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皆多疑。 润润莫名委屈,试图求陛下,却被他一句“住口”堵回去。 他真生气了。 润润只好咽下泪水,默默领罚。 余下两日,她自然再没机会踏出陛下的清泉宫。 冬猎结束之后,她直接被塞上轿子带回皇宫,连跟岁岁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宫中,翠微宫大门关闭,陛下命她好好待着思过。 润润至今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陛下前两天护着她时,她还觉得他好,像哥哥。现在他似乎没那么好了,不是哥哥,他们永远都是主仆关系。 据说前朝与耶律国和亲之事,也被陛下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 檀庭公主死不愿嫁,陛下怜惜亲妹妹,便定下昭乐公主和亲。 昭乐公主也是嫁出去才知道,她的丈夫并不直接是年轻健壮的耶律王子。她要先嫁给六十多岁的耶律老王,等耶律老王归天后,再下嫁给王子。 昭乐公主欲哭无泪,然而就算她哭哑喉咙,无法改变陛下既定的圣意。 为补偿昭乐公主,陛下准备了丰厚嫁妆。过几日耶律王子归国,会带着昭乐公主的鸾驾一块回去。 其实和亲是板上钉钉之事,无论哪一位公主嫁去耶律,陛下皆不太放在心上。即便宠爱如檀庭,若实在迫于政事,他也只能牺牲她远嫁。 但有一个例外——那日在西郊耶律王子提及润润时,陛下真动杀心了。 润润是他龙榻上的东西,这一次,他为两国社稷而忍。 若有下回,必定人命祭天。 · 京郊一座单进单出小宅院,门匾挂着“张宅”两个银钩铁画玄漆大字,字已剥落掉漆,屋室比较破旧。 张家祖上乃读书之家,可惜书读得差,三辈没出一个进士。 传到张佳年这一代时,家境更加贫苦。张佳年素日以卖画写字为生,辛辛苦苦赚些钱,奉养年迈父母。 中举人之前,张佳年曾有幸去王府当过抄书匠人,当时负责迎接他的丫鬟是一对姐妹。 她们是府上的琵琶伶人,平日也做奴婢杂活儿,长得都很美。 特别妹妹,刚刚满十六岁及笄,天真可爱小姑娘,冰雪剔透,令张佳年一见倾心。 当晚,张佳年违背了文人礼节,偷偷约妹妹在王府的太湖石后一叙。 他送给她一首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是古人七言句,意在试探对方姑娘意思。 没想到姑娘识字,含羞接下那首诗。 她告诉他,她叫润润。 润,是很水很滑那个润。 月亮隐没在雾气之下,漫天繁星。 张佳年看呆了。 回到家他便告诉母亲,他想娶永安王府一个奴婢为妻。 母亲气得双眉倒竖起来,斥责他没出息。张家即便没落,也是读书之家,绝不容许讨一个下.流伶人当老婆。 可知慕少艾的年纪,谁也没法抗拒春心萌动。张佳年把母亲的话当耳旁风,依旧和润润暗中来往。 他考中举人时告诉她,她很高兴。 夏天,两个人坐在野外小河边,光着脚丫,脚趾踢着凉丝丝的水。 蜻蜓来了,激起阵阵涟漪。 张佳年的手轻轻靠近,碰了润润小拇指一下。她脸色微微红晕,并没躲避。 蜻蜓走了。 她说以后就管他叫,佳年哥哥。 她有姐姐了,还最想要个哥哥。 张佳年爽快答应,我当你哥哥啊。 润润笑了,甜甜的两枚酒窝。 她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也像蜻蜓点水。 那一晚,姐姐帮润润向王爷告了假,润润可以不必回王府去。 夜空墨蓝,浓得像泼墨。润润痴痴地伸手,触摸夜空上银灿灿的星星。 她说她最喜欢星星,总有一天会插上翅膀,飞到星星里去。 张佳年说傻瓜,飞到星星中去,那不就死啦?只有故去之人才会变成流星。 润润坚持说,不是的。 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认认真真叠成一颗纸星星。 母亲说伤心时叠一颗星星,伤心事也就不伤心了。今日她高兴也叠一颗,以后星星就是高兴的星星,而不是悲伤的星星了。 张佳年觉得她又傻又天真,又可爱。 他也拿张纸条陪润润一块叠,可惜他手太笨,叠半天只叠成个歪歪扭扭的星星。 润润又笑,笑得像风铃。 她说,我教你呀。 后来,他们时常偷偷在一起看夜空,叠星星。 再后来,张佳年和润润约定,等到他春闱高中进士后,就想办法到王府去为润润赎身,让她脱掉贱籍,做他正室娘子。 但在此之前,是漫长且辛苦的寒窗读书。 润润答应他,我等你。 张佳年为了这一句话,一直干劲满满,拼命读书。 如今春闱在即,他梦中又魂游到第一次见到润润的地方,寻觅那抹熟悉的秀丽身影。 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润润没能等到他。 她入宫,成为九五之尊的女人。
第16章 射杀 陛下这些日晾着润润,确实因为诸事缠身。 贵妃娘娘的父亲,也是太后娘娘堂兄——窦大将军,屡屡以下犯上,大有试探天子底线之意。 三月初一冬猎,他与陛下同桌而饮,高谈阔论,在陛下面前以长辈自居。 三月初十,向陛下求一批军饷未果,心怀不甘,竟越过陛下,直将折子递到太后娘娘面前。 三月十八,窦大将军又进宫与女儿窦贵妃相见。父女俩言语间,似有扶持贵妃腹中骨肉为太子之意。 陛下一切落在眼中,但他身为君主,动手之前必须要隐忍。 皇后娘娘拖着病歪歪的身子骨,与陛下商议, “贵妃妹妹素来是陛下喜爱的,如今怀有龙裔,陛下是否看在贵妃几分薄面上,暂时宽恕窦大将军?” 窦大将军与太后娘娘沾亲,处置窦大将军,太后娘娘一定会干涉。 陛下道,“窦道风当年扶持朕登基有功,朕不会亲自下手,诛杀功臣。” 太极殿窗明几净,四下无人,只有帝后夫妻二人。皇后,“臣妾敢问,您不亲自下手,是要找个替罪羊?” 陛下低低嗯了声。 “那陛下在前朝可有合适人选?” 陛下抿口茶,“前朝牵一发而乱全身。” 皇后了然,不从前朝动手,那便是后宫了。窦大将军的女儿,就在后宫中。 她和陛下做了多年假夫妻,自认为也了解他心思。凭陛下对贵妃如斯盛宠,她还真以为他动了真情。如今看来,真真假假,真的少,假的多。 说起来,自从薛宝林进宫后,窦贵妃的宠爱确实被分去许多。 翻阅敬事房档案,陛下要么不进后宫,要么总传薛宝林侍寝。 窦贵妃格于身孕未能侍奉陛下,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上位,难怪要怨怼薛宝林。 但听说薛宝林前些日恃宠生娇,妄图干涉政事,亦被陛下责罚。 思及此处,皇后试探问, “陛下觉得薛宝林如何?” 陛下闻此动作略凝,念及薛宝林多日不见的秀丽倩影,喉咙蓦然痒了痒。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总传薛宝林侍寝,若单纯找个人发泄的话,她会很合适,纯纯净净,没什么复杂心眼儿,他用她来很舒服。 数日没去看她,也不知她怎样。 陛下抿抿唇,没将这番旖旎心思对皇后明说,只评价一句,“她胆子小得很。” 皇后笑眯眯附和,“胆子小,正好襄助陛下成事啊。” 陛下深深盯皇后一眼。 若真让薛宝林去做此事,她必然会受到极大委屈,对她似乎有点不公平。 好在薛宝林父母双亡又无依无靠,只是个下贱伶女。性格懦弱,唯唯诺诺。 这样一个人,即便借她几个胆子也闹不出事来,他用她倒可以安心。 想来,事后他给她一个九嫔位置,尽量多补偿她就是。 …… 永安王府。 岁岁在西郊如愿见到了妹妹润润,心怀感恩,尽心尽力侍奉王爷。 谢寻章晚上宿在岁岁处,惊讶发现,岁岁以往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几日竟也学着主动迎合了。 这爱妾纳得值,谢寻章十分满意。 永安王妃嫉妒心强,对岁岁这抢夺丈夫的妾室恨之入骨。谢寻章宠小妾,每每王妃殴责岁岁时,他总夹中间拦着。 这日,宫里带刀锦衣卫送来密信,谢寻章诚惶诚恐,认真接下。 岁岁在书房侍墨,谢寻章知道岁岁是白丁,因而对她完全不设防。 岁岁表面装作温婉,低头研着磨,暗地里偷瞥密信内容。 她的确不识字,却知道妹妹“润润”两字怎么画的。 ——那龙飞凤舞的信笺上,竟有润润二字。 岁岁心惊肉跳。 陛下和永安王联络之密信,为何会谈及她那渺小的妹妹呢? 岁岁有种极其不祥预感,很强烈。或许于润润来说,是性命之尤。 该怎么办。 宫里的勾心斗角她一向听说,该如何让润润自保? 岁岁假装没看到密信内容,事后飞奔回自己闺房内,从床底隐蔽处掏出一只手镯。 手镯足足有好几寸宽,厚度也比寻常的厚许多,可以竖着戴,藏在袖子里面。 她跑过去求王爷,“奴婢想把这匣子里的手镯送入宫,给润润。” 谢寻章拧着眉头,“你不是刚和她见过面吗?” 岁岁道:“妾室那日匆忙,没来得及把手镯给润润。这是母亲遗物,求王爷通融。” 谢寻章嫌烦,撇撇嘴正要拒绝,岁岁却扯开自己胸前衣襟,一口亲上来。 “王爷~妾身求您。” 呃…… 谢寻章顿时浑身发热,血液集中在头顶,把岁岁压在床帐中。 岁岁不依不饶求王爷给润润送手镯,谢寻章为色失心,被岁岁惑得五迷三道,光顾着和她在床榻上缱绻,忘记考虑这件事究竟合不合适。 · 因为耶律国王子一句失言,润润无缘无故被陛下罚在宫中好几日。 小惩大诫,意在叫她明白入宫成为天子女人后,要干干净净。 润润坐在翠微宫凉渗渗的石阶上,呆呆望向天空飞鸟。 她晓得了,要忘记所有男人。 可她心中空荡荡,似乎只有一个张佳年。 要忘记张佳年吗? 她揉揉眼睛,眼眶一阵发酸。 说实话不太舍得,但如果记得张佳年,没准陛下哪一日又会生气的。 她可不敢惹陛下生气,陛下一生起气就要拉人出去杖毙,她可怕极了。 还是忘记吧…… 昭乐代替檀庭嫁去异邦,檀庭又可以无忧无虑做回小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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