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一装潢精美的马车,八角挂有风铃,一路奔驰而来。 街巷的人实在满溢,比除夕夜更热闹,那辆马车行得甚为缓慢。 待靠近润润身边时,蓦然停下。里面的人掀开帘幕,居然是张佳年。 “你?” 张佳年飞快对润润做了个嘘,将润润领上马车,时间只在眨眼的工夫。 他现在是被陛下诛杀的要犯,稍微露面落得个脑袋搬家的下场。 这一路能平安无事,全仗着驾公主的马车,腰间又佩公主的令牌。 他自称公主府的管家,为公主奔波办事,脸上贴有假面皮,又戴了顶假发,掩盖头发短的特点。 润润又惊又喜,有了公主的马车和腰牌在手,即便没路引也不愁出城。 润润问张佳年,“你是如何瞒过檀庭公主的?” 公主的难缠,比之陛下也不遑多让。 张佳年面露难色,摇摇头,示意此刻无需细说,叫车夫连连往出城的方向赶。 车夫见驸马接了个陌生女子上车,已觉事态异常,如今更要出城,可疑至极……奈何驸马持有公主的腰牌,见此牌如见公主,虽然纳罕,未敢多问。 润润与张佳年相伴坐在马车里,两只手紧紧握着。润润的手冰凉冰凉的,忧形于色。 现在是他们逃亡的最关键时刻,走错半步会万劫不复。 张佳年欲安慰润润两句,干巴巴的口中,却甚空洞。 只希望,皇帝晚点发现他们。 或者期待一个奇迹。 或许皇帝懒得理他们,他们爱哪去哪去呢? 毕竟陛下昨日都没带润润回宫,是不是娶了新皇后,有几分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 对于帝后大婚来说,润润和张佳年简直似两只小蚂蚁。 他们提心吊胆,把自己的私逃行为放大无数倍,实则宫里风平浪静,正有条不紊地举办着婚礼。 永安王琢磨着,皇兄可能真对润润有几分厌倦了。皇兄明明昨天要润润回宫的,临走时却孤身一人。 想来未多时,皇兄会降下一道废黜的圣旨给润润。 陛下上午随司礼官祭天,黄昏时分阮家的新娘抬入皇宫。 婚礼,昏礼,娶正妻的仪式向来在黄昏进行的。 然而如此吉祥喜庆的一整天,包括刘德元公公在内,近身服侍陛下的奴才皆看出陛下心情不佳。 这并世无俦的帝后婚礼,陛下满是厌倦之意,郁郁不快,频频颦眉蹙额,到此刻连大红喜服也没换。 欢宴的华堂,硬生生被陛下衬得僵硬寒冷。 陛下性静,即便新婚也未在太极殿中装潢,囍字红花更是半张不许贴。 平常什么陈设,今日太极殿仍是什么陈设。甚至因为德妃娘娘在宫外,太极殿显得格外冷清些。 他哪像半点成婚的样子。 午时, 陛下单手支颐倚在太极殿中,阖目沉沉,殿内寂寂无声。 宫女正焚香洒扫,空气中弥漫着淡淑的兰花清幽之气。 长夜难熬,陛下和德妃娘娘闹变扭了,昨晚陛下又是一宿未眠。 刘德元,素来最会揣度圣意。 瞧陛下那冷淡模样,这次也没上赶着把薛娘娘接入宫,大抵真腻歪了她。 陛下婚前往王府走一趟,之后再也没提过德妃。 新后入宫,陛下新欢在怀,德妃娘娘这道菜更要凉了。 说来,那位润润姑娘的花期也真短。 刘德元估摸着日头, “陛下,该更衣了。” 下午的婚仪,远比上午的祭天之礼更隆重。 陛下从假寐中醒来。 刘德元正要命人服侍陛下换婚服,却忽闻王府传来消息: 德妃娘娘不见了。 …… 王府把德妃娘娘弄丢,算捅了滔天大娄子。 跟德妃娘娘同时消失的,还有檀庭公主、张佳年——很大可能是张佳年挟持了公主,裹挟德妃娘娘,坐公主的马车出城的。 可是,公主身边那么多守卫,张佳年究竟何德何能,能挟持得了公主? 陛下没成婚, 饶是万众瞩目,饶是宾客环伺。润润一丢,陛下也毁了婚。 他悔婚时候,沾点义无反顾。 他本不是一个拖泥带水之人,那如花似玉的新皇后阮净薇,被独自丢在凤仪宫。 帝未亲自凤授印,大礼未成,六宫未参拜,阮净薇这皇后便算不得皇后。 阮净薇哭断了肠,阮家人亦颜面扫地。甚至怀疑,陛下是故意给他们如此羞辱,为之前的贪贿之事。 下人和宾客面面相觑, 据说,是陛下的爱妾丢了。 刘德元和一众宫女太监,目瞪口呆地见陛下褪了大红婚服,携宝剑亲自出宫。 他仍然一身玄袍,袍带猎猎,充满肃杀的戾气,冰峻清冷的君王,哪有半分新郎的暧然之感……这两日他心情本不好,润润消失的消息,更雪上加霜。 忽然想起,陛下昨日练过剑。 陛下为太子时领兵打过仗,一身武艺从未生疏过。 此番,怕是要以血祭天了。 今日大婚,京城十分混乱,要说润润私逃真挺会找时机。 情形虽特殊,城门在陛下口谕之下,以最快的速度封锁。 同时,有仆在公主的一处极为隐蔽的别院,发现了昏迷的檀庭。 公主气若游丝,呼吸被她自己的呕吐物闭塞住,面孔上更盖有一张薄被,救到之时一条命已去了八成。 公主身边昏倒的婢女醒来,哭诉道:是驸马! 公主好心救他,张佳年却在公主的茶水中动手脚,意欲害死公主,打晕了她。 张佳年盗取公主腰牌,现已逃之夭夭。 檀庭公主本来有娘胎里的哮喘病,被张佳年这么一毒,凶多吉少。 御医诊断出公主已身怀有孕,此番有可能造成小产,情势恶劣至极。 五马分肢的死罪,张佳年算犯下。 永安王为这危急的情势吓一跳,仔细派御医抢救檀庭,至于他皇兄,已经亲自杀到城外去了。 谢寻章捶足顿胸,恨不得早些料理了润润和张佳年。 公主若死,王府必受牵连,罢官削爵算轻的,润润究竟哪来的胆子,敢和那个张佳年私逃? 幸好张佳年全家已经死光,否则,依皇兄的性子不灭他满门才怪。 紧急之下,谢寻章想起了岁岁。 张佳年好自私,他全家固然死光了,润润却尚有亲人在。 岁岁作为润润的姐姐,活着啊。 他们私奔,不怕连累岁岁? 上次润润假死,岁岁便无辜受牵连。这次若陛下盛怒之下,再拿岁岁祭天如何是好?岁岁才刚诞下他的孩子。 谢寻章悲愤难忍,也是他糊涂,该早点告诉润润岁岁还活着,好叫润润有点顾忌。这下好了,大家谁都别活。 永安王驾快马,忙里抽空去别院探望岁岁。 他认为此番岁岁必受株连,本想叫岁岁带着孩子先离京城避一阵风头, 随即冷静下来,且不说现在全程封锁,是人就插翅难逃……即便岁岁到了外地,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要株连岁岁,她一介带着孩儿的弱女如何逃脱? 皇兄向来法不容情,他的岁岁定然有死无生。 思及种种绝境,王爷惶惶然,有种山穷水尽的绝望之意。 他也要去抓润润。 他定亲手把润润这臭丫头抓回来,张佳年就地格杀。 岁岁见王爷这副凝重表情,隐约猜到了发生何事,苦苦恳求王爷能饶恕润润一命。 “我妹妹和佳年是真心相爱的!”” 岁岁的意思是,如果王爷先追到润润,放润润和张佳年一马,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谢寻章脸色暗下来, 这绝不可能。 且遑论真正决定润润生死的人是陛下,即便他先发现了润润,也万万不能放过她。难道欺君? 况且润润屡屡生事,早该受到惩罚。 谢寻章搀扶岁岁起来,岁岁拒绝,“如果王爷不答应妾身,妾身长跪。” 谢寻章,“你……” 他真是怕了岁岁。 她为何如此执拗? “你该晓得,本王有难处。” 陛下走时,佩剑去的。 他追随皇兄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皇兄发这么大的火。 为润润,陛下连婚仪都抛下了,对于陛下那样一个镇定自持的人来说,是多大的决心? 岁岁说叫他襄助润润,放润润一马,开玩笑,他仅仅一个闲散王爷,混俸禄的,能阻拦得了。 “若张佳年和润润跑了,咱们王府的脑袋有一个算一个,皆得搬家。斩立决,你怕不怕?即便你不怕,咱们儿子呢?他尚在襁褓之中啊。” 谢寻章痛心疾首。 岁岁一怔,谢寻章平日犯浑,此刻说得却有理。 ……简直是死结。 为了姐妹情,她盼着润润远走高飞。 为了亲儿子,她又得盼望润润被抓回来。 天呐。 岁岁两行清泪流下,谢寻章心软, “你放心,本王会尽力为你妹妹说好话,保住你妹妹命的。但是张佳年的命……莫存妄想。” 早在他们私逃之前,陛下已对张佳年下了诛杀令。如今新账旧账,张佳年一旦被抓,无半分活命的可能。 “张佳年把檀庭害得很惨,檀庭现在仍昏迷着,能否活过明天很难说。” 岁岁瞪大眼睛,“公主?” 谢寻章踌躇,“是。本王的皇妹。他给檀庭放了药,剂量极大,更蓄意在檀庭脸上蒙被,以下犯上,意图杀人。” “张佳年即便不带着润润私奔,光凭着谋害公主的罪名,也够死十次。” “皇兄若饶过张佳年,才真有鬼了。”
第56章 追 谢寻章虽然在意岁岁, 但始终认为她妇人之仁,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目光短浅的女流之辈。面对大局,她时常被所谓亲情蒙蔽住双眼。 当下谢寻章不与岁岁多言,安慰她和儿子好生调养休息, 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岁岁深谙此事干系重大, 能保住润润的性命已属上上签, 独自咽泪, 没再逼迫王爷。 谢寻章匆匆忙忙离去,快马加鞭拜见圣驾。去晚了, 便赶不及给润润求情, 只能给润润收尸了。 他应承过岁岁,无论何时一定竭力保住润润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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