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噩中,她的腿已然断掉,像她命人打折阮净薇的腿一样,陛下也命人打折了她的腿。 这煎熬的苦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润润容色枯槁,盼着佳年归来。 起码半个时辰过去了吧, 佳年人间蒸发,是否,已经被抓。 如果佳年被抓,她要不要向陛下自首,求陛下留佳年一条命呢……可陛下不会的,他心肠冷透了,她已经得罪了陛下,陛下怎么可能容情,定然加诸最严苛的刑罚。 润润百蚁挠心,半晌又深深惭愧, 发烧令她口舌发干,脑袋重如铅, 她老和佳年要吃的,佳年有可能嫌弃她,独自跑路了呢? 她就是一个小拖油瓶。 ……可佳年的包袱又留在此处。 神游天外片刻,润润难敌困意,又睡过去。其实她一半是睡一般是晕,饥饿,低烧,体力早不堪维济精神。 迷迷糊糊许久,忽几声敲门钻入耳蜗,润润一激灵,下意识以为卫兵上门。 随即听到极细极细的呼唤, “润润,是我。” 竟是佳年归来。 润润的心情连遭大起大落,听到不是卫兵而是佳年时,激动的心情险些崩哭。 她跌跌撞撞跑过去开门,张佳年迅速闪进,手里捧着几个凉凉的烧饼。 她呜咽着锤张佳年胸口两下,“你怎么才回来?我以为你把我抛下了。” “对不住,润润,我耽搁了事。” 张佳年惭愧, 原本他买烧饼很快能回来的,岂料赶上卫兵在楼下巡察,要挨个验看查问路人。 张佳年为朝廷通缉犯,身份极为敏感,唯有躲到角落处,硬生生等那些官兵离去,才敢回来找润润。 遗憾的是,烧饼凉了,他给润润买的本是热腾腾的烧饼呢。 “听那些卫兵问话的意思,确切无疑是找你的。” 皇帝的爪牙,已蔓延到此处。 张佳年快速将烧饼交给润润, “润润,你快吃。吃过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烧饼一共买到五个,张佳年仅吃两个,剩下三个全留给润润。 烧饼虽冷,却也是饭。润润狼吞虎咽,弄了渣滓和芝麻在唇边,吃得像个小孩子。她当真饿惨了。 张佳年给润润递水,在外躲藏的那段时间他已吃过烧饼,此时体力恢复,叮嘱润润, “慢些吃,慢些吃。” 任何时候均要保持秀才娘子的斯文和体面呀。 姑娘不管不顾,两个小烧饼风卷残云地咽下肚。也可怜她平日吃山珍海味,挑挑拣拣,口味刁钻得很,此刻连个破烧饼也当成宝。烧饼吃罢,肚子犹然在叫嚣。 润润着了风寒,喉咙发肿,硬烧饼皮滚入腹中,剌得嗓子痛。 她委屈巴巴对他说, “我好难受。” 张佳年摸摸润润的额头,还烧着, 那卖药老板当真黑心,卖给他的全是假药、次药,不愧为黑店……润润能挨到现在,全靠她一股劲儿硬撑着。 张佳年暗暗发誓,要赶紧到海边,脱离皇帝的捉拿,再为润润寻医。 她身子太孱弱,挨受风餐露宿之苦,恐怕熬不了许久。 “润润,路上我还背着你。” 尽管他肋骨仍疼着,润润的安危最重要。背润润,他任劳任怨。 润润惨淡一笑,想再买几个烧饼当作赶路的伙食,张佳年阻拦, “润润,来不及了。再耽搁我们恐要落入皇帝手中。” 皇帝会把他们千刀万剐。 润润顿时萎靡,三天三夜饿肚皮,也总比落在陛下手中强。 “好吧。” 张佳年知润润是个贪吃的姑娘,这几天节衣缩食着实折煞她了,十分愧疚。 他们的碎银子虽多,却要省着用。等到了海边出海,会有一笔不菲的开支。他们将来在海岛安家落户,也处处需要钱。 虽然润润随身带有一些名贵首饰,张佳年亦有一些公主的财物,但那些东西能不典当就不典当——那些东西皆是从皇室带出来的,或多或少带有皇室气息,出入当铺,极大可能会露出马脚。 “润润,打叠衣衫完整,咱们走了。” 张佳年重新换回乞丐装,趁着夜色带润润逃遁。现在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等天一亮那些卫兵卷土重来,再想走难于登天。 吃过这一顿,沿途不能再轻易买吃的。等待他们的,可能又是长达一两天的忍饥挨饿。 眼见润润精神萎靡,病得越来越重, 张佳年悔恨, 不能去正经医馆,不能。 要是他懂医道就好了,路边没准有野生的草药摘给润润治病呢。 …… 本朝开国时,地方侯爵势力逼人,各大家族在自己的领辖范围内皆设有秘密驿站,专司传递情报、交换粮草等。 陛下登基后,为稳固江山,请了这些地方侯爵的儿子入宫,由太后抚养。 名为抚养,实则人质。 或恩或威,牺牲了许多条人命,如今地方侯爵才归心个七七八八。 因而,九州虽大,幅员虽辽阔,想找个人非是大海捞针,而是小水缸捞鱼。 以京城为心,方圆几百里内,只要可疑人物出现,秘密驿站立即知悉。 张佳年一路不敢露面买吃的是正确的——他们刚才在客栈露面,踪影就已被秘密驿站捕捉,八百里加急禀告给上头。 此地属于沈国公的管辖范围, 沈家秘密驿站的下属跪在沈国公面前,禀告, “两个人犯的行踪已出现,现在正全力追他们。如何处置,请国公示下。” 沈国公拿不定主意,他上头还有上头。 “既然有了消息,快些禀告给京城的贵人。” 京城的贵人昨日便到了, 未着官服,身边跟有好几位高手,至少得是朝廷四品官以上,弄不好还是钦差大臣或王爷级别的。 沈国公自视为一方霸主,初时也没把京城下来的官员当回事, 然那位官员身边追随的,却不是那些阎王爷一般的锦衣卫是谁。 瞧着领头的,正乃锦衣卫的指挥使裴青山。沈国公没有入宫觐见过陛下,只和这位指挥使有一面之缘。 锦衣卫有把情报直接交予陛下的权利,沈国公犯不着得罪他们。 昨日,也是裴青山指挥使先至,和沈国公亮明身份,京城那位贵人随后才至的。 “敢问裴大人,大驾的是京城哪一位贵人?” 沈国公虽幽居地方,京城的官员都熟,四品官以上的官员名讳更信手拈来。 瞧这意思,莫不是京城阮家家主亲至了。 裴青山未曾正面回答。半晌见那位贵人丰神朗朗,身高八尺,墨黑的发墨黑的眼,带着股干干净净的矜贵之感,气度冲夷,二十多岁样子,哪里是阮家鬓发斑白的老家主。 看上去,似年轻的王爷。 封爵的成年王爷中,样貌这般仪表堂堂,唯有永安王谢寻章殿下。 沈国公几年前进京见过谢寻章,眼前这一位眉眼依稀和王爷有几分相似,但那股凛冽之气更盛。 沈国公暗暗猜测他是永安王,未敢确信。 情报既到, 沈国公亲自去会会那位京城的贵人,顺便想把他的官位和身份套出来。 “那一男一女,化作乞丐模样,面目消瘦枯槁。尤其是女子,仿佛生了大病,骨瘦如柴,狼狈不堪。探子亲眼见男子往黑店买药,买的全是遏制急烧的猛药。” “那男子不明医理,被黑店老板狠敲一笔,药物也是下下等。那发烧的女子吃下去,恐怕烧病越重,身体受到极大耗损。” 沈国公交代了一些情况,最后问, “敢问尊驾是哪方神圣,那二人又犯了何等罪过?若真是永安王殿下驾到了,还请府邸一叙,老朽奉三杯水酒,聊尽地主之谊。” 裴青山冷笑, 沈国公老糊涂了,来者如何是永安王,分明是陛下亲至。那永安王照料檀庭公主,还远远被甩在身后。 但陛下此番行动低调,未曾向任何人暴露身份,沈国公错会便错会吧。 裴青山答,“我家主子姓谢。” 果然。 沈国公琢磨着,谢是皇姓。 当下继续和裴青山客套两句,裴青山要进去问问主人的意思,再吩咐沈国公下一步如何做。 沈国公憋着闷气,吩咐?还真把他一方霸主当成俯首做小的鼠辈。 那谢寻章仅仅是王爷,他堂堂国公和王爷算井水不犯河水,爵位级别也大抵持平,见面只需行常礼即可,无需谁向谁三跪九叩。王爷有何权利‘吩咐’他? 沈国公静坐片刻,饮着茶, 脑海中蓦然闪过裴青山方才的口吻“我家主子姓谢”——永安王固然谢姓,远没有让锦衣卫指挥使称其为主子的地步。 人尽皆知锦衣卫专为皇家办事,称为主子的,唯有…… 沈国公骤惊,终于猜对了来者身份,手中茶杯差点没拿稳。 天呐。天呐。天呐。 怎会如此。 乌檀木窗向内而开,沙沙清凉的雨意,裹挟着清寒,飘入室内。 窗外两层阁楼高的大榕树,在风吹雨打之下显现油凉的新绿,微风振林,湿雨水落花,处处一片潮意。 陛下短暂地来此不过是为找回润润,身份能掩盖则掩盖。 静谧的阁楼中,那柄宝剑被寂然搁在桌上,陛下这几日一直随身带着。 他是想动手杀个人, 只是不知杀张佳年,还是杀润润。 裴青山将沈国公的消息详细禀告。 陛下斟酌半晌,问,“她生了大病,骨瘦如柴,狼狈不堪?” 裴青山,“是。” 天又下雨了。今日清寒的很呢, 带病匆忙赶路的人,忍饥挨饿,摔跤跌倒,病情会不会加重。 陛下心烦意乱,指尖伸出,接凉丝丝的雨水。仰望铅灰色天空,压抑的双瞳中,一丝心痛和怜惜流露。 雨丝飘进他眸中,散出温暖而迷茫的光。 她不是带着银子么,她不是盗走许多首饰么,出去如何不会照顾自己,想吃什么买什么,生病了为何不去最好的药铺? 她怕什么。 她把自己弄得骨瘦如柴,又发烧又狼狈,是和他赌气么。 他真的,很痛心。 踌躇片刻,陛下忽然沙哑地说, “别逼她那么紧了,” 那黯然神伤的面色,极度低落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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