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公既已决定依附陛下,对付阮家。密诏已由陛下写下,送往京师,同时一道正式废后退婚的诏书也递了给阮家。 调兵遣将,准备迎接一战。 沈国公亲自请陛下往府邸一叙, 家中年少的儿子们,分别叫沈松,沈柏,沈竹,大抵和陛下年岁相仿。 他们未目睹过天颜,闻陛下驾到,跃跃欲试地近前。 兄弟几个属于竞争关系,沈国公的爵位只能承袭给一人。谁若借此机会得陛下垂青,封为小将军,必定也能继承沈家的爵位。 沈国公为陛下一一引荐,兄弟几个各自演武,陛下坐观,演得确实绝佳。 之前因为孙丞相之事,陛下诛了许多官员,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 要封为将军,光会花拳绣腿不行,须得真正往战场去厮杀。 陛下为太子时有过领兵的经验,与沈家兄弟几个又属同龄人,交谈起来甚为顺畅。几道进京对付阮国公的法儿,是陛下亲自指点给沈家兄弟的。 沈家子存着敬畏之心,弗敢冒渎陛下。虽属同龄人,但天颜可畏,陛下周身那股冰冷的气质令人不寒而栗,时刻恭恭敬敬的才最安全。 君臣对阮家之事做了一些商议,天色已晚,沈国公恭请陛下在府邸用饭。 沈国公曾与先皇后有些渊源,若能得陛下器重,或许他这藩王以后不必再偏安一隅了。 陛下知沈国公奉承的心思, 他在皇帝这个位置上,这种事阿谀之事见太多。留下用饭,其实也没什么。 只因他答应了润润早些回去,晚了留她独自一人,怕她又会伤心。 权衡之下,婉拒了沈国公。 沈国公甚为遗憾,恭送圣驾。 彼时永安王谢寻章恰好赶至,累得跑死了三匹马,“皇兄大喜!” 檀庭公主,已脱离了生命危险。 陛下闻此欣慰,叫谢寻章跟着,边走边谈具体情况。 旁观的沈国公一头雾水,什么生命危险,檀庭公主怎么了? 皇室之事当真错综复杂,表面一团死水,内地里暗流涌动。 谢寻章尚不知陛下已找到了润润,禀告檀庭平安之余,为润润讲了许多好话。 “当初人是臣弟送来的,臣弟识人不清,没料润润如此妄为,辱没皇室尊严。求皇兄恕润润一条性命,把她废为庶人逐出宫自生自灭去吧。” 王爷对润润这丫头没什么感情,这么做全是为着岁岁。 陛下沉默着,哂, 他的好弟弟可能不知,润润白日里还要刺杀皇帝呢,到底谁饶谁的性命。 “朕会有分寸。” 永安王松口气,皇兄答应了便好。 民间的夜晚不似皇宫那般灯火通明,黯淡的星空下,皇兄眉眼似也是黯淡的。 同为男人的直觉告诉谢寻章,皇兄对润润的情分,可能比料想得多些。 瞧皇兄这副样子,应该撇下一个极端,对润润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皇帝在润润面前,跌了个头破血流。 谢寻章担心润润得罪了陛下,殃及岁岁,细问润润种种不恭之处。 陛下侧颜的棱角锋利,低低搁下一句,“她倔着。朕不放张佳年的命,她便和朕对峙到底。” 谢寻章心头一惊。 润润这臭丫头,到现在还惦记那书生。她是嫔妃,侍奉哪位主子该有点数。 谢寻章道:“皇兄擒到张佳年了?” 这是自然。 谢寻章又问,“那皇兄……打算如何处置?” 陛下为给檀庭解气,本打算把张佳年剁了做人彘。 现在由于润润,他又犹豫了。 是否为了和润润重归于好,真饶张佳年一条贱命? “先关着吧。” …… 陛下归来时,润润正坐在竹林屋室外的如意踏跺上,檐下两盏灯笼透出昏黄的光,洒在她小小的身子上。 她倒是听话,没再私逃。可能意识到私逃无济于事,该面对的事迟早要面对。 陛下过去握握她的手,暖着她,为何在冷风口里坐着。 润润把手抽回去。 他们之间,淌着凉凉的夜风。 陛下缄默半晌,陪她一块坐下,“润润,你理理朕。这般和朕赌气,实在不像话。” 是他错了,失言了还不行。 叫她住口的二字,他说得混账。 若她气,骂回来吧。 他手边提着的,是从街头给她捎回的各色小吃。他不清楚她具体喜欢哪一样,便挨个买了遍。 “我们去屋里吃。” 陛下解开油纸包,给她看看,嗅一嗅香喷喷的味儿,强行塞到她手上。 润润鄙夷,手掌微微使劲儿,好好的吃食,又被她洒在地上。 一颗真心,无情践踏, 这已是她第三次扔他送的东西。 陛下右眼皮剧烈跳了跳,敛息地阖了阖眼,忍耐的底线,一触即发。 酸胀钻心的感觉,快要将他吞没,仿佛正在遭遇一场精神凌迟。 她是润润,不可以伤害她。 他告诫自己, 中午他对她发了火,后来一直追悔着。此刻忍无可忍,却仍要继续忍。 陛下吸口气,白净的手骨搭鼻梁上, 别把自己当皇帝了。 放下帝王的架子,赔着笑脸相伴她,她总有被感化的时候。 陛下唤人将脏食洒扫了去。 “不吃便不吃。” 润润微微动容, 心里直打鼓,他居然还不生气。 嗓音极淡地开口,“给我避子药。” 从行事到现在,婢女尚未送那东西过来,许是忘记了。 陛下道:“不必。” 不必? 润润又气又悲,他什么意思,让她给他生孩子么。皇后未出嫡子,她不能先怀孕。 陛下神色平淡,那模样倒不似真让她怀孕。避子的药,他已服了。 她回王府省亲的那几天里,他叫御医去配制了男人的那种药,今日堪堪配好,她以后不必戴香囊,也用不着喝避子汤了。 他固然要她做妾,但也在最大的能力范围内迁就她。 “润润,从前的事是朕的错。” “你乖乖的,可以么?” 润润才不相信陛下的话,左右她拒绝给他生孩子,即便怀上了,她也会想法打掉。 渺远的星空,她独自一人观来甚好,如今心情被陛下毁掉。 哼了声,与陛下再无话可说。 陛下搂搂她肩,循着她目光望去。星空有什么好看的,她是没见过她自己的眼睛。 他初见她那会儿,便觉得她眼睛里的星河,比天上的银河好看多了。 入夜,外面凉,拉着润润回屋, 随意传了些膳,润润吃得兴致缺缺。 事实上,她的心思全在肩头的披帛上。一会儿,她要再试试,杀掉他…… 饭吃得窒息,婢女撤掉了。 润润换了寝衣,净过手和脸,一直神思恍惚。 她暗暗去关注陛下的身材,他的脖颈修长,凹凸的喉结,白皙干净,而充满力量感,是个各方面皆趋于完美的男人。看起来不像粗鄙武夫。 自然,皇帝自然不是粗鄙武夫。 润润之前见过的习武之人,脖子和脑袋一样粗,体素过旺,头发掉尽,脑袋似颗金蛋似地顶在脖子上。 那样大腹便便的男人,她肯定难以勒死。 陛下从前终究是太子殿下,矜贵养出来的爷。他身上许多细节,比寻常人精致。 如此,她努力些,勒死他或许有希望。 烛火灭熄,陛下惯常要了她一次, 随即抱着她,安静入睡。 一般来说,只有哄她睡着后陛下才会入睡,上次她来葵水睡不着,他便守了她一整夜。因此要杀他,润润得先装睡。 黑暗中装睡很容易,呼吸平静,一动不动便行了。 良久,陛下依旧桎梏她甚紧,润润被他抱得脖子略略发酸。 她假装舒展筋骨,推开他,从怀中脱开。他平静地躺在她身畔,倒没再强行来抱她,看来是真睡熟了。 惨淡羸弱的月光照进来,照在陛下侧颊上,显得他五官英俊,沉下一洼阴影。 他呼吸一起一伏,甚为匀净。 润润轻轻拿起了手边的披帛。 披帛,早已提前被她拧成了一根绳。 虽极其仔细地起身,还是碰到了角落的玉如意,发出叮当一声轻响。 黑暗静谧中,这声入耳格外清晰。 好可怕。 润润渗出慌意,好在陛下没有察觉。 缓缓地,她将帛绳套在他的脖颈上。动作比吹灰还轻柔,否则他会惊醒。 润润从没伤过人,更遑论杀人,她第一个要杀的人居然是皇帝。 听起来,匪夷所思。 手,抖得似窗外被冷风吹颤的树叶。 一圈,两圈,三圈,固定好了。 接下来,便要勒一盏茶的时间。 润润的心境紧张到极处。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陛下,此时月光忽盛,朦胧似一层纱,将陛下的面孔映得清晰。 闭目的他,少了眸中那股凛冽之气,眉眼变得温存柔和,很像邻家刚刚出仕的郎君。 嘴角,有涟漪。 他是梦见她了么? 润润两只手死死攥着帛绳的两端,准备使劲儿时,情绪忽然崩溃。 过往的一切浮云般在脑海浮现,方入宫时,她也是喜欢他的呀,她和姐姐说:我不和佳年私奔,我要和陛下在一起,我们拉过钩,我要在宫里陪陛下一辈子。 那时候她多希望他能对她好一些啊,流转的目光,能停在她身上片刻也好。 曾经爱过的人, 如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和陛下在一起时,会有麻.酥的感觉,宛若过电,和佳年却从没有过。 如果那时候他愿意和她在一起,他们会是一对眷侣吧。 而今她只恨他。 她眸中冰凉漆黑的雾气,凝结成泪滴,啪地一声,掉落在陛下脸畔。 陛下长眉微微皱了皱。 润润大惊,他即将要醒了。再不动手,机会永远地错失。 她毫无章法地拼命勒他, 在陛下背后。 一边哭,一边勒。 帛绳很快被收紧,力气已使得足够大,原本粗粗的帛绳,绷得极细极细,润润额头也起了一层汗。 陛下低低呃了声,看样子是醒了,但他没出声叱责,也没反抗。 润润泪水模糊,他怕是被她勒得哑声,失去了反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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