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骂,但神情已然放松下来,不再阴沉沉的了。 再之后,他的手松开,信飘飘然落在地上他也不管,面庞神色呆呆的:“原来她竟是这样想的……” 片刻后,他的嘴角翘起,面上漾起笑意。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喜欢的糖一般,笑得澄澈天真,连眼睛都弯成好看的弧度。他转身把自己滚在锦被里打了几个滚,又碰到伤处,疼得他坐起来,“嘶嘶”地喘着粗气,脸疼到扭曲。 裴缓想到什么,又笑起来,伸出完好的右手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耳垂。 “她召唤我了。 “相思别怕,我这就来了。” 裴缓这一整个变脸的全过程,被桑明尽收眼底。他望了望太阳,又看了看地上,感叹一声:“连王爷都会变成情绪被心上人操控的傻子,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 “桑明——” 底下传来裴缓的声音。 谢护卫召唤王爷,王爷召唤他。 桑明绕了一个小圈,装成一直在外面守着的模样从门口进去:“王爷有何吩咐?” “跟本王去一趟刑部,就说府里丢了人,要去刑部找。” 桑明抱拳:“是!” 日过正午,天的颜色逐渐泛黄,像是抓了一把糖扔到半空,挥着铲子炒出的糖色。 刑部衙门口响起一阵喧闹声,路过的百姓看热闹似的围了上去。 只见衙门口前,十几个身穿白色丧服的男男女女哭作一团,以一个瘦弱女子哭得最为凄惨,她边哭边号着:“我可怜的老爷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众目睽睽之下被歹人所害,可我们,我们却没有办法为你讨回公道啊!老天不公啊!不公啊!” 衙门口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百姓们见怪不怪,守卫们把守大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他们继续闹,按照惯例基本上闹两个时辰见没人理也就过去了。 现任刑部尚书李维在刑部任上二十年,可谓兢兢业业,将自己献给公务,至今膝下都没有一子。能力超然又如此为国鞠躬尽瘁的臣子,皇上自然有心想让他再往上走一步,可对此李维上书婉言自己只想守在刑部,将典狱事业做大做强。皇上感叹:朝上之臣若都能如李卿,我大越何愁不能万年相传? 刑部在李维的带领下,办案手段繁多,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大小官员俱都是油盐不进的老油条。刑部也被誉为现下朝廷六部中的铁板,轻易咬不动,无论朝中哪一派都很少能将刑部拉拢过去。 而对这种试图用舆论来操纵大众,逼迫衙门低头的人,李维只有两个字:别理。 曾有人问:那万一他以死相逼呢? “想你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国尽忠,为百姓尽力,你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妾身没能耐找那个凶手报仇,妾身这就随你去了!”女子嘶吼一声,震得周围人头皮发麻,竟不知道这么瘦弱的身躯里是怎么发出这样的声音的。 众人眼前一花,女子径直往衙门门口左侧那尊偌大的石狮子上撞去,决绝得似扑火的飞蛾。 李维答:大部分都不是想真的死,身边会有人拦着的。 守卫眼珠往左斜了斜,只见跪着的一片白衣人里有个矮个子的人一下弹起,强有力的双臂拽住那瘦弱女子的腰,往后一坠,眼泪“唰”地流出来:“二夫人您可不能想不开啊!小少爷才刚会走,他可是老爷唯一的儿子,还需要您好好照顾。小少爷已经没了爹爹,不能再没有亲娘了!” 此言一出,二夫人顿时像抽干了身体里所有力气一样,颓然跌坐在地上,哀伤抽泣,我见犹怜:“老爷,妾身少时遇见您,您救妾身出虎狼窝,给妾身一个家,妾身只有您了。您这一去,妾身带着小小的望儿,该如何活下去……” 稚子无辜,柔弱女子流落街头更是可怜。 听到这儿,人群里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唉,孤儿寡母的真是可怜。” “听这话是官宦人家啊……” “我听我表姑的堂弟的二爷说,兵部尚书左炎左大人昨天被杀了……” “啊?兵部尚书?那可是天大的官啊,这么大的官被杀了,家里人都要不到公道?” “杀人凶手肯定身份高贵,比尚书大人还大。”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听到这儿,有一脸正气的书生喊:“这位夫人你家老爷可是兵部尚书左炎左大人?” 二夫人肩膀一抽一抽的,并不答话,只是看着更加可怜,以沉默回答了方才书生的问话。 人群的声响顿时大了起来。 有口口声声说世道不公要讨回公道的正义派,有劝二夫人别抛头露面徒做无用功的放弃党,还有一些人两面都不沾纯看热闹。 二夫人拿锦帕拭了拭眼泪,被丫鬟扶着站起来,先福了一福身子,弱柳扶风,姿态婉转。 “诸位听我一言。”她再开口,不像一开始那样的无理泼妇,也不像方才的柔弱没主意,声音微颤,尾音却坚定沉重,让人不由得就停下话头,等着她继续说。 守卫的眼珠移了回来,心道,有些麻烦。 他和身边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自己闪身进了门去找李大人。 二夫人道:“我知道幕后凶手极有势力,才会让嫌疑人进刑部已经一夜加半日,对外还没有任何的结果,我几次求见,刑部俱是不见,眼看着这案子就要草草了之。我一个弱女子,还只是老爷的妾室,没有家世没有人脉,想要一个真相公道比登天还难。我带着儿子,守着老爷给的家产,也足可以度过下半生。为了儿子为了自己,我也该忍气吞声。可老爷对我恩重如山,如果不能为他报仇,将真凶绳之以法,我枉为人一场!” “夫人真是情深义重,女中豪杰!”张扬的男声自人群后而来。 听这声音,二夫人眼中神色一变。 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徐徐停下,马车里先下来一个小厮,弯下腰跪在地上,露出后背。紧跟着一只脚踩在他的背上,跟着下了车。这人穿着褐色蟒袍,腰系玉带,缀着一块通体雪白的双龙佩,他身量高大,阔脸浓眉,高鼻厚唇,自带一股桀骜之气。 二夫人不慌不忙一礼:“妾身见过晋王殿下。” 众人一慌,忙颤颤巍巍地跪了一地。 此人就是当今陛下的三皇子,晋王孟钦。 “夫人不必客气。”孟钦挥挥手,示意众人起身,“本王回府路上经过此地,见这里围了这么多人像有什么大事发生,就让下人驱车赶了过来。也幸亏本王来了,不然竟不知就在我大越法律制定之地,明晃晃地就出如此冤案!” 二夫人眼噙着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王爷为我家老爷做主啊!” “本王既遇到了,便不能坐视不理。”孟钦话音刚落,随车护卫整齐划一地快步上前,直到朱红大门门前,列两队站好。 孟钦阔步而行,几步到了门口。 守卫尽职尽责,堵在门口,一步不退。 “王爷,我们大人说了,今日衙门谁也不能进,王爷不要为难小的们。” 孟钦眼中烦躁一闪而逝,手心发痒,冷声道:“起开!” “王爷——” 恰是此时,朱红大门从内打开,李之昂温和笑着走出来,对着晋王一礼:“下官恭迎晋王殿下。” 孟钦冷哼一声:“犯人呢,本王要亲自去见!” 李之昂侧过身:“殿下请。” 孟钦大步流星往前走,李之昂指了指外面,对着此处满眼殷殷期盼的二夫人一行人,道:“把他们安排在西侧房,叫人好好看管,别让他们出什么意外。” “是!” 李维不在刑部衙门,主审左炎一案现由李之昂审理。 孟钦听到这个消息,看了一眼老实在在的李之昂。 李维那个老狐狸素来难对付,他是特意挑了李维不在的时间来的。 天牢阴暗,那种脏污地方堂堂王爷怎么能去?李之昂遂安排了间干净的隔间,迎孟钦过去,叫人把谢相思提过来。 闻着浅淡的茶香,是今年的雨后龙井,孟钦对李之昂的安排颇为满意,知道这是个识时务的人,这是在故意卖自己的好。 “禀王爷,嫌疑人谢相思带到。” “嗯。”孟钦淡淡应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瞥见一张艳丽动人的脸,眸子不由得怔了一怔。 竟然是她? 那美人也看到了他,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那眼底的淡漠像是冰川之巅的雪,凉得世间少有,她丝毫不将他放到眼里。 孟钦想到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又想到年少时驯的第一匹马。 那是匹枣红色的烈马,性子格外野,马场的人谁也驯服不了它。他就在众人高呼中跳上马背,马鞭高扬,狠抽着马肚子,同时少年高壮的胸膛拼命地压着拱起的马背,马如飓风般呼啸着而过,他闻到了血腥味,那让他异常兴奋。 最后马筋疲力尽,“咻咻”地吐着气,认他做了主人。 孟钦眼中透出兴奋,他要压倒眼前这匹同样不肯低头的“马”:“谢相思,你谋害当朝命官,你可知罪?!” 谢相思看着他,没说话,眼睛偏向旁边揣着袖子,好整以暇看戏的李之昂。 “审案的人是李大人是吧?据我所知,刑部衙门各事项分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尚书大人亲指,其他人是不能代替李大人审这案子的?李大人,旁边这位大人,可有尚书大人的手谕?” 李之昂说:“这位是晋王殿下。左炎一案影响极其恶劣,晋王殿下也是体察民心,才特意来刑部一趟的。” 谢相思倒是没惊讶,有关于宫廷那几个王爷的点滴,她早已背熟。 看这人通身气派,就知道是最嚣张也最有能力的晋王。晋王母妃嘉贵妃出身簪缨高门,其兄长卫启历任朝中重要官职,累至当朝丞相。晋王子凭母贵,一生下来便有各路人马保驾护航。晋王手腕狠辣,做事果敢,在军中战功赫赫,在朝上几件舞弊案办得很好,有能力,也有嚣张的本钱。 左炎是晋王的人,而自己则疑似是杀左炎的人。谢相思明白,落到晋王手里,不管她是不是凶手,也很难全须全尾地离开刑部。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尽量拖延时间,撑到裴缓来找她。 谢相思对着孟钦先是抱拳一礼,恭恭敬敬道:“见过晋王殿下。” 随即,她又话音一转道:“晋王殿下如果没有尚书大人的手谕,那就没有审理案件的资格,恕我不能回答王爷的任何问题。” 孟钦大义凛然道:“本王在外面听闻,刑部有意包庇嫌犯。左大人为官清正,本王十分敬佩,本王是圣上亲子,从小受父皇教导,要匡扶正义,今日既然让本王撞上,本王就不能坐视不理。” 李之昂连忙道:“下官等不曾包庇嫌犯,实在是因此事兹事体大,尚书大人命下官等小心审理,在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走漏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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