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仇恨在心头来回厮杀, 张佳年咬碎牙关, 小心翼翼用薄被虚掩住檀庭的面孔,并未捂紧,留有余地。 就这样吧。 檀庭会不会被闷死,全看天意,这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堪堪做完这一切,外面那名小婢女听到屋内动静,匆匆奔进来,口中疑惑叫,“公主?” 张佳年精神绷紧,早有准备,打晕了那名小婢女,把她和檀庭公主撂在一块。 他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收拾个小婢女不在话下的。 张佳年盗走了檀庭身上象征公主身份的玉牌、号令卫兵的信物,以及她发髻上一些金银首饰作为盘缠。 临走之前,他还欲找一样东西——刑具的钥匙。 那东西对他的重要程度超越了这些金银,今后逃之夭夭,要和润润做夫妻的,他焉能戴着耻辱的刑具一辈子? 在檀庭身上翻了个遍,未有所获。 张佳年忧虑,脑袋隐隐发昏,檀庭没把钥匙带在身边吗? 时间快速流逝,张佳年虽极度遗憾,但事态紧急,他必须要走了。 想来润润说得对,只要他们能脱身,日后必定有办法找匠人解锁,何须急于这一时。 张佳年忍住遗憾,来到别院外亮出公主玉牌,令车夫送他出城。 …… 皇宫 陛下回到宫中, 宝剑在他手,他愠而抽出, 一剑断在桌子上,矮桌劈作两半。 当年的太子殿下文武全才,宝剑出鞘,划破空气,纷纷如雪花旋转溅落。 下人们听到这动静,无不骇然。 良久,陛下丢下宝剑。 昏沉沉的太极殿内,剩他一人孤寂的身影,茕茕孑立, 他伫立而凝思,心头犹如灌满黑醋,舌尖更有种强烈的酸苦之感。 “你若杀他,我必生死相随。” 这话似魔咒,萦绕内心,深印脑海……没浇灭他的杀机,反而令他杀意愈盛。 陛下捏着骨节, 他要张佳年的命。一定。 哐啷,一枚珠花从他袖中掉出。 陛下冷漠地瞥着, 原本他要还给她的,极度怫然之下,全给忘记了。 万岁练剑,谁敢打扰。 风平浪静之后, 太监们才小心翼翼近来洒扫,屏住呼吸,脑袋全别在了裤腰带上。 陛下坐在龙椅上,厌烦地饮着酽茶,一杯又一杯。 太阳穴疼得厉害,突突直跳, 饮再多再浓的茶,也无法纾解郁结的心事。 天即将大亮,折腾一宿未眠。 寝殿,火红的婚服静静躺着,明日便是他迎娶皇后的良辰吉时。 皇室大婚,非同小可,明日观礼者人山人海,皆为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陛下只欲将那婚服掀翻。 继后阮净薇和阮修媛前来拜见,阮净薇马上要归阮府,特意来此和君王告别的。 她坐在轮椅上,暗送秋波,想和未婚夫郎说几句热乎话。 陛下的神色却比雪色还冷,挥手令跪安了,毫无半句温言软语。 他此刻心情非常非常的不好。 阮净薇碰了个钉子。 可怜她头戴红花,好好打扮了许久,全属自作多情。 听闻即将大婚了,陛下仍去王府看望润润那狐狸精。 阮净薇痛然, 陛下明日要娶的当真是她吗? 无可奈何,只得离去。 陛下又独身一人在太极殿了, 身处帝位的高处不胜寒之感,衬得他身形微有落寞,惨淡,甚至可怜。 燃再多的蜡烛,也照不亮心里的黯然。 陛下揉着太阳穴,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永安王府的那人儿。 静默片刻,他更满腔烦恼,现在便欲下令把她从王府接回来。 只有把她困在身边,他才能放心。 可话说回来,她着实放肆。 他方才容忍她,不就是心软,看她生病的份上,不忍拂她心意用强么。 她得寸进尺。 她口口声声张佳年,那么指责自己,令他甚为难过。 他害她哪点了,她如此恨他? 陛下神色雪白,身子忽而一阵冰凉,一阵沸热。 他当真已经把能给的都给她了,自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宝林短短三年内晋升为妃位。 ……况且她尚无子嗣,她欺骗过他一次,设计假死,她出身低贱,还大逆不道,红杏出墙。 连她任性废了阮家女的两条腿,他都替她遮掩过去了。 她究竟想要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 难道堂堂四妃之首,一宫主位,他对她一心一意的宠爱,不能让她死心塌地吗? 陛下齿冷。 寂寥半晌,剪不断,理还乱。 “叫太史令。” 他宣了司史的人,把本朝、前朝后妃关于皇贵妃册封的卷宗全给他呈上来。 不就是位份么,不就是荣华富贵么。 妃位犹嫌低微,皇贵妃的位置总够高了吧。 贵妃上加一个皇字,皇贵妃,是后宫中皇后之下的最高位份,独一无二,位置和皇后相差无几。 他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他现在拟旨,待大婚之后便册封。 至高无上的位份,给她。 他定要和她在一起。 …… 润润呆在王府里,知道自己冒触了陛下,凶多吉少。 她和陛下摊牌,本以为陛下会立即下旨,强行把她掳回宫去,逼她咬舌自尽——岂料陛下一人离去。 后续,也没派人宣她。 这种感觉,和打入冷宫有点像。 润润方明白,他是九五之尊,无需低声下气求任何一个女人。 能得到他的宠幸是天大荣耀,似她这般不识好歹的女子,陛下应该已经放弃她了。 润润怔忡难安。 帝后大婚那日,京城的空气中隐隐弥漫着炮竹皮子的喜庆味道,白日里天空便燃烟火,砰砰砰,好生浓重的氛围。 那声音喧哗到,呆在王府的深墙大院里,都能听到远处鼎沸欢呼的人声、车马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今日阴雨天。天亮了,空中冷月犹然未褪,云卷雾涌,雨丝如幕。 晨曦清寒扑面,苍苔檐角,遍布雨痕。压抑的天气,让人莫名产生一种郁闷哀伤的情绪。 四更天刚一过,王爷准备着入宫。 润润了无睡意,坐在檐下观雨。 王爷临走前奚落她, “昨天你做出那样大逆不道之事,皇兄没收拾你,是因为皇兄忙着大婚。识相的话,好好沐浴斋戒,在王府静思己过。等大婚过后,兴许皇兄心情好,能留你和张佳年全尸。” 润润瞪了眼王爷,眼神怨恨。 王爷道,“怎么,你心存侥幸吗?岁岁有你这么个妹妹,当真倒霉。” 润润执拗道,“不许提我姐姐。” 王爷道,“昨日皇兄龙颜大怒,已经下令诛杀张佳年了。你那情郎光顾着自己逃命,把你晾在一边,这样负心薄幸之徒哪能及得上我皇兄半分?” “润润。你实属眼瞎。” 王爷懒得斗嘴,离去。 凉风拂体,微风动树,天空铅云密布。虽身处富丽的王府大院中,满目慌冷。 润润揉着坐得发木的腿脚,并没把王爷的话放在心上。 王爷一走,王府的守卫有所放松。 她咬着牙关,思索着那个心中盘桓许久的计划。 她已经和陛下撕破脸,使陛下帝王的尊严受到侮辱,正如王爷所说,陛下给她留个全尸是最好的结果。 一切时机到了最佳。 若和佳年逃出京城,堪堪在此刻。 好在她之前与佳年商量妥当,佳年会来接应她。 菊儿过来,问她是否传早膳。 润润平时便嗜睡,眼见天色阴沉,王府惨雾重浸,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更了无食欲。 跟菊儿说要回房睡会儿,任何人莫进来打扰。 菊儿答应。 淅淅沥沥又下几个时辰的雨,菊儿在小厨房看着润润的午膳。 估摸着日头快到午牌,娘娘睡也该睡好了,前去敲门, 良久,却寂静一片。 菊儿又试探叫几句,“德妃娘娘?德妃娘娘?” 仍杳无回信。 推开门,屋内空空如何,床铺上哪有润润的踪影。但见房中窗牗紧闭,蜡烛熄灭,一副人走楼空的样子,似乎已好久没有人气了。 梳妆台上,润润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石、首饰,以及她蚕丝绸缎的华丽衣衫尽数都还在。 菊儿泛起疑惑,带人又将王府找了个遍,徒劳无获。 她家娘娘呢? 润润这次失踪,和去摘星楼的那次情形太相似了。 菊儿慌张,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跌跌撞撞奔到王府管事的, “出大事!出大事了!快入宫禀告陛下和王爷,德妃娘娘消失了!” 润润躲在下人房窗外与围墙间的那处死角中,其实并没有出府。 王府有卫兵守卫,她又无法跟张佳年似地躲进萝卜筐里,唯有声东击西,先让菊儿她们误以为逃离,遍地搜索,趁着王府混乱松懈时,再寻可乘之机。 这条小路其实并不算路,乃王府两座围墙之间的夹缝。 以前她刚认识张佳年时,借此幽会,在岁岁的帮助下颇走过两次,此刻凭往昔记忆,应当可以走出。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昨日刚晕倒一场,今日身子尚且虚弱。 才在王府曲曲折折的死角中走几步,她额头累得出了层细汗。 单凭她一个人,莫说去沿海码头,便是逃出京城也难于登天。 事态极为棘手,好在她借此夹缝儿成功混出王府。 大街上熙熙攘攘,今日帝后大婚,格外喜庆热闹。 这个时辰,陛下大概马上要和继后行祭天之礼、参拜天地。 润润心事淆乱,没有张佳年在身边,宛若失舵之船,惶惶然挤在大街上东躲西藏。 她已换上男装,扮作一副脚夫模样,在唇上贴几缕假胡子。但过于瘦弱清秀的身形,细看知是个女郎。 街道摩肩接踵,人山人海,百姓们一股脑儿拥挤在钟楼边,等着一睹皇帝和新皇后的风采。 润润骇然生怯,可万万不想眺见皇帝。佳年与她约好接应,如何会失约? 她孤独一人,没有路引没有代步,即便逃出王府也似孤掌难鸣,等着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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