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如此怀疑他,他悲向腮边生,肠肚如崩裂,心胆都碎,动作也迟滞良多。 临走了,她没相信他一次。 陛下阖目,略有怅惘之意。 润润自忖片刻,终于没再怼他。 “我会收好的。” 她亲自将行囊拿过来,将鱼符和空手谕放到了银两和路引等物的最底下,上面叠她的衣物。 陛下默坐片刻,似泥塑木雕。 他给了她很多东西,大抵全是十分重要的,那枚珠花却没还给她。 给他留个念想吧。 左右她首饰多,也不缺这一个。 润润正自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起身,单手向后忽然锢住了她的两只皓腕。 润润呼吸一窒,随即意识到他的正题来了。 他问,“五十二天了,你修养得如何?” 润润咽咽喉咙,紧张地点头。 陛下以齿咬开了她的衣襟。 “那开始吧。” 最后一次了。 润润被陛下抱起来。 他倒是简单干脆,没说什么过多铺垫氛围的话。猛然忆起,他第一次要她是也是这般杀伐果决的。 那是陛下直接干脆,是没有留恋。 而现在他直接干脆,是怕自己留恋…… 润润亦攀住了陛下。 他们两个人都提前避过子,此刻只不过是给彼此最后一个念想,了去这段关系。 过往的那些恩怨,终于在此刻雪化冰消。 两人目光俱是盈盈,头一次在这事上彼此和谐。 陛下有些忘情,沉湎。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他今生最后一次和女子同床共枕了。 怨只怨他,之前做错了。 若能早点意识到错误,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桑榆已逝,悔之晚矣。 他们终究还是彻底错过了,两人都在错误的时间爱上了彼此。 润润对陛下衷心鸣感,过往种种怨恨,皆付尘土。 如她之前所说,她会感激他一辈子。 她的行头,银钱,乃至于身体都烙印着他的气息,她这辈子没法忘掉他。 月桥花好处,仰头不见春。 …… 事后。 洗过之后,润润出奇的精神尚可。 从前每每她都累得精疲力竭,此刻她倒还瞪着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向他,神采奕奕。 陛下半披着衣襟于床头饮茶,从那个角度看过去,润润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女儿当真和她一模一样。 陛下哑意上喉,俯首又嘬了她几口,力道凶狠。 润润坦诚承接,似也享受着。 “出宫之后,不准和张佳年在一起,否则朕立即绑了你回来。“ 他不管她将来是否另嫁,眼下要棒打鸳鸯。张佳年害檀庭沦落如此,还欲从他手里夺人,没门。 润润怼道,“张佳年在你手里,我怎么和他在一起?” 他想想也对,“算你听话。” 润润哼了声。 润润自顾自地穿起衣衫来,陛下却又横了一只手阻止。 “别穿这个了。” 润润稍愣。 婢女呈上来一套喜服,火红的颜色,宛若鲜血然染就。 陛下道,“穿穿这个,给朕看看。” 方才云雨时他还温柔缱绻,此刻便阴晴未定。 润润顺从地穿上,大红凤袍由千百缕柔丝织成,其上绣有展翅欲飞的凤凰。唯有皇后才配以凤凰做饰,此袍乃是册封皇后所用的吉服。 “好看吗。” 陛下未置可否,指了指凤冠。 “那也戴上。” 长发本需精细地盘成发髻,再端端正正佩凤冠。此刻也没闲工夫梳头,润润随随便便给戴上了,长发披在背后一泄而下。 凤冠凤袍上绣有无数颗璀璨的珍珠和玉石,星芒微闪。皎洁泛光的落霞锦映得灯珠无光,整个寝殿充满柔和光晕。 润润明眸皓齿,面色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不施粉黛而莺惭燕妒。 脖子重甸甸的,润润催促陛下赶紧看,“好看不好看?” “好看。” 他翕然悦服,痴痴怅叹, “我从没见过润润这么好看的。” 润润揉着脖子,“那我摘下来了。” 陛下阻止,反而将一张红抬头盖在她头上,然后忘情地搂住她。 “也终于让你做了皇后。” 语气泛酸,欲令智昏。 这套凤冠凤袍是他一年以前就准备好的,用的是最精细的绣活。闲暇时他看看,幻想她披上的样子。 此刻,夙愿得偿。 他过于高兴,连着咳嗽好几声,旧疾又犯。可依旧对她爱不释手,看了又看,似争分夺秒。 润润听他咳嗽声,联想到母亲临死前咳血的样子。双手欲痴痴抚上他的背,差点说一句“我不走了,陪着你和女儿”,这凤冠他以后也可以看,无需急在这一时。 然话出口变了,一句“陛下今后还会有皇后的。” 这话委实说得冷硬,令人懊丧,如暗室的孤灯熄掉。 陛下静静着没反驳她,许是默认了。 半晌润润卸去凤袍和凤冠,稍事去膳房用些四季果子,折腾了半宿她早腹饥。 果然贪吃,陛下唇角弯了弯。 随即看到那些被脱掉一边的袍服,他一生只给一个女子穿的皇后之服。 炭盆内熊熊火焰正盛,陛下将凤袍丢入其中烧了。汹汹火苗,溅起老大。 这才回答润润方才的问题。 ——不会了。 他今生都不会再有皇后了。 华美的凤袍自然也再无用武之地,莫如毁去。 碧霄宫金碧辉煌的寝殿内,陛下一人寂寂坐着。 火苗映在他眸中,是已葬的情。 看似万人之上,实则内心荒草丛生,伤悼忧闷,禁宫里的孤家寡人一个。 半晌润润吃好回来,已是凌晨,陛下翌日还要上早朝。 润润神色复杂,淡淡问了句,“陛下今晚要歇在这吗?” 陛下想也未想,“自然。” 润润由他。 左右他们睡一块的时光屈指可数。 自然而然地躺在他身边,陛下揽了她。 他平日就喜欢紧抱她睡,今晚抱得更紧些……能感觉他的手比平日更冰凉柔腻些,仿佛失了体温。 润润被他揽得几欲窒息,挣扎两下却是徒劳无功。 他埋着头,深深留恋着她的气息。 “润润。” “嗯?” “我舍不得你。” “嗯……” 陛下又低哑哽咽说,“我真的舍不得你。” 心里话是,我现在每天都很难受,每一分每一刻都很难熬。 没有你,也不知我能活到多少岁。 几十年后,待我脚步蹒跚,白发斑斑躺在墓穴里,你会来看看我吗? 这是我们的生离,却也是死别。 几十年之后,他将孤独地长眠在皇陵中,由卫兵看守。 如果来世,他一定没那么幸运遇见她了吧。哪那么巧他还是帝王,偏偏有个弟弟,又偏偏有润润这么个会唱歌的姑娘呢? 日后他答应不再纠缠她,不再见她的。日后无穷的岁月里,也唯有等天边的飞鸟滑过,将他的思念带给她。 远方的风轻轻地吹,吹来她的气息。 他要挂一只风铃在檐角,捕捉风的脚步。风铃响一下,他便思念她一下。 还有他们共同折过的星星,捉过的蝴蝶。 润润抽噎了下避子,回抱住陛下,唇直接贴上了陛下的唇。 她似乎对他无话可说,唯有吻住他。 “陛下,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再说,她真的会心软。
第79章 我等你[正文完] 十二年秋, 天高云淡。 一行大雁上青天,朗朗晴日无霞无雾,站在皇宫可眺见远方黑色群山苍凉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若隐若现的离别愁绪。 碧霄宫, 润润最后抱了抱小公主, 亲手将一枚长命锁挂在女儿的襁褓上。 她吻着女儿心伤着,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妃, 希望小公主可以忘记她。 有陛下这亲生父皇教导,公主将来定然明理聪慧, 平安长大一生无虞。 此行永别, 再会无期。 陛下将润润送到宣德门外,秋风飒飒摇动枝叶, 万木萧瑟败落, 凭添几分渗入心底的寒意。 宣德门是层层叠叠皇宫的最后一道门,从这里出去便可彻底脱离禁庭的范围。因对外称皇贵妃已难产逝世, 送行的只有陛下和寥寥几个贴身侍奉的内侍。 润润已经换好了平民衣饰,简单朴素地插一根簪在鬓角。凉爽的秋风卷起人的衣襟, 淡淡秋阳洒在颤动的树梢间,宛若金子一般。 陛下问, “东西带好了么?” 润润,“带好了。” 陛下点点头,真正到了别离时刻, 任何诉衷肠的话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切平平常常, 淡若头顶雁过无痕的天空。 ……仿佛润润这次不是永别, 如她往日说的,陛下, 我先回一趟娘家啦,明日便回来。他会静静微笑着说好,早点回来啊,朕等着你呢。 诗人所说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原是夸张了。 陛下没别的话好道,“走吧,马车套好了。他们把你送到城里与你分手,之后随你想去哪里。” 润润嘴角亦干巴巴的。 矮身行了一礼, “臣妾拜别陛下。” 她登上马车,坐定,掀开帘幕望望陛下。 他平平静静,毫无波澜,依旧保持着帝王的气度,甚至连句挽留的话都没说。 倒是刘德元、菊儿等老奴泪目凝噎了,“恭送娘娘——” 跪下叩个首。 润润一丝触动,撂下帘幕。 离开也好,忘记也好。 马车飞驰出宫。 无尽的青砖石一格接一格,消失在皇宫红墙绿瓦的尽头。 秋风荡过,两侧除了严肃当值的卫兵外,已经空无一物。 寒鸦嘶哑的鸣叫回荡在禁宫中,萧瑟凄凉,拨痛人的心弦。 陛下伫立在原地望了许久许久,久到四肢麻木,失去知觉。 结束了,一切全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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