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睁着惺忪的眼看润润。 他其实也没睡着,朦朦胧胧的,窗外月光照得有点亮。 忽然腿上传来一股骨裂般的剧痛,他倒抽一口凉气,才见是润润光洁的小脚踢的。 第一反应,她就这么恨她,他睡地板也不允,半夜踢他的断骨解恨? ……她半夜还用帛绫弑过君呢。 那瞬,陛下感到无比疲惫惆怅,心里酸胀的感觉比骨裂之痛更甚。 随即见润润慌慌张张扑在他面前,却并非有心的,“臣妾只想喝口水。” 黑暗中,未曾燃烛。 陛下哑然片刻,唤下人进来给她递来水。润润咕嘟嘟喝了一大口,跟压惊似的,差点呛着。 陛下拍着她的背顺气,“你晚上有什么需要,直接叫醒朕即可,别自己摸索。” 润润乖巧点头,陛下可能是怪罪她误伤到龙体了。 “您睡着了吗?” 陛下摇头。 顿一顿,又补充道, “也快睡着了。” 咳嗽两声,肺里毛病又发作。 陛下空落落地悬着手欲抚一抚她的脸,润润装作无意躲闪了开去,回到榻上。她急于与陛下划清界限,怕他将残损龙体的罪名怪在她头上。 陛下独自在地上怔了片刻,也重新躺下了。凄寂的月光洒落,显得他也有几分凄清。 一夜无眠。 翌日陛下因为要早朝的缘故,起得甚早。润润虽迷迷糊糊,却也知道他离开。 本以为他会叫她起来伺候他更衣,未料他只叫太监宫女侍奉了。 寝殿中弥漫着一股轻淡的药香,是陛下用来治肺病的晨药。 昨夜他放着好好的太极殿龙榻不睡,非要过来睡地板,咳嗽又加重几分。 好在经过数日御医的治疗,他咳血症状已大大减轻。 润润心想,总算把昨晚熬过去了。 她昨晚战战兢兢的,都没怎么睡。 陛下要早朝了,临别前,他款款来到她床畔。润润感到被褥凹陷下去一块,陛下的掌抚在她小腹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下去。 润润小腹猛地收缩,叫苦,也不知他什么毛病,她身体每一个部分他皆要玩一玩。 某种寒栗快要破土而出。 润润还在‘睡眠’状态,眼睛不着痕迹地眯起。陛下一个吻袭近,才终于放过她去上朝。 润润大口呼着气起身,脸色微微涨红,第一件事就是叫水。 “来人!” …… 西南校场,演武练兵的军务重地。 军营内兵员络绎不绝,气氛因今日陛下要亲自巡查大军操演,而变得格外紧张。各军各营,整顿军备。 今上不似先帝那般纯文人出身,他为太子时多有带兵实战的经验,因而大军操练得如何,是否花拳绣腿,陛下一眼便知。 几年来,文臣三年一考绩,武官五年一考绩,陛下奉行逐级考绩制度,能亲力亲为者大多亲力亲为。 天子驾到时,永安王谢寻章已在校场恭候多时。陛下登临高台,谢寻章紧随其后,台下俯首称臣之呐喊声山呼海啸。 素来在军中作威作福的骠骑大将军被陛下亲自叫到跟前,训斥了一番错处,外放贬谪。几员年轻小将倒得到了陛下的垂青,右迁军中要务。 陛下用人向来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谢寻章看在眼中,觉得陛下今日威严比往日更甚。 定然是后宫之事平了,捉回了润润,那小女子对陛下俯首称臣,体贴侍奉,陛下今日才高枕无忧的。 檀庭公主在长安寺出家,带发修行,谢寻章这几日一直在寺中照料公主,尚没来得及问问他皇兄,废黜后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后宫中唯润润一人,难不成皇兄真要扶她为后? 别说立后这等大事,就连他给他家岁岁一个名分,都得仔细斟酌几日。 陛下也忒草率。 陛下为润润悔过一次婚也就罢了,怎能再度自降身份,立个卑贱女子为后,对政事对江山又有何益处。 况且润润这丫头德行有失,屡屡犯错,当皇后根本不足以服众。 正心涉游遐间,陛下忽叫了自己过去。 谢寻章心头惴惴,以为自己的军务也要遭陛下叱责,没想到陛下政事已尽,打叠着要回宫,边走边谈, “檀庭情况如何?” 谢寻章道,“皇妹她伤心过度,每日在寺里吃斋念佛,臣弟劝也劝不住。您若得暇可以亲自去看看她,她必然慰藉。” 陛下眼底染上些许寒厉,张佳年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斯人先害了檀庭,后觊觎润润,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张佳年活在世上,他总隐忧在心。 可他又答应了润润,留张佳年一条性命。他可以不顾忌旁人,却一定得顾忌润润。 陛下道,“过些时日待檀庭冷静些,朕再去看她吧。她现在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恐怕说话没有分寸。” 若到时候檀庭还对张佳年耿耿于怀,他再剁了张佳年为她出气不迟。 左右张佳年握在他手中,插翅难飞。困住张佳年,也等于牵绊住润润。张佳年若死,润润唯一的弱点也失去了。 他不能那么快让张佳年死。 陛下总盼着他能和润润破镜重圆,重归于好。日后她终归要做皇后的,他强迫得了她一时,总不能强迫一辈子。 谢寻章道,“皇兄考量得是。” 兄弟俩走两步,陛下观枝柯上落单的孤雁,呦呦鸣叫,似在找寻它的亲人,心头一感,对谢寻章道, “过几日叫你那侍妾入宫来。” 谢寻章只有一个侍妾,那便是岁岁。 陛下如此说,是让岁岁和润润见面的意思。 容易至极。 谢寻章恭敬道,“臣弟遵命。” 润润一直不知道自己亲姐姐没死,若见了定然会很开心的吧。 …… 碧霄宫 陛下答应留张佳年好好活着,让他在宫里当内官。那日六宫宫人参拜皇贵妃时,润润还真看到了张佳年。 只见他身着墨绿内侍衣服,头带高帽,上半身挺直,秀秀净净,清远雅正,无半丝俯首卑微之态,即便做内官,也做出魏晋名士的风骨来。 内官的帽子和当年周郎的纶巾样式颇为相似,佳年身陷囹圄,亦有林下气度。 “皇贵妃娘娘万安。” 润润眼眶顿时有点酸。 可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隔着天堑,她是高高在上的娘娘,而他只是服侍她的宦官。他多看她一眼都有罪。 “起。” 高位上,润润瞥见张佳年清减许多。 寻菊儿问一句才知道,张佳年作为新入宫的内侍,受积年老内侍的欺负,几日来什么脏活累活悉数叫他去做,饭食寥寥无几,备受欺凌。 宫里老宫人欺负新人的事也常见,但张佳年受到的欺负明显超越了一般程度,很难说不是上头的暗中授意。 若非那人点头,凭张佳年这敏感的身份,谁敢轻易为难佳年? 润润忧心张佳年,便命自己的贴身宫女菊儿没事便去浣衣局多看着些,最大程度上避免佳年受老太监的欺辱。 随即,润润派人到敬事府知会一声,撤下自己的头牌,身体仍然抱恙无法侍奉圣驾——虽然陛下已撤掉了后宫,早不翻牌子了。她此举,无非因张佳年之事生陛下的气,明晃晃告诉陛下她不欲侍寝。 无用之功。 晚上,陛下又如期而至。 他今日一天政务繁忙,先是早朝,后又去了西南校场巡察,方才又和吏部几位大臣交代百官考绩之事,堪堪才腾出空闲来,赶着来见她。 润润正自卸钗环,见他来了,规规矩矩行个礼,礼貌地请他去太极殿住。 陛下挽着她的青丝,商量道,“朕今日已提前服过药,同床不会有孩子的,一定不会,如此你没必要赶朕走吧?” 润润恭谨而又疏离,“陛下莫如把废黜的后宫召回来?或再选一次秀女。臣妾身为皇贵妃,理当为陛下分忧,亲自为陛下训导新人。” 她琢磨了一天,唯有这个办法。 陛下嗓音顿时沾了些冷,道,“胡闹,废黜的后宫焉有再召回之理,朕出尔反尔,朝令夕改,在朝堂上如何树立威信?” 他生气了。 润润敛口,不敢反驳。 垂下头去,跟个犯了错的小鹌鹑似的。 陛下默了默,似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重了,主动从背后圈住她,吻她的颈,帮她卸去钗环。那温柔的动作,在无声讨好着她。 他生气,是因为她把他推给别人。 陛下一口气吸了再吸,深深道,“润润。你心里。半点都不在意朕。” 素闻无论后妃或民间妻妾,姑娘家皆是爱吃醋的。他以为润润从前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他废黜后宫,为她做到了……可黄粱一梦,她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却非跟他。 在她心里,他娶千百个也无所谓。 润润微微惶恐,哪知这句话会惹陛下生气。明明初入宫时嬷嬷对她的教导是贤良淑德,体恤君上。 她难以想象,这世上居然有似陛下这般矛盾之人,一面冷淡不爱各路后宫美女,一面又天天晚上缠着她,对她索求无度。 润润道,“臣妾僭越了,陛下反感秀女,臣妾以后便不提。” 润润这回答怎么品都差点意思,陛下本欲今晚将岁岁之事告诉她,再郑重问她有没有当皇后之心,她还欠他一个洞房花烛呢……此刻,心头被她弄得一片霜冷,还问什么。 他轻轻掐住了她雪白的后颈。 带有那个暗示。 如果他想, 今夜无论怎么样,都能要了她。 润润嗅到了一丝危险的靠近,微微发慌,速速从他手中脱出,掀裙跪于陛下面前。 “臣妾今晚实在抱恙,不宜侍奉陛下。请陛下下榻别处。” 陛下巍巍踞坐,盘诘道,“哦?又抱恙?哪里抱恙?” 润润窘迫,陷落在他密如网的目光中,一时找不到借口,只得用万能的说辞,“头痛。” 陛下呵了声,抬起她下巴,“润润。” “你知道欺君什么罪名吗?” 润润怔怔。 急促地呼着气,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 “陛下……” 陛下怃然,本来下一句是‘自己到榻上乖乖褪好’,见她浸湿自己指腹的泪珠,又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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