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属下有锦衣卫,手眼通天,一张大网洒下来,什么秘密能瞒得过锦衣卫的眼睛。 “您打算如何面对阮家?” 陛下,“国公打算如何应对。” “臣以为,一了百了。” 沈国公道, 刻意放低放缓了声音,以表忠心, “若您有意,微臣欲请您看一看武器库。” 武器和弹药是藩王最重要的实力所在,既这么说,站队在陛下这一边了。 沈国公无心于造反,造反没有意义。他现在一方霸主的地位,过得甚为优渥,只想颐养天年,何必冒那天大的风险。 他此举,等于反手把阮国公背刺了。 陛下了然。 本打算短暂停留几日便走的,如今看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君臣计议已定,又闲聊两句其他。 闻陛下前日大婚,婚仪中途取消。沈国公十分好奇陛下来此的目的,满朝文武没几个知道陛下下来的,连他也猜了半天才猜中。 到底何等重要之事,值得陛下殚精竭虑如此? 他们的太子殿下,打登基之前便禁欲稳重。 问及,陛下只一笔带过,“寻个妾室罢了。” 妾室。很重要?沈国公琢磨半天,陛下的妾室,那不就是娘娘么。娘娘敢从皇宫私逃,株连九族的祸事。那两名人犯中的女子,居然是宫里的娘娘。 事情越发错综复杂了。 当下未曾多问,皇宫之事知道得越少越为妙,他只领吩咐。 沈国公走后, 半晌,裴青山进来禀告, “薛姑娘的急热退了。” 施粥、施衣也皆做到位,润润姑娘吃饱,官兵不再对润润穷追不舍。 但昨晚她和张佳年露宿街头,张佳年又病倒了。 陛下闻此,神色方见一丝晴霁。 她没事便好。 斟酌着,他对润润心软是一方面,总不能放任她老在外面。 他已大大减少官兵的数量,她却仍不敢去逆旅投宿。 这般露宿街头,她该受多少冻,夜里挨多少蚊虫叮咬,又能睡得香么。 她身上还带着病。 陛下前日抵本郡,她逃他追的游戏也陪着润润玩了好几日。她一直想出宫,在民间体验体验,算是成全她的心愿。 如今玩也玩够了,她该回到他身边。 淅淅沥沥的雨仍似银线, 天色晦暗,潮湿的雨,一如人的心情。 陛下对润润的思念,比天上的雨丝还多,还繁密。每流转一个念头,皆带着润润的影子,气味,音容笑容。他十分地渴她。 他袖中藏着坚硬一物,是润润的那支珠花。 他将珠花取出来,放在唇下深深吻一口,吻了再吻,上瘾似的。 吻她的簪子,宛若吻到她的人。 他爱她,他要把她绑在身边,困死她这辈子。她这辈子,一定只能有他一个男人。 他第一次觉得这皇帝当得好,当得不累。那无上的权利,使他可以随心所欲圈死她。她跑吧,跑到天涯海角,永远也逃不掉。 张佳年那贞洁之锁,也锁得好。 润润爱张佳年么,爱也无用,张佳年和她永远做不成夫妻。 乖润润, 他放低底线,再升她的位份, 皇贵妃,够不够?不够可以再商量。 但她永远也不可以离开他。 现在她离他怀里那么久了,他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他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像星星月亮那么疼的。只要她好好回来,安安心心做他的妾。 裴青山问下一步行事,陛下沉吟片刻,道,“我去见见她。” 至于张佳年,仍是之前那命令。 杀。 格杀勿论。 …… 润润得那两个萍水相逢的客商医治后,身体大有好转。 按照路线,此地离入海口甚近,她和佳年再行几十里路便能看到出海码头。 胜利的曙光在眼前,润润仿佛已嗅到空气中海洋的咸味,马上,马上她完全自由了。 从前在宫里枯守四四方方的天空时,她觉得这一切遥不可及。 现在,她觉得一切触手可及。 陛下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完成了一件壮举。 从陛下的手中逃开,是件多么伟大而自豪的事,她凭自己的努力做到了。 她不再一无是处,而是个有能力有谋略的人。任凭陛下兵力再盛,这一路,也追不上她。 她终于摆脱了做菟丝花的命运。 胜利近在眼前,成功也近在眼前,可蓦然被另一事绊住脚——佳年病倒了。 昨夜张佳年把自己的衣衫盖给润润,独自承受雨水的清寒,一晚过去,他喷嚏打个不停,额头也发烫。 这实乃坏消息。 润润知佳年只是个文秀书生,和自己身子骨的柔弱也相差无几。既然她撑不住,佳年自然也撑不住。 她的佳年,太可怜了。 她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自己昨夜太自私了,光顾着自己暖和,忽略佳年。 张佳年挤出一个惨淡苍白的笑,安慰道, “润润,你按原定计划坐船出海吧,别管我,时间紧急,皇帝随时有可能追上你。” 润润:“追上我,也会追上你。” 张佳年道,“我不怕。” 她平安便好。若真山穷水尽,他撞柱,死得浩然正气,死得清清白白。 皇帝休想得到他的全尸。 润润摇头,这是傻话,未必到非死的地步。况且佳年一路照顾她,她抛下佳年独自潜逃,还有良心么。 “昨日我生病佳年照顾我,今日佳年生病我照顾佳年。” 张佳年苦笑,发丝被雨水浸湿了, “多谢润润,但是,我还是更希望你先跑。你安全了,我才省了后顾之忧。” 他是男人,也跟小姑娘似地娇滴滴生病。他原本应该更强壮才对。 其实张佳年知道,自己并非累到生病,而是一股毒火攻心——他昨夜试图解了那刑具一整宿,依旧没解开,换谁谁不难受。 公主到底用了哪种锁? 那些作威作福的皇家人,凭什么剥夺他正常做男人的权利? 润润不在意,是因为她懵懂——他却在意得很,没有男人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耻辱。他心头窝的火,快要把自己焚化。 若非这把锁,他和润润这一路逃来,一块住店,肯定做成夫妻了。 说到底,都是皇帝从中作梗。 皇帝手里握着权利,可以把他和润润两只小蚂蚁,耍得团团转。 若有来世,他也不再做读书人。 要那皇帝为猪狗,他做屠夫,也仔细尝尝被人鱼肉的滋味。 张佳年愈想愈恨,又剧烈咳嗽起来。 润润着急,后悔没留下半颗药给佳年,自己全吞了。现在再欲找那两个治病的客商,哪里寻见。 “佳年……” 码头近在眼前,却被生生绊住不能走。 润润紧紧握住佳年的手, 病来如山倒,张佳年身子骨垮了。 张佳年的烧热比昨日润润还更厉害些,浑身烫得似火炭一样。 润润嗔怪流泪,既然他也如此孱弱,为何还把衣物全部让给她,独自受冻? 佳年真傻。傻瓜。 佳年对她也真好,除了佳年和姐姐,别人何曾对她这么好过,掏心掏肺。 润润决心救佳年的性命。 她欲冒险去药铺买药,遭到张佳年坚决阻止。“万万不可!”他宁肯烧热而死,也不愿看着润润自投罗网。 一激动,张佳年晕过去了。 润润慌,买药固然危险,眼下却仅有这一条路,难道眼睁睁看着佳年烧死么。 她发烧时,他也为她曾殚精竭虑。 润润踌躇半晌,一咬牙,把自己身上衣服脱给张佳年,又把他往里墙壁死角推了推,防止外人发现他在这陋巷之中。 她拿了碎银子,鼓起莫大勇气,毅然决然冲往药铺——同时努力安慰自己,快去快回,应该无碍。 或许因为今日落雨的缘故,街市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少量行人往来。 润润在街上鬼鬼祟祟的,目光闪烁,跟做贼一样。 她看见城门口挂着通缉人犯的画像,那张脸端端是张佳年,旁边写着楷字捉拿的公文,罪名是“谋杀公主”。 谋杀公主…… 天呐。 怎会如此大的罪名? 佳年不是说,他留了公主一条性命么? 润润仔细看, 通缉令只有一张,上面却没有自己。 人群议论纷纷,空气中弥漫一丝动荡可怕的气息。 润润逼迫自己勇敢,她平时就是太懦弱。往药铺给佳年买来药,药可贵了,润润还不要煎熬的草药,只要丸子药,小小的几枚把她身上的碎银用尽了。 她紧紧握住这几枚丸药,当救命稻草。从药铺出来时,街上莫名多了许多官兵,森森巡逻,气势汹汹。 润润小小的身体,躲在石狮子后面,心里十五个调吊桶七上八下。 瞥见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手持佳年画像,她右眼皮狂跳,腿肚子直转筋。 这一遭猝不及防,当真如严霜打枝头花,让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灭掉。 为何,为何, 陛下不是已经放弃抓她了么, 他们这一路过来,皆没怎么遇见官兵啊。 润润心胆俱裂。 好在她骨架小,又作乞丐打扮,那些森严的官兵未曾注意她。 她飞速从石狮子后闪出,想往回走,快快冲回张佳年身边,叫醒佳年赶紧跑……可太迟了。 官兵,已经把陋巷团团包围住,他们的铁刃寒光,白刷刷地发光。 佳年定然被抓了。 他发烧昏了过去,毫无半点反抗能力,官兵发现了他,会将他就地正法。 润润强烈悲痛,眼前一黑,昏沉沉的,险些跌倒。 只听得那些官兵喊道, “人犯到了此处,千万别放过!” “去那边看看!” 润润死死捂住嘴巴,怕自己哭出声来。饶是看着佳年被抓,她也不能出去,出去无济于事,反而送死。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为何要承受这么多。 半个给她遮风避雨的人都没有…… 润润哭了,鼻子头通红。 病急乱投医,她开始跑。 姑娘心智大乱,小小的身影穿梭在街头巷尾之间,完全是没头苍蝇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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