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却并不想佳年救她。 赶紧走,离开皇帝的视线,这才是她最希望佳年做的。 事实上,她并不怕和陛下冷战,甚至冷战起来陛下拿她没办法,陛下打了数日地铺,隐隐有落下风的趋势。 可佳年一在,陛下稍一拿张佳年威胁,润润便失去和陛下对着干的能力,不得不俯首称臣。陛下又重新占了上风。 今日若非陛下把张佳年叫到了太极殿,润润岂会吐口伺候陛下。 被人拿捏到了软肋,便是这般痛苦。 张佳年欲狠心,索性抛弃这条性命了,和皇帝好好理论一番,皇帝也不能乱杀人吧? 正激烈做着心理斗争,润润道,“……陛下,可以让他走了吗?” 陛下淡淡宠溺,“你安排。” 润润,“快退下。” 张佳年捏紧的拳头又放松了。 久违数日不见,润润能对他说的话居然只有冷冰冰的“快退下”。 又情知,润润此举为救他的命,她和他现在都身处旁人屋檐,任凭再强的傲骨也得低头。 忍着屈辱,终是道了句“告退”离去。 本应说,奴才告退。 但张佳年身为文人清白的坚守不容许他说出这两个字,即便皇帝砍断他脑袋。 …… 润润见佳年离去,才松了口气。 背后,陛下分不清情感的声音响起, “感觉你对他用情还很深,朕倒是有些羡慕了。”
第71章 原谅我 这一句看似单纯的感慨, 没掺杂过多喜怒的情绪。润润却清楚,从帝王口中说出的话没有单纯的。 润润道,“陛下多心了。” 陛下,“真是朕多心了吗?” 润润抿了抿唇, 笃定点头。 陛下道, “但愿如此。” 润润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自己在宫里当宝林时, 有一日蓦然被叫去仪景殿,陛下说要成全她和张佳年。 当时佳年还是刚刚高中、风头正盛的探花郎, 听陛下说成全的一瞬间, 润润呼吸都停滞了,随即意识到陛下对她只是试探。她要敢说愿意, 就死定了。 宫里皇帝的女人, 即便皇帝抛弃也是打入冷宫或赐死,哪有成全一说。 前几日那些被陛下遣散的后妃们, 看似没她皇贵妃这样显赫身份,没帝王偏爱, 但出宫后尚可以再嫁,自由婚配, 又何其有幸。 润润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发呆。 陛下挲了下她腮,“想什么呢?” 润润挤出个微笑, “没什么。” 陛下揣摩着方才的度, 自己拿捏得正好, 未曾真正伤到张佳年, 她应该也不至于生气。润润的心思,他越来越猜不透。 有时候他真想直接问她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想一想还是算了,她喜欢什么样的彼此心知肚明,肯定张佳年那样的,问是自取其辱。 他道,“不许瞒着朕。” 润润只好恭维道,“臣妾在想陛下是仁君,对后宫那些被遣散的妃子很好呢,又给名誉又给银钱,还允其……自由婚嫁。” 明明很正常的话,从润润口中说出怪怪的。她这羡慕的语气,究竟羡慕什么,是羡慕名誉和银钱,还是慕其能再嫁? 念及后者,陛下神色隐隐不怿。 他暂时撂下朱笔,“润润,你和朕在一起也是自由婚嫁,咱们也是两情相悦的。” 仰头定定凝睇她,眼珠泛着期冀的微光,重点是强调‘相悦’。 润润略有尴尬,轻轻推开他,转移话题,“臣妾晚上再侍奉陛下,闻陛下下午还要传唤朝中几位大人,臣妾不叨扰陛下,先行告退了。” 润润走了。陛下怀里空荡荡的,犹如被秋风荡过。看似什么都拥有,又好似什么都失去。 没有张佳年,她非但不迁就他,连在他身边多留一顷刻也弗愿。 他失落半晌,收敛情绪。继续执起朱笔,处理政务。 …… 润润回到碧霄宫后,差人往敬事府递个话,今晚把侍寝的牌子挂起。 又将菊儿叫过来,问张佳年近来做些什么差事,老太监是否欺负了他。 菊儿道,“奴婢奉娘娘之命,往浣衣局盯着,见您说的那人只做些浆洗洒扫的活儿,倒也寻常。本来宫里势利眼的老宫人是欺负他的,但他到御前走一趟,众人见风使舵,纷纷不敢轻举妄动了。” 在这后宫里,陛下俨然是一副金字招牌,能往御前走动的岂非寻常之辈,自然人人凛然,对张佳年多几分礼敬之心。 润润哑然,此番佳年倒是因祸得福了。本想送些补品衣料给佳年,转念一想宫中处处是眼线,叫陛下知道恐又一场风波,便作罢。 继续命菊儿往浣衣局关照张佳年,她身边有萍儿伺候就好。 夜幕降临时,润润在宫中备下了口蘑煨鸡,滴酥水晶烧,莲心薄荷汤,馍馍四品,还有一壶狮峰龙井。 全是她碧霄宫的小厨房做的,简单朴素的菜式,比不得御膳房,温馨精制的。 她倒也想开了,她和佳年包括姐姐在内要想在宫里过得好,必须依靠陛下。陛下和她的东家一样,和东家对着干是万万不行的。 岂料暮色时分天空又飘起了大雪,簌簌而落,势头甚凶,跟鹅毛一般。 润润观这天色,想陛下不会来了,这么大的雪积白覆路,怕是连龙辇也没法抬。 方要将饭菜撤下去,闻圣驾至。 太监为陛下提着暖橘色的灯笼,陛下探户而入,脱去大氅,漆黑的发上沾了些雪花,鬓丝亦星星。 润润讶然,“臣妾惶恐,陛下竟冒雪前来。” 陛下解释道,“太极殿和碧霄宫遥遥数步,下点小雪朕过来不妨事的。” 他的手是冷的,色白如雪,指骨如玉,眼和发却漆黑如墨池,黑白分明之下,映得他人甚是有种和谐的美感。 当年陛下为太子殿下,便是整个京城最丰神隽秀的男子。润润初入宫时,也觉得这张脸是十分十分好看的,她在王府从没领略过的英俊……所以一开始才会犯傻。 润润一须臾间为色所迷,竟多看了他两眼。待陛下那凉丝丝的唇即将靠近时,她才倏然打了个哆嗦,收心敛性,避开道,“陛下用膳吧。” 陛下见润润为他备下晚膳,微微笑了下,和润润面对面坐下。 回宫这么些时日,润润罕有对他好脾气的时候。内侍过来布菜,陛下十分珍惜时光,不欲让第三人在场,挥挥手将人遣退。 润润低头扒着饭,陛下先是随口说了两句家常话,活跃活跃气氛。润润有一搭无一搭地附和着,看起来心情尚可。 陛下的思绪不在用膳上,心想,那件事早说晚说都得说, “有桩事,朕欲问问你的意思。” “陛下请讲。” 陛下按捺住心头的悸动,缓缓吐出二字。 “皇后。” 润润登时一愣。 杏眸凝固,注视着他,以为幻听了。 陛下定定,她自然没幻听。 他知道乍然这么说吓到她了,解释道,“今日又有数位老臣上奏说阮氏既除,是时候该重新立后了。朕想着他们说的有几分道理,朕虽废黜后宫,后位却不可长久空悬。否则百姓民心分散,六神无主,乃不祥之兆,损害江山社稷。所以这皇后,是当立必立了。” 顿了顿,道,“……润润以为如何?” 润润咋舌。 他都把话说满了,还问她作甚。 听着字里行间的意思,陛下似欲立她为后。 别开玩笑了。 虽然平民出身的皇后也有,但她回宫从没想过当皇后,只求安稳度日。 况且此番委身陛下,全为张佳年。陛下既长篇大论地说一国之母有多重要,那更应该认真抉一世家贵女,匹配他的。 她不会觊觎他的皇后之位。 现在不想,将来也不想。 润润迟疑半晌,委婉道, “从前阮氏跋扈,藏满机心,更意图谋反,他家的女儿确非陛下良配。如今祸乱既除,天下太平,陛下定能在世家中觅得一有情人,外修德行,内辅君威,帝后伉俪情深,慧泽天下,不枉您为其罢黜后宫的佳话。” 她轻飘飘说出来,跟没事人似的。 这番无所谓的恭维之语,从檀庭这亲妹妹口中说出来还差不多。可她是后妃啊,他的女人。 她竟半点不吃醋。 从前她怯怯懦懦像听话的小麻雀,如今,舌长利如枪了。 陛下神色一阵冷一阵烫,暗郁着,如中败絮。窗外下着大雪,内心也如片片雪花急旋狂转。 “润润。你跟朕装傻呢?” 他废后宫为了谁,难道她不清楚么。如今后宫唯她一人,她明摆着是皇后人选。 润润见他升起几分怫然,只好正面回应道,“臣妾自知德行有失,能再度侍奉在陛下身边已然万幸,万不敢肖想您的皇后之位,还请您另谋她人。” 她那样倔强,没有商量的余地。 陛下暗叹,当皇后是一辈子的事,当了皇后,她就彻底嫁给他了。但这件事很特殊,锋摧刃折和强硬逼迫是徒劳无功的,唯有润润亲自点头,心甘情愿地点头。 她现在对他少肯下顾,必然不会轻易应承。 她光记惦着他的不好,也不想想他的好。 陛下静坐敛虑,试图温言相劝,“好了,你在朕面前无需装贤德,想要就是想要。你表面说得轻松,朕若真立了旁人为后,日后咱俩如何自处。” 润润摇头,“陛下误会,臣妾怎会生气,臣妾会很尊敬新皇后娘娘的。” 她从前针对阮氏皇后,只因阮净薇害过岁岁,报的是岁岁的仇,而非嫉妒皇后这层身份。 陛下抿抿唇,进一步将赏格提高,“……其实你嫁给朕好处良多,一生都会安安稳稳的,衣食富足,地位崇高。朕废掉的后宫,也永不再立。朕还可以答应你完全放过张佳年,赐他一大笔钱,让他告老归乡。你姐姐岁岁,日后无论住宫里还是永安王府,朕皆会命人善待的。” 他话说得诚恳,诱惑的价码也开到足够,极力盼望她能回心转意。 从前是他观念错了,以为轻轻易易就能介入她的人生。现在他是认真地想和她在一起。 润润却依旧摇头道,“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另择高明。” 陛下缄默了片刻,不肯放弃。撂下筷子,起身来到润润身边,从后面温柔地扶住她肩膀, “润润。该三思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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