休息,我去那边看着。” 魏祁摇头:“你不必去了,你也不好进去,在外干等着只是受累。” “可……” 她当然知道是受累,国公爷眼下也没问题,但她以为他需要她多表示出一点孝心呢。 “你就在屋里休息吧,我稍后就进宫去,原本今日是有事要面圣的。”他说。 宋胭一惊:“你昨晚都没睡呢!” 魏祁抬眼宽声道:“放心,我还好,晚上在祖父房里也靠了一会儿。” 话说完,他草草又添了半碗粥喝了,便换上衣服出门去,宋胭自是知道朝事为大,也不好拦,只能交待他早点回来。 到下午,宋胭还是去了一趟万寿堂,国公爷仍在床上躺着,不好见人,但听仆人说不吐不拉了,也没再烧,中午还喝了一点粥水,再休息休息就好。 宋胭放下心来,回了院中。 傍晚魏祁回来了,问过宋胭国公爷的情况,又想去看看,宋胭劝了半天,才让他同意先吃饭休息一会儿再说。 谁知饭吃到一半,国公爷那边来了人,让两人过去一趟。 这事奇怪,下午国公爷还卧床不起呢,现在竟要主动见他们。 魏祁便放了碗,带宋胭一起去往万寿堂,到那边一看,却发现大太太、二太太、二老爷也过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宋胭原本也疑惑,但看到婆婆和二太太脸上一边若无其事,一边又隐隐透着紧张,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国公府这一番,怕是要交待袭爵之事!
第35章 有了这个念头,宋胭也开始猜测答案。 平心而论,她对爵位倒没有太大的想法,不是说她视名利为烟云,而是这样的爵位离她太远了。 几个月前,她还是个普通京官的女儿,置一身新衣裳还要和母亲商量好久,现在置身国公府已经让她不适应,至于国公或是侯爵,她还来不及去想,也并不知道这些爵位能得到些什么。 尽管如此,也不妨碍她略猜一下,袭爵的会不会是魏祁? 毕竟,魏家第二代第三代里,最能干的人明显是魏祁,他又是嫡长孙,无论从身份,还是家族兴旺的角度,爵位都该给他。 郑国公传下来会降一等,便是侯爵,一时之间宋胭很难接受自己可能做侯夫人。 以前也没人给她算命说她日后会飞黄腾达。 几人在仆人带领下进了国公爷房中,国公爷依然没下床,坐靠在床头,但精神还行。 二老爷关心国公爷病情,和他道:“又哪里有什么重要的事,父亲非要这个关头叫我们这些人来,大夫说了,这几天都要静养。” 国公爷挥了挥手,让他别管,随后道:“总觉得自己身子硬朗,时日还长,这一病,却不得不服老,只是几只螃蟹,竟好像去鬼门关走了一趟。 “这一次幸运,下一次说不定就……” “瞧父亲说的哪里的话,谁不会病呢,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也会生病,您就是多想。”二太太说。 国公爷继续道:“家中这爵位的事,我一直按着没说,不是我愿意憋着,而是我也犹豫。” 这话直接入了正题,所有人都不再说客套话,安静下来。 国公爷却也沉默良久,突然抬眼道:“老二媳妇,昨日我在病中,老二和我说,你有了身孕,说那老大夫开的口,包生男孩?” 二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带着喜悦,连忙道:“是,父亲,只是如今刚刚才两个月,不知道后面的情况。” 国公爷点头:“这么多年,老天也该开恩。我就想,这爵位还是给老二吧,等我这身子养好了,便写好奏书,他日我归了天,便请圣上降旨册封。” “父亲这……”二老爷明显震惊,又不知说什么,忍不住有些心虚地转过头来看向长房这边。 魏祁倒没什么表情,他久经官场,向来是镇定自若的,只是大嫂早已白了脸,于是他赶紧回过头来,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 大太太费了很大力气,才支吾着开口:“父亲为何……这样决定?” 国公爷看向二老爷二太太道:“老二你们先下去吧,既是袭爵,以后便沉稳一些,别丢了府上的脸面。” 后面这话自然是对二老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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