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竭力地想啊想,试图记起来,却只是加重痛苦。 陛下见她面色发白,急急忙搀住她,把她从马背抱下来。 “润润,润润,” 他关切的声音试图将她从一片迷蒙中唤醒,“你怎么样,头又痛了吗?” 润润眼角挂着泪珠,点头, “我感觉我快要死了,疼死了。” 陛下顿时晦然, “住口,休胡说。” 唤太医孟松暄过来,孟松暄把脉半晌,摇头而叹,润润还是老毛病。 润润在大青石坐会儿,吹吹凉风,脑袋的撕裂之意暂缓。 其实只要她不去想、不去逼自己探寻那段过往的记忆,脑袋就会好好的。 陛下抚摸她额头毛茸茸的呆毛,恻隐之意。她身体如此虚弱,他如何放心叫她单乘一骑。若摔下来扭断了脖子,那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枣红小马虽好,他虽精心准备,却无用武之地。 他俯身下来问:“润润还想骑马吗?想的话,和朕共乘一骑,朕带你兜风。” 润润被脑袋折磨得心烦意乱,毫无感情一句“不想”欲脱出口。 可观陛下,他眉眼温柔,更有微微的卑微与乞怜之意,似真渴望她。 他上位者,从未流露过如此忧伤。 润润,润润 ……你想骑马吗? 朕陪你。 芋圆子? 电火惊石的一瞬间,润润恍然想起自己以前也这么问过他, 陛下,陛下, 您真的要走吗?您真的不尝一口芋圆子吗? 两个不同时空的场景,异曲同工之妙,那么相似。 润润的头更痛了。 他长得那么好看,双手那么白净迷人,身形那么清健。 他又,那么那么地想要她。 他甚至此刻,对她单膝跪地。 如果她拒绝他,他应该会很惆怅的。 润润稍稍动了点恻隐之心,道,“嗯。” 骑就骑吧。 陛下清贵的眼角流露些微霁色,拉她起身。 他精于马术,御用马匹可比润润的枣红马高大多。陛下命人拿了个踏跺垫在马蹄旁边,润润踩着踏跺上马。 润润胆小,马眼又生得冷冽如电,令人观之惊心。姑娘畏手畏脚,陛下无奈一笑,双手托住她腋下,将她抱到马背。 待她坐稳,陛下才随之上来。 他本就萧萧肃肃,此时一身荼白的骑装,清贵如朗月入井。 他的相貌嘛……如何描述? 眉眼染就墨色,博雅君子。 润润未曾失忆前,常常喜欢用水墨画来形容他。 现在她失忆了,对他高贵的皇帝地位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感触便愈更模糊些。 他的面相给人感觉如何,她只会用些毫不相干的词语来形容,松下古斋,杏花落肩,雪中春信,但注意,只是单纯从相貌的角度评断。 如果论起他的气度,那又是截然不同一种感触,冰冷,可怕,高贵…… 润润懒洋洋地靠在陛下的怀里。 陛下兴致很高,带着她兜了好几圈风,润润额前刘海儿都被吹得翘起来了。 他本来想再快些,挂念着润润会头晕,只得控制速度。 面庞清风簌簌,在宫外骑马的感觉原是很爽的。去年秋猎时,她曾经站在台下眺望过陛下纵马的英姿,今年坐在陛下怀中,当真世事变化魔幻。 陛下时常问她“快不快”“头疼不疼”之类的话,生怕她从马背晕倒。 润润随意敷衍他了,两只眼睛一直在观赏山野的美景。白鹭,铅云,林原,安静的湖水……若能在此处搭建一座林间小屋,长长久久住下来,可比在死气沉闷的皇宫中舒服多了。 可惜了,陛下要带她回去的。 中场休息,陛下以湿帕给自己擦了擦汗,又给她擦擦汗。 他握住她的手, “累吗?” 润润摇头,“和陛下骑马,不累。” 这句话的意思是,“和陛下骑着马,不用走路,因而不累”,陛下却错会,理解成“因为和陛下在一起,开心快乐,所以不累。” 他微微笑,神情甚是欣慰, 爱怜地抚着她, “朕和润润在一起也从不感到劳累。” 日白风清,鸟语空灵。 陛下眸中泛着亮色,俯身想要吻下来。润润额筋一跳,侧过头迅速起身,“我……我仿佛忘记吃孟太医开的药了。” 陛下被打断。 他空荡荡眨了下眼,唇间抿抿, 凉凉抬起眼皮,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躲闪之意。 好在他没有揭穿。 “怎么忘记如此重要之事。” 润润窘迫道,“嗯,确实忘记了。” 他道,“那快去吃吧。” 润润得这命令,飞也似地从他身边逃开,回到营帐中心跳兀自咚咚狂蹦。 前些天她愿意和陛下亲近,是因为把陛下当成佳年了。但陛下他不是佳年,她现在已经清楚意识到了。 她的智力正在渐渐恢复,从几岁孩童变成了十几岁孩童的智力。 陛下待她虽好,但她不爱他,也不愿意给他做什么小妾。她不能再和他这样不清不楚下去。 她要离开皇宫,离开。 从这些日陛下对她温和的脾气来看,他应该不是一个苛刻之人。 虽然跟他摊牌时,可能会受到一些阻挠,但只要她好好跟他讲清楚,他应该会理解的,也会放她走。 毕竟强扭的瓜有什么意思呢? 他自己也要娶妃子了。 润润竭力运用自己的神思,规划将来。 她要和陛下说,找真正的佳年。 陛下那样和颜悦色,定然答应她。 …… 润润方才拒绝了陛下的吻,本以为他会小小生气一段时间,起码今夜冷落她,没想到暮色一至,便传来陛下的旨意——让她往清泉宫沐浴。 他居然没生气啊。 润润痴痴随宫女去了,偌大一个清泉宫,雾气氤氲,只有她一个人洗。 润润松口气,同时又羞赧,还以为陛下要借着沐浴对她做什么呢。 欲言又止,想问那男人在哪。 御前的人很灵光,主动答道,“陛下已沐罢,请小主过来洗。” 润润心想,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独自在热水中泡了一会儿,清泉宫冷冷清清的。 陛下到底还是生气了,故意躲着不见她,平日他都粘人得很。 润润暗道,挺好。 入夜,陛下也未曾来纠缠她,润润自得其乐睡大觉。陛下今日实在反常。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感觉有一只微凉的手触摸她,吓得润润一激灵。 能这样大半夜肆无忌惮闯入她寝宫的唯有陛下,睁开朦胧的眼,只听他说, “润润起来,我们要回去了。” 他的语调十分沉重。 回去? 狩期为七天,这刚第三天。 匆匆忙忙起身,才知道宫里出大事。 皇后娘娘薨了。 礼部许多大臣,皇后的宗亲们都已经等在宣德门了,身披缟素,为皇后娘娘服丧。 陛下要赶回宫中,处理皇后丧事。 同时……确立下一任皇后。
第35章 丧仪 润润昏昏沉沉被拉回皇宫。 皇后薨逝何等大事, 陛下是连夜赶回去的,终究没见到皇后最后一面。 好在皇后临终前,已将遗言交付。 昔日红砖青瓦的宫里,处处挂着白幡, 往来宫人们腰系白绫, 连宫灯都被笼罩一层白纱, 弥漫着丧事的氛围。 回到宫中, 陛下顾不上和润润多说,凤仪宫前等待了熙熙攘攘重臣, 群臣无首, 陛下要先去处理他们。 润润也换作白麻丧服,和众妃跪在凤仪宫门口哭灵。 明明没什么感情, 张荣华她们却哭得可伤心, 一双眼睛肿成桃子。 润润头戴白绫花,伏在嫔妃中未知如何是好。 这一跪便是一个多时辰。入秋之后青砖渗入寒气, 润润小腿发麻,膝盖也丝丝作痛。 润润想站起来, 稍事休息。 嬷嬷却告诉润润不可以,现在她们在为皇后娘娘守灵, 日夜均要在此跪着。 况且润润现在位列九嫔,位份已然算高,更应为众妃表率。 哭上三天三夜等皇后娘娘入殓下葬, 才算礼成。 夜风簌簌, 寒风冽冽, 润润嘟嘟唇, 继续忍着。 凤仪宫前俨然聚集着许多大人物,个个身份非凡, 各地的藩王侯爵、一品二品官,永安王谢寻章也在。 许久许久,陛下才从凤仪宫踱出。 他一身玄黑沉肃的龙袍,气质庄然。身后跟了好几个首辅丞相之类的重臣,门一推开,陛下瞥见了跪着哭灵的众妃。 他与身畔人低语两句,半晌有个小太监巴巴奔过来,给润润送给跪垫, “陛下叫您垫在膝下。” 那跪垫甚厚,垫在膝下暖融融的,隔绝地砖往上涌的寒气。 张荣华和芳昭仪等人见了,红着眼睛,嫉妒得眼珠子快要从眼眶掉出来。 承蒙恩宠,润润如芒在背。 又哭灵两个时辰,天蒙蒙亮。 润润一宿未眠,脑子嗡嗡迷糊,全身也腰酸背痛,快要累散架了。 芳昭仪等人均个个疲颓,她们没有跪垫,比润润更惨些,膝盖僵硬麻木如失。 用早膳的时辰,众妃暂时休憩。 宫里主子逢丧,饭食自然无大鱼大肉,尽是一些白米粥之类的淡饭。 因用罢早膳之后还要继续守灵,众嫔妃都没回自己宫,聚在凤仪宫的小耳房,润润和张荣华她们坐一起。 润润默默喝着米粥,张荣华等人却暗暗对她奚落。 想薛昭容,平日都是何等神气,一日三餐都和陛下在太极殿用,竟也有今日和她们共饮白米粥的光景? 陛下再疼她也没免去她跪灵,只是给一个垫子而已。 待日后新人封后,她一个卑贱伶人出身,还能风光几时。 润润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宫里规矩森严,用过早膳,立即要回去哭。众妃虽嘴上万万不敢埋怨,内心怨声载道。 润润的脑袋有沉疴,平素睡得就多。昨夜一宿未免,黑眼圈,快濒临体力的极限。可三天,她们还要在此跪上三天。 陛下身边的刘公公忽然来了。 刘公公单单叫润润出去,在外面低声对她道, “小主昨夜辛苦了,陛下.体恤您大病初愈,不宜过多劳累,跪灵之事明日再说,今日您先回翠微宫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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