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越赶越忙, 在城外逡巡一圈, 未见追兵影踪。 到宫中侍卫陈总管处问询,才知圣驾此时正在公主别院。 · 公主京郊别院 十几个御医全力救治公主, 已在此守候五六个时辰。 药量下得太多,公主即便醒来精神恐怕也会受损, 智力低下或者疯疯癫癫。腹中未成形的孩儿,定然保不住的。 公主最大的症结在于肺部受损, 难以顺气。而且张佳年给她下的药对胃部有极大伤损,刺激公主昏迷中也一直在呕吐。 在此危势下,公主保持气若游丝的吐纳已属难能, 稍微挪动有性命之虞, 暂时委屈她在这京郊别院中, 而不能回归公主府。 御医为公主检查身体时, 发现她脖颈有一道血痕,深入肌肤数寸, 似被人用刀锋刺的,只是未伤及大动脉。 看来驸马不仅给公主放药,更意图谋杀公主。 胆大包天。 几个时辰里,皇亲国戚的大人物来此探望了一波又一波,每个贵人均要问公主安危如何。 御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这么下去,公主昏迷,御医要先精神崩溃。 入夜,阒寂无声, 檀庭半死不活瘫在床上,眼见呼吸越来越微弱,回天乏术, 殿内沉闷,连时间也停止了流动, 守夜的御医和婢女们正自昏沉,忽闻府外一阵大动静——竟是圣驾至了。 黑夜仿佛顿时动荡不安起来, 御医心间咯噔,陛下亲至,可比任何皇亲国戚的分量都重,激灵灵一个哆嗦,忙不迭跪地相迎。 但见陛下行色匆匆,径直到了公主床畔。他峻色的眉目间,微染风霜之意,是从外面赶至的。 拨过公主殿下的头来, 陛下试探叫一声,“檀庭?” 檀庭面若白蜡,垂死濒危,杳无回应。 陛下亲自给檀庭喂了口药,被檀庭全吐出来,混着胃液的呕吐物弄脏他的袖口。 下人立即上前清理, 陛下轻轻吐了口气,阖上眼, 沉闷隐忍到极点, “怎么回事。” 御医的心提到嗓子眼,禀告檀庭公主的情况,把所有责任推卸到张佳年头上。 “驸马将高于寻常剂量三十多倍的药掺在公主的茶水中,盗取公主令牌、财物、马车,并试图割伤公主。认证物证俱在,陛下要为公主讨回公道啊!” 陛下听在耳中, 为公主掩了掩被角,依旧平素那般沉素如水的模样,倒没发狂发怒。 但他面色若乌云,却是实打实的。 冰冷孤傲之意,比平时愈盛。 他才一日没盯着王府,发生这么大的事? “人呢?” 所有与本案有瓜葛的人。 那售卖给驸马药材的药铺老板,五花大绑,被刑部的人押在公主府外。 老板涕泗横流,证实几日前驸马确实私下向他求购药,说公主患有失眠症,他当时还特意叮嘱驸马注意把控药量,吃多了会死人,谁料到驸马狼子野心……求陛下饶命。 另外,公主的贴身婢女也吐口道,公主心疼张佳年,驾马车把张佳年带到这处偏僻别院,欲让其避一避风头的。 若非公主执意将张佳年藏了起来,在陛下下诛杀令的那日,张佳年便已身首异处。 难怪,卫兵在城中寻觅张佳年好几日,也未见其半片衣角。 永安王府的人,挨个审问。 王府负责运送菜品的厨子在严刑拷打之下,交代那日驸马送来金银,贿赂他,躲到运送萝卜的筐里混入王府,他一时禁不住金钱诱惑答应。 那一日,正是张佳年与润润私会之日。 陛下骤然提到润润的名字,手中的一颗佛珠碎成齑粉。 那神色……如果润润在, 可能要被丢到榻上躏三天三夜,直接弄死。 永安王府,润润住的那间下人房翻个底朝天,露出那道墙与墙的夹缝。 王府侍卫未曾目睹润润从任何一个门走出王府,润润必定借用此路逃遁。 王府的具体情形和路线,绘成图纸,奉于陛下面前。 陛下乜着图纸,润润为何执意住下人房,为何那日主动对他投怀送抱,又为何打着什么‘爱他’的名义哭哭哭,更以死相逼不肯回宫……原来皆为此举。 她那张绵羊似的单纯脸蛋,柔弱小白花一朵,隐藏着如斯的胆量和心机。 是他心软了, 那日他应该把她强行带回宫,管她说什么。她虽要自戕,有他日日夜夜守护她,不让她自戕,她就一定自戕不得。 陛下全身的血液在逆流、冻结, 这条墙与墙的夹缝儿,是她和张佳年私会的乐园吧。 润润呀,润润, 你跑了,跑得好, 最好跑得远远的,天涯海角, 你好好祈祷, 这辈子都不要被朕抓到。 陛下的一颗心,千刀万剐,嫉妒快焚为灰烬。 他对润润拳拳之心,殷殷之情,实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张佳年。 那贪财的厨子自然被杖毙,永安王府所有下人、以及当日护送润润的卫兵也有连带过失,统统发卖革职。 若檀庭公主醒着,她罪责最大,竟敢抗旨忤旨,私藏逃犯——也要受罚的。 仆人打杀发卖了还好办,永安王唯恐润润的事连坐岁岁。 好在岁岁长期以来一直蜗居别院,未曾出门,世人以为她已死,此事与她无尤。 谢寻章急于星火,赶到京郊公主别院,负荆请罪,求陛下给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必定擒回润润,手刃张佳年。 “臣弟耿耿忠心,日月可表!” 陛下剜他一眼,暂时没有降罪。 但谢寻章知道,自己肩头压着的担子沉得压死马,若不能把润润和张佳年找回来,死虽不至于,贬谪左迁在所难免了。 …… 润润和张佳年出城后,换掉衣衫,一副乞丐模样。 他们之前已商量好,若能出逃首先往东南沿海。那里远离京畿,皇帝找过来也能慢些。到了海边,他们再想办法出海。 两人尽量低调,用炭灰把脸蛋抹脏,混在叫花子群里走。润润胆子小,手臂时刻挽着张佳年,对他极是依赖。 私逃之人,宛若惊弓之鸟, 卫兵的巡逻,例行的检查,乃至街头巷尾哒哒哒快马飞驰声音,皆能让他们精神为之一紧。 晚上,他们宿在陋巷,桥底下。遇雨,张佳年给润润摘一片荷叶挡雨。 渴了,给润润喝露水。 饿了,给润润吃两口大饼凑合着。 非是他们没钱买吃的,与外人的沟通越少越好,皇帝的眼线没准就埋伏在暗处。 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代价良多,一定要珍惜。 然如此艰辛的生活,张佳年尚能勉力坚持,润润眼见消瘦伶仃下去。 这才几日,姑娘圆滚滚的鹅蛋脸变成了锥子形,肩头清减得只剩骨头,面色苍白,又小又可怜。 她常常苦巴巴地看着他,两只大眼睛空洞挣着,发丝被雨水浸得贴在两颊, “佳年。” 她又饿了。 她嘴里好苦,胃快要坠下去了, 她想吃三大碗饭。 张佳年道,“润润,我们才刚吃过。” 包囊里那仅剩的两个饼,全给她了。 润润惭愧,轻轻嗫嚅了声。 刚吃过,指五个时辰以前的昨天晚上刚吃过,她咬着坚硬似铁的饼,喝了一点点露水。 佳年,她小手扯扯他衣角,哀求他, 她……不是饭桶。 她真的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才又和佳年要吃的。 张佳年为难道,“润润,你再忍一忍吧。咱们不能老露面买吃的。等到了海岛,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难道他不饿么,他也饿得发慌。把饼子全给了润润,他比润润吃得还少些呢,他都能忍住。 润润是享受荣华富贵惯, 这点苦吃不得,为何要跑, 她干嘛不好好给那人当金丝雀。 这副弱小、哀柔,发髻凌乱的样子,真把自己当成别人爱妾,一朵菟丝花了。 出来了,便要学会受苦。 他的润润,一定要学会自立、自强。 这是天地间为人的根本。 张佳年强迫自己狠心, 立在润润面前,让自己的身影尽量伟岸刚正一些, 柔声劝道,“润润,头发梳好吧。” 垂下一缕发丝,看上去很像勾栏样式。润润受到半点路人的轻视,他都会心痛。 润润把头发弄好,慢条斯理磨蹭了好一会儿。她端端便是一个自理能力差,性子有点温吞的小姑娘。 只会说,“行,好的。我听佳年的。” 张佳年担心润润意志动摇,动了回去的念头。傻姑娘,现在回去,死路一条。 她自己也说了,陛下会把他们的后背剌开,放干净血,然后千刀万剐的。 他跟润润解释道, 陛下对你再好,给你再多锦衣玉食的生活,那也仅仅是圈.养,陛下也不是你夫婿,而是你主子。 而他,虽然穷苦,但穷得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和他在一起,昂起胸膛做人,即便箪食瓢饮,也胜过宫里百倍, 光只娶她一人这点,皇帝便永远无法做到。 人最重要的,是有骨气,有尊严。 饿死事小,失节是大。 她既然跑出来了,要有决心和他吃糠咽菜,控制自己,不能对陛下那富贵的浮云投降。 实在不行,他带着她背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 背书,便忘记饥饿了。 “润润,你懂吗?” 润润似懂非懂。 佳年读书多,大道理也多。 但她现在只知,她好饿,快饿晕过去了。明明有银两在手,却不敢买吃的。 他们现在是乞丐, 如果,润润幻想着, 有一个好心人出现,给她一个香喷喷的馒头…… 她保证,只吃一小个,三天三夜不会再饿了。 阿嚏。她打了声。 两人又往前逃一段路,润润着凉受风,奔波赶路,脚底起泡,殚精竭虑,发起了低烧。她逃出来时,本身带着病。 张佳年十分为难, 虽一路给润润鼓劲,收效甚微。 许是那皇帝虽对她有精神折磨,衣食住行上确实没亏待过,才把她养得如斯娇气,失掉吃苦耐劳的精神。 他的润润原本最坚强的,入宫几年,都被皇帝养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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