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中,两人又僵持。 明明前两日关系多有和缓,却因皇后娘娘之死,重新疏离起来。 他现在是别人家的正牌夫君, 润润时刻提醒自己, 尽量离他远些,莫要逾矩,莫要被人看轻。 陛下静静凝视她用膳,润润感到十分尴尬。彼此沉默将近有一刻钟的时间,如此疏离如此尴尬,他却还没有走的意思。 看样子,他想留在她这儿过夜。 自打他要成亲,好几日没留宿了。 润润受不了一直被他冽冽的目光盯着看,没话找话道,“臣妾用完餐了,可以唤下人撤走吗?” 他道,“你唤。” 下人过来撤走碗筷,洒扫。 气氛依旧窒闷。 他凝望她还愈更专注些。 润润想和他说说出宫找佳年的事,需要气氛暖一点,遂又干巴巴开口,“陛下用过晚膳吗?” 他道:“在行宫用过了。” 行宫…… 他果然和阮姑娘用的。 这回换润润哦。 阮姑娘,他未来正妻,未来皇后,估计她不配继续深问下去。见他没有话题终止,润润索性也揭过。 润润心跳怦怦,鼓足勇气,想直接和他提及出宫的事。 她受不了为人低贱的妾室,处处被鄙夷,也受不了死气沉沉的皇宫,面对一个自己根本无感的男人,假惺惺为萍水相逢的人哭泣。 旁人都说她是陛下的宠妃,那么新任皇后来到之后呢,新皇后容得下她吗? 她感觉自己是第三者。 得赶快走,赶快走。 润润方要开口,陛下朝她伸手,要她到他怀中去。 润润念起他衣襟上还有阮姑娘的气味,微有介怀,杵在原地痴痴僵直。 陛下轻轻道,“朕使唤不动你了?” 虽然还是温温和和的一句,但蕴含威严在。 润润无法,噤声踱过去。 陛下把她抱在腿间,依旧和以前一样情意绵长地亲吻着她,深深浅浅,层层叠叠,每一寸全吻到。 润润十分勉强地承受着,直到他吻够了,才堪堪解释道, “这些日子朕事繁,不是故意没来看你,你莫要怪朕。” 润润道:“没怪。” 陛下问,“那你这一整天在做什么?” 润润口舌僵住,她这一天都在织寝衣。可她不能说,寝衣已被丢到渣斗了。 改口说,“读书。” 陛下又问什么书,润润随意敷衍两句,诗经论语左传,大学中庸韩非子。 陛下哑然,“这么多深奥的书,你看得过来吗?” 他怎么如此多问题,钻牛角尖。 “瞎看的,消磨时光。” 陛下可能也意识到她在瞎说,顺水推舟道,“你能多认些字很好,将来更明理、聪慧。” 润润无精打采,别人说她脑子缺根筋,是个傻姑,她也确实是个傻姑,并不想要明理、聪慧。明理聪慧,那是他的皇后阮姑娘。 东谈西扯两句,他终于步入正题。 “朕已经为你寻到一合适主母,过两日入宫,愿意善待你、包容你。你以后踏实留在朕身边,无需再担心了。” 他说得有些深沉。 润润事先虽有心理准备,却还咯噔一声。由君主讲出来的话,板上钉钉了。 她缓片刻,窃窃问,“陛下大婚定在何时啊。” 要为皇后服半年的丧,大概明年春天。 润润道:“恭喜陛下洞房花烛,喜得新妇。” 话是恭喜的话,可由她嘴里说出来,多少沾些变扭。 陛下握住她柔荑道,“朕不用你恭喜,也没什么好喜的。润润,你须晓得,朕永远最在意你的。” 有了几个皇子以后,他就可以专心致志和她相守了。 在意…… 润润琢磨着,他一面和别人洞房花烛,一面还和她谈着恩义,这是何等轻描淡写、与她人瓜分的‘在意’。 他会和阮姑娘有一个洞房花烛,把阮姑娘压于身底下,像吻她一样吻阮姑娘,广撒雨露,婉转施恩……帝后一体,福泽绵长。 思来,有点难以想象。 此时说任何话,仿佛都在嫉妒新任皇后。 不能嫉妒皇后,否则他又要怪她放肆。 于是润润抿抿唇,扯起一个看似不相关的话题,“陛下晚膳也和阮姑娘一块用的吗?” 陛下迟疑片刻,未曾瞒她,“是。” 润润闭眼……他似乎说过以后每顿膳陪她。 他又道,“润润,只有这两天。” 这两天,还是这两年? 要生皇长子,至少也要一年多吧。 润润把陛下的底细摸清楚,他就是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 她也要告诉他不必担心了,她自请离宫,未来皇后可以舒舒服服入宫,没有碍眼石,和他恩情美满,相守百年。 她柔声道,“陛下,莫如让我出宫几日?” 给继后腾腾位置,也是好的。 陛下很快道,“你一个孤女,无父无母,又记忆全失,出宫去作甚。” 润润道“我有亲人可以投奔。只要找到了,他会……收留我。” 本想来说,娶我。 陛下仍旧态度冰冷,平日许多事他愿意迁就她,唯独出宫不行。 他晦暗地道,“你还惦记张佳年?” 瞳孔翻腾着黑色的漩涡,是危险讯号,也是翻腾的……嫉妒。 润润抿抿唇,欲言又止。 “没有。” 他凉凉道,“今日的话朕且当你是一时糊涂,休要再提。你晓得,朕既可以留下张佳年的性命,也可以将他五马分肢。你再敢动这念头,朕就把你关起来。” 润润彻底结舌了。 她料到陛下可能会不高兴,有反应,没想到这反应如此激烈。 甚至下巴,都被他轻轻掐起。 恍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他的底线。 他要这样奇怪的底线做什么? 润润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他要迎娶新皇后,后宫佳丽三千,放她一个普通嫔妃出宫又碍得什么大事? 她出宫,新皇后开心, 怎么看,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事情严重脱出润润的掌控,被他掐着宛若放在火架上烤,十分难受,润润只得退让说,“臣,臣妾绝无此意。” 他问,“谁是你的夫主?” 润润喉咙滞涩,磕磕巴巴道,“您。” 他又问,“你心里又爱谁?” 几乎是逼着她回答。 泪水洇出来了,润润重复答,“您。” 陛下这才将她放开,桎梏转移到了她的纤腰上。埋首在她颈间深深咬啮一口,气息吹得润润激灵灵发麻。他搂得那样紧,好像她会长出翅膀消失似的。 “你知道么。” 听她说爱他,他的戾气略略消褪了一些,在她耳边低吟着, “朕曾经失去过你一次,那时候我奋力抓住你的衣摆,可差了几寸没有抓住……很遗憾,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后怕。所以润润,无论发生了任何变故咱们俩依旧是咱们俩,你永远不可以离开朕。” 他平时作为一个话少又冷肃之人,甚罕见说这么大长串话。 润润难以听懂,感觉他更像自言自语,说给内心的他自己听的。 坠楼? 润润竭力回溯着过往,或许就是他口中那次‘遗憾的坠楼’使自己失忆的吧。 她道,“嗯,臣妾不离开。” 陛下无言,用肢体动作回应了她。 每次捧起她娇嫩的脸,都试图吻过千千万万遍。无论他娶了哪个贵女做皇后,对她情愫刻在磐石上,永恒如此。 润润刚用过膳,让他这么金丝绳似地捆抱着,肚皮发紧,胃里东西快要呕出来了……也不知呕饭,还是呕他这个人。 本想和他心平气和商量商量出宫之事,彻彻底底地失败,泡汤。 他意料之外地偏执。 陛下又抱了她甚久甚久才松开,他发丝微微凌乱,方才埋她颈窝埋的,他今晚仍要在翠微宫留宿。 润润暗忖,自己也没得选。他要睡她,她乖乖让他睡就好了。 左右继后即将入宫,他以后会去和继后缠缠绵绵,她可以得清闲。 润润照例服侍他更衣,他说不用,这些全是下人做的事情,叫润润先行沐浴即可。 润润问,“还去长信宫吗?” 那地方充满了夜晚的噩梦。 陛下道,“不去,就在此。” 他想幸她,翠微宫自然也是可以的,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经得起两个人折腾。 润润呲呲牙,悲喜莫名。 逃不掉,逃不掉。 来到浴房,泡在温热的水中,她肌肤起了层层小寒栗子,仿佛是侍寝之前条件反射的反应。 避子香囊被她摘下来放在一旁,片刻穿戴整齐后仍要重新戴上。 陛下没娶皇后,不允许她怀子嗣。 当然,润润也万分抵触生子。 生子,那可特别疼特别疼的…… 润润神游天外,故意延长了沐浴的时间,在浴房多留磨磨蹭蹭,减少回房与他相处的时间。 回到寝殿,两人无语,面面相对也是尴尬。他除了将她按在榻上,并无其他温言软语可说,尤其是,今晚他们又刚刚闹了口角。 能少一刻是一刻,少一刻都是她赚了。 润润使劲儿磨蹭。 …… 润润去沐浴了。 陛下独自坐在寝殿小榻,情绪复杂。 茶,他要喝茶,又冷又酽的,唯有苦茶才能暂时平复他起伏的心境。 他娶皇后,料定润润要难过,但她居然直接闹小性要出宫。他真的被这句话气到了,到现在还气息紊乱。 忆起从前她爬上摘星楼,跟蝴蝶张开翅膀似地一跃而下……陛下心中隐隐发寒,低垂这黑眸,唤,“裴青山。” 他要牢牢加固人手,守在翠微宫左近。 决不能让薛昭容靠近任何危险地方,她要去哪儿,必须事先问清楚,和他报备。 裴青山领命。 卫兵潜伏在暗处,明面上润润根本看不见。 裴青山走后, 陛下仍有陌生的空虚感,舌尖沾染苦涩,这劲儿就过不去了。 侧头,蓦然瞥见渣斗中的东西。 ……那是一件玉白的、带有仙鹤纹理的寝衣。 非常名贵的料子,非常细腻的工法,此刻它却正躺在垃圾桶中,无言诉说着它主人对它做过的一切。 谁把衣服丢到渣斗里了。 陛下凝了凝, 缓缓地,从渣斗中将那件寝衣捡起,确信是前几日他求她做的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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